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節這周末還是沒能來張淮家做客，因為學校挪動周末時間美名其曰補課，統考在即學校想讓初二學生拼兩天可以理解，就是不知道后面會不會補上星期天的假。

        奶奶知道張淮要考試，她理解不了什么是統考又為什么要提前考物理和化學，但她知道這場考試很重要，于是連著幾天都變著法子給張淮做夜宵。

        張淮本想繼續去武館代課的，不知道老板從哪聽說他們要統考，硬是給張淮放了復習這兩天假，工資照常，說是員工福利。

        張淮哭笑不得，不過這樣擔心的奶奶終于放下心來。

        統考前一天，張淮還有心情慢悠悠做著數學題。

        前面的同學瞧見很是不理解，問張淮幾本書都看完了嗎，張淮點頭，就像是完成了件輕飄飄的事一樣，前桌郁悶羨慕說不出話了。

        在一眾緊張復習的學生中，張淮很是突出。他的坐姿儀態無疑是好的，遇見難題是眉頭會輕蹙，白皙俊秀的少年安靜沉穩地低頭刷題，給人一種不溫不燥胸有成足的感覺。他并不會因自己復習完而沾沾自喜，而是謙遜專心的做著規劃好的事。

        旁邊的江書節知道張淮做題時心無旁騖，漸漸地他就大起膽子來時不時偷看上一會，有時候是看著發呆有時候是看上一眼就低下頭來，他不知道為什么，坐在張淮身邊他可以很輕松，不用害怕在意別人的看法與嘲諷。他盯著少年專注的側臉看了會，接著從書包里找出皺巴巴的小本子，胳膊圍起來遮擋著伏桌寫起日記。

        江書節有個習慣，他每天都會寫日記，但他之前的日記從來不會出現人與事，他只會將自己一天的心情記錄下來，發現張淮之后，他的日記內容就從記錄心情變成觀察張淮的一天。在他經歷過多次書本被扔書包被翻后，江書節會隨身攜帶日記本，這個小小皺巴巴的日記本中承載著他幾年來的縮寫。

        統考來臨，教室安排表早已出來，在同學們紛紛收拾東西準備步入考場考試時張淮記起奶奶的叮囑，他像完成任務一樣對江書節說了句考試加油。

        江書節望著張淮離開的背影愣住，握住筆的手不自覺蜷縮，他悄悄地笑了起來，臉頰兩側有著淺淺的梨渦。

        這次統考時間為一天，早上物理下午化學，考一個半小時。

        張淮不習慣在教室睡覺，比起趴在桌子上睡得難受他更寧愿頂著太陽走上十幾分鐘路程回家睡，考完試之后的空余時間還很多，張淮抽了本歷史知識點集合冊往家的方向走。

        剛步入學校圍墻邊的樹蔭小道就聽見里面威脅的聲音響起。

        這個場面似曾相識，張淮看見了被圍在籬墻邊上的江書節，他腳步頓住，奶奶跟他念叨的話在耳邊響起，張淮告訴自己他其實是不想多管的，就跟之前一樣。

        然他還沒走近就見江書節已經將校服所有口袋翻出，全身上下的錢加起來不過十塊，五塊與一塊的紙幣團在一堆，江書節面對他們惡意滿滿的眼神，顫抖的說自己上個星期已經交了保護費，這是他這個月最后的飯錢了。

        “保護費交誰了？”那花紋襯衣人示意身邊小弟奪過錢，語調蠻狠的問。

        江書節沉默片刻，“……趙斌。”

        “艸，趙斌這小子是不想混了？連胡哥的錢都想劫到頭上來了！”小弟看胡鵬臉色說話，憤慨怒罵。

        胡鵬抽著煙，煙霧緩緩吐出，他上下打量面前的鵪鶉，這個人他有點印象，聽趙斌說家里不差錢的，是只肥羊。之前他帶著弟兄特意堵住他，果然挨了幾頓打后就乖乖交錢了，不過現在趙斌這小子不老實了，胡鵬將煙頭擰斷在水泥墩子上，嗤笑，“這個月就先放過你，下個月可別忘了孝敬哥們。”

        臨走前胡鵬身邊的小弟推推搡搡，其中有人一把將江書節推倒在籬墻里，見人狼狽不堪的模樣他們嘻嘻哈哈滿意地笑著離開。

        小混混們離開，江書節從籬墻里爬出，胳膊與膝蓋都有被擦破，好在校服結實，江書節心有余悸地望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眼，他們這次輕易離開出乎他的意料，本來他都做好挨打的準備了。

        只是身上最后的一點錢被搜走，江書節只能回那個家吃飯。

        腳步聲走近，江書節以為他們又回來了緊張不安抬頭，見出現的是張淮他比之前更緊張了，他的手指緊攥，剛剛的事張淮肯定看見了。

        他的不堪再一次被他看見。

        江書節心里閃過萬般念頭，張淮卻仿佛只是路過。

        “……張淮！”江書節忽然沖動朝他喊著，對上對方看來的視線他大腦宕機，好半響，慌慌張張中又夾著如履薄冰顫抖的聲音響起，“我，我可以去你們家吃飯嗎？”他的聲音甚至因過于緊張而顯得尖銳。

        張淮眼眸閃過驚訝，抬頭見走近的江書節，他如同將要接受死刑的囚犯，手足無措站在張淮面前，江書節深吸一口氣，“我的意思是，我下個月拿到錢了可以把錢全部給你，不，不白吃你們家的。”

        這是江書節說過迄今為止最大膽的一句話。

        接著他看見對方微歪頭，疑惑的問，“可是你不是還要交給他們嗎？”

        他們指的是先前那群混混。

        江書節身形僵住，緩慢低下頭。

        張淮越看跟前的人越覺得他過長的黑發礙眼，不過他沒有立場說對方，拖拖拉拉到這個時間點，其他年級的學生陸陸續續從校園走出。

        下午還有考試，張淮垂眸斟酌，半響他組織語言，“你可以上我家吃飯，不收你錢，不過我不在的時候你需要幫我照顧奶奶，她年紀有些大了身上有病某些情況下可能不方便，你需要幫她做些簡單家務陪她說話，但是你不能仗著老人家的憐惜沒了分寸。”

        江書節聽到張淮的話的一瞬差點以為聽錯了，接著他又聽見張淮說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江書節立即點頭，磕磕碰碰說他愿意，生怕張淮反悔。

        偌大的欣喜沖擊而來，江書節跟在張淮后面，走的路是他先前反反復復走過幾遍的路。他望著前面的身影，眼眶充斥著澀意，江書節從來沒想過，他會有這么接近張淮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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