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遠來
姜沅芷上輩子十歲那年,曾在網上發了一個求助帖。
我的臉上長了一個奇怪的圖案,是不是意味著我有隱藏的神奇血統?
……然而并沒有人相信她。大家裝作震驚了一下之后就忍不住哈哈哈,傷透了姜沅芷幼小的心靈,氣得她直接刪了帖。
等姜沅芷長大些了,倒也沒有再向外人提起這件事,而是照著鏡子把圖騰畫了下來,自己暗中留心。
經過多年的查閱資料和詢問他人,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查無此圖案。
何況這個圖騰也并沒有什么“出現之后戰斗力飆升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效果,于是也只能無視掉它,任由它每次在情緒波動或者靈力爆發的時候刷存在感。
……然后被別人用“妹子你都多大了中二病還能不能好”的奇怪目光打量。
簡直血淚史。
這輩子還以為終于能夠擺脫大齡中二病的污名,萬萬沒想到,這東西居然還在。
姜沅芷捂著臉深呼吸,努力保持心平氣和好讓圖騰消下去。
值得慶幸的是畢竟站在暗處,除了容煊沒人看見那個圖騰;糟糕的也是容煊看見了,那么問題來了,到底要不要殺人滅口?
而容煊已經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說:“剛以為你臉上有臟東西,是我看錯了。”
姜沅芷:“……”
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真的強。
不過畢竟也認識快一年了,真要說起來,對方也有個玉鈴蘭的把柄在她手上,還不如大家心照不宣,各自閉嘴。
又看了一眼鏡子,確定圖騰已經消失了,姜沅芷冷靜地把鏡子遞了回去:“光線問題吧,不過還是謝謝你。”
“不客氣。”容煊心安理得地點頭。
這么一打岔,倒是把姜沅芷從之前那種莫名惆悵的情緒里推出來了。
反而只覺得牙癢癢。
后半夜基本就是容煊所說的“唱個歌跳個舞,給心上人送送花,拉拉手做朋友”,本來以為他們倆可以做壁花做到天亮,結果還是沒能逃過。
或者說,容煊,沒能逃過。
村里人對“山神的外孫女”還有點敬畏之心,不怎么敢起姜沅芷的哄。但平日里和小孩們玩得好的容煊就沒有這種待遇了,被發現之后一群小孩吵著鬧著要他跟著去跳舞。
容煊最開始委婉地以“不會”為借口拒絕,然而立刻就有小孩子積極性很高地表示要教他。最后實在躲不過,容煊當機立斷跳起來就跑,誰知小朋友們實在執著,堅持不懈地跟著他跑,勢要把他抓回來。
姜沅芷隔岸觀火,坐看容煊被一群小孩追成狗。最開始還很給面子地鼓掌加油,被跑過她身邊的容煊怨念地看了一眼,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為,然后……
假裝回去拿了渡琴,以“和大家一起玩”的理由給容煊的逃跑伴奏,起手就是一首《元皇破陣曲》。
當年元皇攻入梁國國都,驚破歌舞升平,尸位素餐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慌亂出逃。長風居士作此曲為賀,流傳甚廣,人盡皆知。
雖然是后世的人盡皆知,這一年元皇都還沒有出生,更不會有人聽過這支曲子了。但就算不清楚前因后果,也能從旋律里聽出氣氛。
元皇滅梁,自此開始吞并天下之戰,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時代,這和人們驅走兇獸迎來和平,感情上也差不多一致,在這個場合也算合適。
當然,用來笑話容煊逃跑英姿如喪家之犬,也很合適。
姜沅芷覺得,這輩子清語的第二形態首次出場就是給容煊伴奏,也已經夠給這位朋友面子了。
姜沅芷從《元皇破陣曲》彈到《四海歌》,從《祭天游》彈到《春歸天明時》,一群人總算累到跑不動停了下來,有不少隨隨便便往地上一癱。而容煊雖然也顯得比較狼狽,隨手扎起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亂了領口也歪了,但比起上氣不接下氣的其他人,居然顯得頗為氣定神閑。
他畢竟是個入了門的修真者,要是連一群小孩都跑不過,容煊也可以自殺謝罪了。
姜沅芷看夠了笑話,對于圖騰事件的怨氣也差不多消了。于是沒有再火上澆油,只把清語收在一邊,看村里的年輕男女互贈花環訴衷情,竟然生出了一種老母親的欣慰感。
——說真的,加上前世的歲數,這些人基本還沒有她大呢。
十幾歲的年輕人也就算了,四五歲的小男孩也像模像樣地把花環戴在小青梅頭上,板著張嬰兒肥的小臉認真地表示“等我長大了娶你”,而小女孩紅著臉點頭,想了想吧唧一口親在對方臉上,又害羞地捂住了眼睛。
而容煊還在跟著別的小孩起哄,一本正經地給他們做見證,嚴肅得好像成親現場。
姜沅芷在一旁險些笑岔了氣,卻還是很給面子的跟著表示祝福。
直至夜色將盡,人群才漸漸散去,有些年紀小的孩子撐不住,已經在父母長輩的背上睡著了。
姜沅芷和容煊也跟著回了村里,各家院門口的食物基本已經被取光了,燈火卻還未熄滅。掛在屋檐下的燈籠,提在路人手上的花燈,煙火比之前放得更多,像是一定要在太陽徹底升起前燃盡。
姜沅芷回到老先生的小院,剛要進門,抬頭時不由得一愣。
老先生倚在廊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漫天煙火映照出他臉上的溝壑,顯出幾分寂寥凄涼。
他無親無友無妻無子生活在這里,沒人知道他年輕時的故事,沒人知道他是否還有親人在世上。他活得像是這里的一個標志,像是村口那塊巨石,看見他就是看見扶湘。
可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院外萬家燈火,院內一人落寞。
然而下一刻,容煊就晃晃悠悠地踱了進來。
“老頭你居然還在等我們啊?”
——姜沅芷倒是規規矩矩地叫了師父,容煊卻不肯,一口一個老頭。
老先生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沒大沒小的小兔崽子,我要等等的也是你師妹。”
“什么師妹,親表妹好嗎……”
“你確定?”
姜沅芷和容煊對視了一眼,畢竟他們確實不是,這朝夕相處的,對方又不傻,被看出破綻也不奇怪。
容煊立刻岔開話題:“老頭你這就偏心了啊,都是你徒弟,這么厚此薄彼,當心我哭給你看啊。”
“你倒是哭一個我看看。”
看著旁邊一老一少又開始互懟,姜沅芷深深嘆了口氣。
容煊這個人,當真是破壞氣氛一把好手。
不過熱鬧些,倒也不算壞。
時光總是在流逝,春夏秋冬又一輪。
夏夜,月朗星稀,蟬鳴聒噪。
姜沅芷靠在廊檐下,忙里偷閑地吹著夜風乘著涼,閉著眼將感知領域擴開去。
這是她上輩子人人都會的入門級技巧,靠著這種方式能鍛煉神魂。雖然效果微弱,但畢竟只能算是休閑娛樂,聊勝于無。
身邊是容煊在點錢,數過來一遍,數過去又一遍。
感覺這些年他倆賺得也不算少,但這只是放在這種小村莊里。和基本個個財大氣粗的修真者比起來,大概還是赤貧一族,約等于沒有錢。
屋內老先生不知在燈下寫些什么,正好翻過了一頁。
她至今都沒發現老先生的書都放在什么地方,也說不上來他到底有多少書。從字跡來看,這些年老先生拿給他們的書只怕都是自己手寫抄錄的,但涵蓋范圍非常廣闊,經史子集無所不包,天象地理水利算數等也不少,甚至還有棋譜樂譜。姜沅芷有時候甚至懷疑將來的國家古書博物館的藏品不知道有沒有老先生一個人的多。
而這么一個見識廣博的人卻留在這樣的窮鄉僻壤,于是對于老先生的過去,姜沅芷是越來越好奇。
隔壁家的孩子在扯著嗓子干嚎,聽動靜是在滿地打滾。
那孩子一向皮得沒邊,惹禍水平一等一,三天兩頭挨揍,挨完也不長記性,該怎么鬧怎么鬧。這次也不知道是又犯了什么事。
再旁邊一家,是老人壓抑的咳嗽聲,混在輾轉翻身的動靜中。
這家老人年紀大了,去年冬天病倒之后就再也沒能爬起來,近日身上死氣越發濃重,怕是也撐不了幾天了。
有人在接近,沒什么腳步聲,只聽得見清淺呼吸,這還是沒有故意隱藏的結果,修為一定很高……
姜沅芷猛地睜開眼,那人已經走到了院門外。
老先生的小院是沒有門的,用他的話說,外無惡人,內無長物,防著誰呢?
于是就見有白衣人負劍踏月而來,眉眼柔和唇角含笑,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像跌進水鄉溫軟的河流,竟也顯得無端溫潤起來。
姜沅芷心里警鈴大作。
雖然她也有那么點顏控屬性,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這么個一看就修為深不可測的人突然出現在這破山村……再好看都不會去重點關注臉啊!
但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因為這種絕對實力碾壓且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對方要是有惡意,她再緊張都沒用。
這么一想,她干脆把這人當做普通客人處理了——雖說在這住了一年半也沒見過一個客人——她站起身,問:“你是誰?”
那白衣人停在院門前,笑道:“我姓左,左靖炎,為拜訪故友而來,難不成我這是走錯地方了?”
身后響起一個聲音,是老先生撐著拐杖走出來:“沒走錯。”
左靖炎似乎有些驚訝:“你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
老先生語氣頗為嫌棄:“你也不看看你上次來是多久之前了。”
姜沅芷雖然對于他們兩個一看就畫風沖突的人是怎么認識的好奇得抓心撓肝,但原則畢竟勝過了好奇心,于是一拉容煊,各自回房了。
關門時,姜沅芷一抬眼,借著月光看清了左靖炎背著的那把劍,總覺得在哪里看到過。
而對話還在繼續。
“你這是……終于等到了?”
老先生淡淡地說:“等不到了。”
“那真是可惜了,看來我……”左靖炎嘆了口氣,后半句話姜沅芷沒有聽清。
聲音被隔絕在了門外。
思緒繁雜,夢境紛亂。
姜沅芷覺得自己走在長長的過道上,兩邊是各種武器的3d模型,刀槍劍戟十八般武器,應有盡有。
她模糊地記起來,那是她前世十四歲去參觀一次免費的、以兵器譜為主題的展覽。
——真品不是早就毀了就是被人當傳家寶收著用著,哪有人會送到博物館落灰。
最后一個展廳只擺了十件兵器,每一件的名字都是天下皆知。
她一步步往前走,忽然瞥見一把長劍,劍身如秋水澄澈,似是未曾沾染血色,而展臺前的牌子上寫著劍名。
“清流”。
姜沅芷從夢中驚醒。
——那把劍!那個叫左靖炎的人背著的那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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