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一天，兩人于學校結束自習回家。

        這條路她們走了很多遍，老舊的街道，路燈都是時靈時不靈的，偶有喝醉酒的人醉醺醺地扶墻走過。

        街口一閃而過幾個小混混的身影，禾小谷身形下意識顫抖，回頭對孫思語說：“思語，今天你能陪我一起回去嗎？”

        禾小谷太害怕了，眼神中充滿懇求以及慌張，甚至她伸手緊緊拉住好朋友的手。

        孫思語望著黑黢黢的巷子遲疑，“小谷，我送你到巷子里吧，太晚了，你家離我家隔得遠，要是回晚了我爸媽會擔心的。”

        兩人走進巷子，孫思語打開手電筒，不算強的光照亮前方，再往前不遠可以隱隱聽見一群人的嬉笑吵鬧。

        孫思語止住腳步，對于黑暗她同樣會感到害怕，她回想起爸媽的叮囑，最終孫思語將手電筒塞到小谷手中，“小谷，我不能送你了……”

        “我怕，你那太黑了……”她低下頭，聲音愧疚，“太晚回去會不安全的。”

        手中的手電筒并沒有給禾小谷帶來安全感，她看著好朋友離開，心里不斷想著今天會遭遇什么，甚至想過往回走，不回到那個混亂不堪的家。

        可是明天就要中考了，她不回家能去哪里呢。

        只要考完中考，她就可以好好在店里干活，然后幫媽媽減輕壓力，他們很快就可以搬家。

        禾小谷給自己打氣，靠著墻邊慢慢朝里面走去，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被他們糾纏一段時間，她身上已經沒有錢了，他們除了打她不會對她怎么樣……

        轉角處的男女互擁說笑，動作大膽放肆，而他們身邊圍著的男生嘻嘻哈哈，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

        手電筒的光太刺眼了，禾小谷按掉手電筒背著書包往里面繞開他們，只希望他們不會注意到自己。

        就在她快要走完這段路時，有人出現在她身后拽住她的書包。

        “小妹妹別急著走啊，過來陪哥幾個玩玩啊！”

        “這不是粉店的小妹妹嘛。”

        “我跟你說昨天新到了個片子……要不要試試……”

        黑暗中，不斷靠近的人如同地獄中的惡鬼，伸來的手骯臟惡心，面容猙獰，響在耳邊的聲音逐漸重疊模糊。

        “考試開考30分鐘后，遲到考生不能入場考試，場內考生方可……”

        窗明幾凈的教室里，開考鈴一響，學生開始答題，一時間只能聽見唰唰答題聲。

        身體的異樣不斷提醒著她昨天發生了什么，握筆的手顫抖著，她努力去看清試題，可眼前模糊一片，她告訴自己要鎮靜，于是用手指著一個一個去讀，可腦子里混亂不堪，她不知道怎么寫，她記不起來了……

        外面的陽光那么明媚，她將自己用水沖了無數遍，特意換上好看的裙子，可是卻怎么都掩蓋不了骯臟的痕跡。

        她不會寫，她看不清字，她忘記答案了，關于昨晚的記憶不斷重復，禾小谷低著頭握筆的手很用力，巡邏的老師從她身邊經過，只以為是考生過于緊張暫時情緒異常而已。

        掛于墻壁上的時鐘分秒過去，耳邊響起試卷翻動的聲音與他們的說笑聲交錯，禾小谷呆怔注視著空白的試卷，干枯的唇瓣輕輕扯動。

        她回想起媽媽是如何向爸爸爭取她讀書的機會，回想起自己刷過的一張張試卷一本本習題。

        怎么會……明明他們只是搶錢或者打自己，怎么就，為什么要在昨天晚上遇到他們……

        時間愈發難熬，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答題，可是這時時間已經過去大半，而她連一個簡單的計算題都能出錯，下一個步驟的公式她都回想不起來了。

        離考試還剩最后十五分鐘的提示聲響起，另一只靴子落地，禾小谷松開了手，推開凳子起身渾渾噩噩往外走。

        不可能了，一切關于未來的設想都不會有了。

        “思語，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怕，你那太黑了，不安全……”

        那是第一門剛將要考完的時候，有人在走廊邊突然發出一聲高昂的尖叫

        ——有人跳樓了！

        白色的裙擺于空地上綻開花瓣弧度，點點艷紅的血落于白裙上，如同艷麗的殘花。

        有老師迅速報警并大聲喊著維持秩序，校醫出現迅速進行搶救措施，警車與救護車是一起來的。

        現場變得混亂不堪，同學的驚呼議論不斷。

        第一場考試結束，正是學生離開考場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二棟教學樓前依舊圍觀著一批又一批人。

        作為目擊者，張淮順從警察安排上了警車。

        轉身的那一瞬，他看見人群中的孫思語蹲身哭得淚流滿面。

        明華中學出現跳樓事件，中考卻還是要繼續下去。

        等江書節得知禾小谷跳樓時時間已經來到晚上，他連學校都沒有回直接奔向春曉路，待見到茫然的奶奶后江書節稍稍定下心，詢問張淮去處后匆匆轉身離開。

        晚上的醫院燈光明亮晃眼，江書節是打車來的，進了醫院后他卻不知道該去哪里，如何尋找。

        他面色慘白，眼眶泛紅，神情愴然嚇人。

        “江書節？”

        張淮從病房走出，路過大廳時無意間瞥見縮在凳子上的人，頓住腳步走了過去。

        江書節緩慢抬頭，燈光下的眼瞳極黑，仿佛進不去一絲光亮。

        他視線上移看見張淮，接著他直直撲向對方。

        驟然襲來，張淮不熟練地將人接住，看見江書節出現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對方情緒不穩定。

        “張淮張淮……”

        江書節不斷重復叫著他的名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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