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宋慕，紀敬辰并不那么了解。

        他比宋念大了兩歲，比宋慕大四歲。而記憶里的鄰居家的孩子，也就只有小時候會跟在自己后面，叫著“敬辰哥哥”的宋念而已。

        至于宋慕，似乎從小時就不喜歡和宋念一起待著，更不要說現(xiàn)在對宋念的冰冷。

        在紀敬辰的記憶里，宋慕就只是小小瘦瘦的，總是站在，或坐在遠處，不愿融入其他孩子圈里的那一個。

        他快步穿過了馬路，一路跑進轉角才看見前面的女生——十二歲的背影混在成年人的人群里有些對比性的矮小，黑色羽絨服帽子戴在頭上，黑色的書包隨意地在左肩單邊掛著。

        “宋慕”，他遠遠喊一聲，音色有像是浸了烈酒的沙啞。

        可他只見那背影應聲頓了一下，只回一次頭就又轉過去向前走，甚至加快速度地跑了起來。

        “真的是。”

        紀敬辰低念一聲，心里不免更覺得宋慕是個小屁孩。即使自己只比對方大了四歲，紀敬辰還是覺得宋慕是個處在青春叛逆期的小屁孩。

        這樣想著，他也跟著跑了起來。

        宋慕一路在前面拼命地跑，直到站在了林山公園長長的臺階前。這里是j市一個開放性山林公園。直白一點，其實就是一座修建一些的山而已。

        而對于宋慕來說，在這座山的半山腰那兒，有個舊亭子，是自己鐘愛的安靜角落。

        想到還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她向上邁地右腳停下，轉身看一下后面的紀敬辰。

        紀敬辰。

        在心里念了這三個字，女生最后還是向上走，每落一步腳下都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宋慕，停下來！”

        見前面的女生要上山，紀敬辰忙喊一聲。現(xiàn)在還在下雪，要上這么長的臺階并不容易，只是對方就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一樣，繼續(xù)向前邁臺階。

        無法，他也只好跟著向上走。

        如今他也不急著追前面的人了，反而正常速度地在后面一步一步跟。

        就這樣，周末沒有太陽的下午三點，大雪的天氣，兩人一前一后移動到半山腰的亭子。

        “爬山爬夠了？”

        見宋慕到亭子正中間的長椅坐下，紀敬辰上前，站在女生右邊，聲音帶著微怒：“爬夠了就和我回去，你姐姐還在等著你。”

        宋慕把自己兩只手都縮進了棉衣袖子里，膝蓋更是用書包蓋著擋風。她沒去看右邊站著的人，而是向前望著小了幾倍的樓房們。

        那里，有她的學校，她的美術班。

        還有她的家。

        她在學校是孤僻沒有朋友的存在，在美術班是即使努力也不會發(fā)光的學生。而在家，是被忽略不重要的那一個。

        宋念……

        那是自己的親姐姐，沒有對自己不好，卻是讓自己變成這樣的姐姐。

        宋慕一直知道宋念想要和自己親近的像其他親姐妹一樣，也知道自己應該要對這個溫柔的姐姐好，更加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不是她的錯。

        可是，如果宋念不喜歡繪畫，自己不會被父母要求去陪著做美術生。如果不是宋念，父母會哪怕多一點關注給自己。

        甚至……

        就連自己的出生，也是父母為體弱的姐姐著想。

        不是她的錯，卻也有推脫不了的原因。

        “紀敬辰。”

        宋慕開口，沒有回答男生的問題，而是繼續(xù)望著前面講：“宋念每次發(fā)病的時候，是不是都特別疼。”

        宋慕沒有叫宋念姐姐，已經很久，她都沒有再叫過姐姐了。

        紀敬辰疑惑一下，他看一下腕表，見時間來得及，便放棄直接拉著人走的想法，想著宋慕的問題。

        他也就見過宋念發(fā)病一次，宋念的父母一直是將宋念呵護到極致，而那一次還是因為自己小時和宋念玩耍的失誤。即使那時自己并不知情，卻仍舊對宋念有愧疚，有心軟。

        再想想宋慕這個親妹妹一直以來對宋念的態(tài)度，紀敬辰語氣冷冷的：“心臟的問題，你覺得會不會痛？”

        “是吧”，宋慕贊同的開口。懶得看就算是白天也灰暗的四周，安靜地眼睛在帽子下一合一張。

        她的姐姐從出生開始，十四年里一直遭受著病痛的折磨，唯有一顆嶄新的健康的心臟才能讓她救贖，多么苦痛又惹人憐愛的人生。

        “所以明明家里已經這樣難過了，怎么還有一個這么不讓人省心的我呢？”宋慕接著說：“逃課，不聽管教，又滿嘴謊言。”

        聽到這，紀敬辰低頭看宋慕側臉。女生側臉被帽子擋住了半邊，聲音是低低的，認真的尾音里帶了貓科動物般的奶氣，有點特別。

        “可是……”

        接著，紀敬辰又聽她說。

        “如果我的痛，是真的呢？”

        那些想要發(fā)泄的，如果，都是真的呢？她宋慕的人生也只是才過去了十二年。

        都是真的了。

        她要怎么辦。

        ……

        紀敬辰并不理解宋慕的話，但其實他也不是個讓家長省心的孩子。他聽說過宋慕會逃課，會給她的家里增加一些煩惱，可也是聽說了而已。

        說這話的人回頭，看了一眼男生便清楚他眼里的疑惑。

        而這些是自己平時咬碎了牙也不會講出來的話。

        “騙你的。”

        女生看回山下，嘴角兩邊向上拉，輕輕地笑讓人猜不到其中的情緒：“不是說了我滿嘴謊話了。”

        紀敬辰就站在離宋慕兩步的距離，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什么的眉頭皺了一下。同時，他也注意到了女生泛紅的臉頰還有額頭上露出來的濕潤的劉海。

        對面女生的膚色偏暗，一直到剛剛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或許這都是借口，只是因為自己沒有認真去看而已。

        這樣想，男生再次上前一步，左手抬起來放在宋慕額頭上。他可不覺得宋慕臉上這樣程度的顏色只是因為在這雪里跑了一遭。況且，從學校里出來的時候，對方就一直戴著帽子。

        果然，在手放在女生額頭的那一刻，不正常的熱度傳到手心。

        “怎么這么燙？”

        而這句話仿佛提醒了宋慕自己剛剛在那個寒冷的樓梯口待了兩個小時，到現(xiàn)在為止，縮在袖子里的十指還是冷的發(fā)燙，燙的發(fā)疼。

        “哦”，女生小聲說了一句，沒有其他解釋。

        見面前再次用帽頂對著自己的人，這次紀敬辰直接拉住女生縮在袖子里的右手，暗自在心里抱怨一下，開始向著來的方向走。

        真的是，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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