“世子？”

        梅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謝摘星語氣干澀，“楚行雋那邊有什么動靜嗎？”

        梅有些意外，謝摘星這是連皇帝都不喊了？

        他們終于可以造反了？

        梅心里想的跟面上表情各不耽誤，他低頭道：“回世子，皇帝已帶著沈公子回皇宮。”

        回了皇宮，再想救出來就難了。

        楚行雋在自己的地盤一定會對人嚴加防守，除非是他自己帶人出來，否則沈擷想要出來幾乎是不可能。

        謝摘星揉了揉他寫了一半的信紙，喝了口茶，壓下胸腔里竄的老高的火氣。

        “江檜還沒醒？”

        “江統領還沒醒，那名女子屬下查過了，暫時沒查出什么。”

        “下去吧，記得時刻盯緊對方。”

        “是。”

        ……

        回到皇宮后，沈擷每天生活照舊，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只不過楚行雋這幾天沒再過來。

        他背上的傷被上次這么折騰又開始崩裂，但經過幾天的養傷，好的差不多了，傷口結疤，已經逐漸愈合，只要不去觸碰便不會覺得疼痛，但睡覺的時候最好還是側著睡或者趴著睡。

        沈擷不知道謝摘星的情況，這些天也問了周圍的人，卻絲毫沒有收獲。

        他心里清楚這些人絕對不會對他透露半分，去問問也只是懷著僥幸心理，想要看看楚行雋身邊是否有其他勢力安插的人。

        不過很明顯，就算是有，暗樁也沒這么傻。

        沈擷百無聊賴，沒事磨了磨發簪，讓發簪的簪頭變得更加鋒利。

        他吃了飯在殿院散步，身后是一些太監宮女。

        不遠處傳來鶯鶯燕燕交談的聲音。

        “那人真的是沈小公子？”

        “真的，以前我沒進宮的時候還見過他姐姐呢，他姐姐當真是英姿颯爽！”

        “昨夜聽皇上說謝世子救了人就把沈小公子拋在了那里，當真是……好生無情。”

        “這個謝世子是什么來頭？”

        沈擷聽了一會八卦，又往回走。

        等他回去，楚行雋果然坐在殿中翻閱奏折。

        “圣上告訴我這些事是想干什么？”沈擷有些牙癢癢。

        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來那幾個宮女的悄悄話是說給他聽的？

        沒人的時候安靜如雞，他一過去立馬就開始交流，簡直不要太明顯。

        而宮女除了皇帝，還能受了誰的授意給他傳遞消息。

        “告訴我我不僅是沈家棄子，還是被謝摘星拋棄過的廢物？”

        所有人都知道沈家的事，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要不是謝摘星，他至今還以為沈家人都在楚行雋手上。

        謝摘星去救人而拋棄他，只能說明在對方眼里，江檜比他重要。

        沈擷也承認江檜比自己優秀得多。

        站在謝摘星立場，對方做得沒錯，不過沈擷還是想狠狠罵謝摘星幾句。

        怎么這么湊巧要他跟著一起去，這么湊巧楚行雋也在，這么湊巧謝摘星把人救了，這么湊巧他被留下來了？

        謝摘星該不會是拿他轉移楚行雋等人的注意力，好成功救走江檜吧？

        與謝摘星想的不同，好歹他也算是沈家的人，在楚行雋眼里，他比江檜更有價值。

        沈擷感覺自己像是一枚用來蓋章的小印，用到他的時候拿出來，用不到便扔在一旁，說不定因為他沒價值了，甚至還會被銷毀。

        聽到他的話，楚行雋放下筆，抬起頭。

        “想要救人，就得付出代價。”

        “他江檜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沈擷是被利用的，他不是自愿救人，當然會覺得怨憤，亂世里誰都可能拿他祭天，偏偏他沒有還手之力。

        這才是讓沈擷憤怒又無奈的地方。

        楚行雋看著小公子炸毛，倒是看出了幾分沈家未倒臺前沈擷的神韻。

        他本以為前幾日是沈擷與謝摘星合作，調虎離山轉移江檜，但看沈擷這樣子……似乎謝摘星把沈擷也給騙了？

        在此之前，沈擷并不是個擅長演戲的人。

        楚行雋捕捉著沈擷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然后又道：“你不想救你表哥？”

        說實話，如果能兩全其美，沈擷當然想救。

        可這跟楚行雋有什么關系？

        沈擷發現了楚行雋最近確實有些不對勁。

        如果想拿他威脅沈家，將他軟禁即可，何必帶著他出去，又讓他能夠在皇宮內任意走動。

        雖然他干什么都有人跟著，也算是沒什么自由。

        沈擷不知道楚行雋把他放在身邊的目的，他又想起姐姐跟他說過，要學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去對付別人，然而他似乎除了沈家人這層身份，身上就沒有其他優勢。

        但沈擷感覺楚行雋對他是不一樣的，或許這算是他的優勢。

        在楚行雋能忍耐的這個范圍內他可以去做很多事。

        沈擷想著再差也不過是在牢里待著，只要沈家沒有徹底倒臺，楚行雋就不會殺了他，他索性把心一橫，“你不要我想不想，你要的是你想不想。”

        楚行雋聽著這像是負氣的話，竟然還笑了笑，逗小孩似的端起面前的糕點：“吃不吃？”

        沈擷看了眼楚行雋手里的桂花糕。

        是他愛吃的小零食。

        他心里秉著氣死別人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念頭，伸手撈了一個糕點。

        入口軟糯，甜而不膩。

        正吃著，肩膀上停了一只手，這手輕輕擦過他的后背，輕聲問：“還疼嗎？”

        都被箭捅了你說疼不疼！

        沈擷被碰到傷口，雖然這力道很輕，但他還是驚得往旁邊走了一步，吃一半的糕點骨碌碌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他面頰微鼓，眼睛瞪圓，水色的唇上還帶著點點桂花糕，看起來像只貪吃的白毛狐貍。

        楚行雋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卻摸了個空。

        緊接著，沈擷聽到大殿上的太監附耳對楚行雋說了什么，楚行雋眉毛一擰，看了沈擷一眼后起身離開。

        見人走了，沈擷又吃了一塊桂花糕。

        他吃了幾口，看到門口有道熟悉的身影閃過去，沈擷不再逗留，而是轉身，用手帕細細擦拭臉跟指尖，然后走了出去。

        身后的太監跟宮女緊跟不舍，沈擷回內殿，拿了新衣服，邊走邊解身上的衣袍，“我洗澡你們也要跟著嗎？”

        “奴婢幫您……”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沈擷扯著謊，衣服已經褪到了肩膀處，“在外面候著吧。”

        宮女們猶豫了一會，但沈擷已經走了進去。

        他將外袍放在屏風上，就著中衣下了水，等了好一會，看到真的沒人跟過來，這才開口：“下來吧。”

        房梁上有風聲響起，緊接著有人輕飄飄踏在玉石上，款款向沈擷行禮，“公子。”

        沈擷托著腮，也不問她怎么進來的，“你有事跟我說？”

        “楚行雋似乎找到了沈柏舟的下落。”

        沈擷驀地抬頭，“此話當真？”

        “奴家進不了他的身，因此不能肯定。”

        溫有萃抬起頭，她的眼睛像是被水沖刷過，透著股亮而水潤的澄澈，擔憂溢于言表，“公子可是受苦了？”

        沈擷指了指后背，后背那里未浸水，他平時洗漱會避免觸碰那里，以防感染。

        “這里被楚行雋的人射了一箭。”沈擷嘆口氣，“你多加小心，不然被發現了，楚行雋絕不會心慈手軟。”

        他們這樣子，擱話本里早就被發現并且死翹翹了。

        溫有萃輕功好，楚行雋的屬下對她也沒有防備，所以來到這里很順利，但出去就沒這么容易了。

        沈擷讓對方等他離開后再出去。

        溫有萃也知道楚行雋對付叛徒的手段有多殘忍，但楚行雋最近太忙，無法分出太多神去徹查自己手下人。

        而且楚行雋的手下里絕對不止她一個反叛者。

        可惜她未能獲得楚行雋的信任，做的任務也少，無法得知楚行雋最近的計劃。

        簡而言之，幫不上什么忙。

        只能暫時把希望寄托于下落不明的沈家了。

        溫有萃在此，沈擷不好真的沐浴，只隨便擦了擦便換衣服離開了湯池，他也沒讓溫有萃幫忙，而是故意系錯了衣帶，然后走了出去。

        跟謝摘星呆的那幾天，沈擷很認真地學習了怎么系衣帶，所以穿個衣服沒什么問題。

        他出來后，宮女們幫他整理了一下衣帶，沈擷的烏發被人擦拭到半干不干的程度，突然看到楚行雋身邊的那名大紅人太監笑著走了過來，甩了下浮塵，姿態間沒有多少崇敬之意，“沈公子，圣上要您穿上這套衣服去見他。”

        這態度令沈擷覺得不適，但如今寄人籬下，他不好發火，只是道：“放在這吧。”

        “那咱家在外等著公子。”

        太監退了下去。

        沈擷第一眼看到宮女接過來的衣服顏色有些艷，覺得不對勁又看了一眼。

        他拿起衣服再次看了看。

        這分明是女子的衫裙！

        沈擷想起那次穿女裝被楚行雋撕了之后的事，氣得怒形于色，惱道：“誰要穿這種東西啊！”

        他剛想扔，外面的太監似是聽到了沈擷的不愿，補充開口：“沈公子，圣上讓咱家帶話，說是您的堂哥現已被困，問您救還是不救？”

        都是騙子！

        沈擷第一反應是不相信，但哪怕有那么一丁點的可能，他都無法置之不理。

        楚行雋定是知道他對沈家人的在乎程度，所以才三番四次來威脅他！

        沈擷真想說句要穿自己穿去。

        可等腦海里的怒火漸歇，理智占上風時，他又放下手，無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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