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打人的小名叫鋼炮，是同學給他起的，親媽早幾年病死了，他爸在外面打工難得回來一次，沒人管他，脾氣臭的跟石頭似的。”

“被打的叫劉碩，綽號軟蛋，也是同學給起的，長著個大個子，天賦不錯，就是有個致命缺點——他有點怕球。”

朱懷平點了根煙，望著外面的雨幕：“身手和反應都很快，彈跳好，體格也大，都很符合守門員的條件，不過他平常一緊張就會躲球，像今天更是亂了套，好幾個球都沒能守住。”

今天去外面見了世面他才知道，他們這支球隊跟別人的差距有多大，他也怪自己，為什么這么急著讓孩子上賽場。

是不是有點太不自量力了？

眼看往常最有精神的朱老師都泄了氣，甘校長面露不忍。

“那大后天的比賽還去嗎？”

山明小學球隊總共有兩場比賽要踢，而今天的第一場輸掉了他們兩年來積攢的所有自信和勇氣。

朱懷平搖了搖頭：“我看啊，他們也不肯去了。”

山里的足球隊，聽起來很勵志，可不管是硬件和軟件都比人家差了一大截，拉出去直接見光死，他一想到這位葉寒先生是為了捐助而來，顏面更加無地存放。

人家大老遠是跑來看學生打架的啊？

“那球隊...以后還辦嗎？”王春喜為難地看了一眼葉寒，問朱懷平。

男人沉默了。

不辦，兩年的辛苦白費，他們的足球夢破碎。

辦，辦的稀爛！

眼看氣氛越來越冷，半晌沒有說話的葉寒終于開口了。

“各位老師，比賽要不要繼續(xù)，球隊要不要辦下去，決定權都不在我們。”

眾人聞言，紛紛抬起了頭。

是啊，還得看孩子們的想法。

他掃視了幾個人一眼，繼續(xù)說道：“還請各位幫我做兩件事。”

“什么事？”

“第一件事，盡可能地把村民都請來，特別是球隊那些孩子的家長。”

“第二件事，去印刷一些獎狀。”

這下，眾人是真迷糊了。

朱懷平忍不住問道：“您準備...？”

葉寒篤定地一拍桌子，信心滿滿：“我準備，開一場表彰大會！”

...

晚上，孩子們無精打采地拖著步子，來到了羊肉粉店門口。

他們很愛吃花姨做的羊肉粉，以前朱老師要是覺得他們訓練辛苦，或者訓練成績好的時候，都會叫他們來免費吃粉。

可是今天...輸了比賽，大家都提不起精神來，甚至有點畏懼推開那扇門。

球隊唯一的女球員青青先鼓足了勇氣。

可當她打開門的那一刻，卻被驚得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孩子好奇地走上了前，看到了羊肉店里面的情景。

原本分開的餐桌被整齊排列成了一條長龍，像是過年才會出現(xiàn)的流水席面。

而座位兩邊坐滿了人，都是熟悉的面孔，此刻都在笑地著注視著他們。

青青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最前面，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情不自禁地驚喜叫道：“奶奶。”

而依舊在門口徘徊，不肯進去的鋼炮，也被朱懷平推了進去。

立刻，羊肉粉店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他們拼命地鼓著掌，像是這群孩子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盡情夸耀一樣。

孩子們受寵若驚地擠在一起，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嘴巴張得大大的，先前沮喪也在如潮的掌聲中漸漸消散，被興奮所取代。

掌聲一直響著。

那個高高大大的哥哥也來了，笑得很歡快，王老師說他就是那個唱歌很厲害的哥哥，專程來看他們。

還有他們的教練朱老師，是鼓地最起勁地那個。

“嗶嗶嗶——”朱懷平吹響了訓練用的哨子。

孩子們迅速又整齊地排成了兩行，筆直地站在那里，等待著他下一步的指示。

“接下來，我要頒發(fā)獎狀！”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懵了。

有人扯著嗓子大喊：“教練，我們沒贏啊！”

大家全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沒贏！”朱懷平瞪了他一眼，又說：“但是！還是要慶祝！”

慶祝什么？有什么好慶祝的？

“慶祝個屁。”

鋼炮躲在最后面，小聲罵道。

“今天是我們山明小學建校四十多年以來，第一次走出山村，走出縣城，走到市里去參加市區(qū)的足球聯(lián)賽！”

“輸了？有什么可恥的啊？你們沒輸過嗎？哪個隊伍沒輸過啊？”

“輸！是為了下一次贏，贏！是為了下一次輸！這是相對的嘛！”

朱懷平背著手，拿出了平常在球隊面前訓話的樣子，聲音越來越激昂。

孩子們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所以！你們在我們眼里，每一個都是好樣的！都是山明小學的榜樣！”

“接下來，我們要誠摯地邀請！葉寒老師給我們頒發(fā)獎狀！”

這下，輪到孩子們把掌心拍得通紅，拍得響亮。

他們站在臨時搭建的階梯頒獎臺上，驕傲地挺起胸脯，等著葉寒的動作。

紅彤彤的獎狀拿在手上，恨不得看它個七八百遍。

不僅有獎狀，還有獎品，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零食，村頭小賣部的盜版樂氏薯片，雖說只要五毛錢一包，可也是他們平常很難吃到的東西。

“切，真容易被忽悠。”

鋼炮不屑地哼了一聲，卻在下一秒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還有一張?zhí)貏e的獎狀，我要頒發(fā)給齊樂同學！”

“咦？”

聽到這個名字，孩子們紛紛扭頭看向鋼炮。

“今天在下半場比賽中，所有隊員都快放棄的時候，只有齊樂同學堅持到最后，為隊伍拼下了三分！”

鋼炮黢黑的臉蛋詭異地透著紅，手腳亂的不知道往哪放。

直愣愣接過獎狀和薯片，他又聽到教練的話：“但是，鋼炮剛剛干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我希望他能認識錯誤，并勇敢地去改正錯誤！”

鋼炮悄悄瞄了一眼側方的劉碩，低下了頭。

“行了，頒獎完畢，吃飯吧！”

朱懷平大手一揮，孩子們紛紛坐到了自家人的旁邊，笑笑鬧鬧地熱鬧了起來。

鋼炮失落地把獎狀攥在手里，正要躲到角落去，卻被一道聲音叫住：“齊樂同學，能陪老師們吃個飯嗎？”

只見新來的葉寒老師笑瞇瞇地看著他，給他留出了一個位置  。

他愣了下，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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