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西川下了瓢潑大雨。

在平梁縣城，葉寒見到了邀請他來的支教老師王春喜，以及山明小學的校長，甘敏。

甘校長其實早已過了退休的年紀。

只是小學的位置偏遠，之前有幾任新校長待不住半年就走了，沒有人肯進來接任，甘校長只能守到現在。

山明小學一共三百多個學生，老師只有八位。

很多老師需要兼任數門課程，就比如王春喜，他教的是英語和語文。

學校里來過的支教老師不少，但只有王春喜一個選擇繼續留任。

聽說葉寒要來，縣里特地派了大巴車來接人，還特地安排了一位縣里的文旅干部作陪。

干部的意思，是要等葉寒看完學校之后要把他送回縣里招待所，葉寒婉拒了這個邀請，到村頭后，干部也只好撤了回去。

王春喜很熱情，主動幫葉寒提行李，一路上嘰里呱啦的，就沒讓話掉地上過。

“那群早上出門比賽的時候還追著我問你什么時候來，一會看到你肯定很高興，你的那首《萬疆》，甘校長在早上出操的時候特地放過，現在好多孩子都會唱。”

葉寒好巧不巧地，趕在了山明小學球隊參加比賽的第一天。

而一旁的甘校長，一直是笑瞇瞇的模樣：“葉先生，學校里一直沒有音樂老師，您方便抽幾節課的時間給孩子們上上音樂課嗎？”

那必須的啊，葉寒連聲答應。

和城里孩子不同，學校根本沒有音樂課和美術課，就連體育課也曾停課十年之久。

山明小學的地理位置比大山村稍微好一點，起碼村口修了路，不過也擺脫不了青壯勞力出走的現狀，留在村里的大部分還是留守兒童和老人。

小學在村里地勢最高的地方，途經一條大河，他們需要通過一條長長的吊橋才能到達目的地。

“耶咦，他們踢球回來了！”

還是甘校長眼神最好，遠遠地就看到了一支和他們同路的隊伍。

緊接著，他似乎意識到了不對勁，加快了腳步趕上他們：“咋個事嘛？一個個咋都成了泥猴子？”

那群孩子沒撐傘也沒穿雨衣，就這么被雨淋著，渾身上下全是泥土，不像是踢球回來的，倒像是剛打完一場架。

葉寒和王春喜見狀，也趕緊跟了上去。

“咋樣嘍嘛？比賽贏了沒有？”

“啷個都不講話？”

孩子們都垂頭喪氣的往吊橋上走，連校長的話都不理會。

“別問了，輸了，輸慘嘍。”

身后，一個同樣被淋成落湯雞的男人悶著聲音，興致也不高。

“朱老師？快躲進傘里來！”王春喜趕緊把傘往他頭頂罩，然后給素不相識的兩人簡單介紹了一下。

“這是城里來看孩子們的葉寒老師，這是學校教體育的朱老師朱懷平。”

眼前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揚，眼睛眉毛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這讓葉寒一度懷疑王春喜剛剛是在車上吹大牛。

他說，學校十年沒有體育課，朱老師來了，終于有了體育課，他教學生踢足球，激發學生興趣，學生上學都有勁了，甚至在他的帶領下，山明小學第一次成功擠進了市里的足球比賽。

在他的描繪下，葉寒自動腦補出一個孔武有力，眼冒精光的大漢形象。

可站在面前的朱老師身形很單薄，散發著書卷氣息，與其說是體育教師，倒更像一名學者。

他鼻梁上架著的眼鏡，鏡框已經碎了一半，其中一條眼鏡腿還用膠布包裹著，好不凄慘。

二人簡單打完招呼之后，朱懷平一路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差距太大了，人家的球隊受過系統訓練，教練還是外國請來的洋人，比咱們專業的不是一點點，可咱呢？連個統一的隊服都沒有，學生一看到對面穿得锃光瓦亮的，士氣直接掉了一大半...”朱懷平搖搖頭：“全亂了，踢得一點章法都沒有。”

這是孩子們第一次上正式比賽，也是輸的最慘的一次。

忘了說，朱懷平以前以前縣城里的數學老師，放棄了縣里的工作來到山明小學教授體育。

所以學校一直流傳著一個笑話：人家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可山明小學的學生，體育是數學老師教的！

剛走到校門口，前面那群孩子不知道爆發了什么矛盾，忽然騷動起來。

“都怪你！球都不敢接你踢什么球啊？真丟人！”

兩個孩子扭打在一起，準確來說，是一個單方面壓著另一個打。

其他孩子在旁邊慌亂地勸架，卻無濟于事。

朱懷平怒了，猛地沖上去叫了一聲“鋼炮”，硬是把兩人分了開來。

那個被壓著打的個子反而更壯點，抱著頭也不還手，十足地憋屈。

“踢都踢完了你還逞什么英雄，進去，快點進去！”

“你們也別看了，進去洗個熱水澡把衣服換了！”

“志明，你也起來，麻溜的！”

顯然，朱懷平對付這群小毛孩很有一套經驗，一腳踹一個，把人踢進了破破爛爛的宿舍。

收拾完他們，才窘迫地回頭對葉寒一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葉寒對今天看到一幕幕表示震驚。

傳說中聽話努力的學生全是刺頭，老師的教學方式還在依舊沿用十幾年前的套路。

王春喜尷尬極了，硬著頭皮解釋道：“他們以前...不是這樣的。”

畢竟是他盛情邀請葉寒來的，這圖文不符太嚴重了啊。

甘校長則是無奈地搖搖頭，一句話也沒說。

五分鐘后，幾人走進了學校旁的一家羊肉粉店。

老板娘是朱懷平的老婆，大家都叫她花嫂，幾年前跟著丈夫來了大山里開了這家店，做得一手好羊肉湯粉。

“趁熱喝，加點辣子更冒汗，也能解解這雨天的潮氣。”

花嫂很熱情，放下幾碗羊肉粉后還叮囑了幾句。

葉寒也餓了，和眾人一起猛猛嗦粉，一碗下肚，整個人都熱的冒汗。

等大家都吃好，朱懷平這才給他解釋剛剛發生變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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