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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番外禍起蕭墻


這一生,不過一步錯,步步錯。

        那一步踏出,就再回不了頭。

        他在黑暗中沉默。

        外面夜風呼嘯,隔著營帳顯得有些失真。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邊境,卻又清楚地知道,不過是錯覺罷了。

        連風聲都有差異,邊境的風聲吹過空曠的荒原,吹過千百年累累白骨,吹過漫長時光中悲歡離合,像是萬鬼嚎哭,又像是遠古高歌,穿透生死,穿透歲月,呼嘯而來。

        年少時他也曾聽過帝都暮歌的風聲,只不過少年心難靜,暮歌又是歌舞升平,只有在偶爾,很少很少,才聽得見風聲,隱藏在那些雕欄玉砌的角落,像是少女溫柔的笑聲。

        如今呢,在陌生的地方聽陌生的風聲,連風聲都好似帶著焦灼和絕望。

        可是他早過了相信風君傳說的年紀,說到底,風知道什么呢。

        焦灼絕望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那是年少時的他從未有過的情緒。

        ……畢竟距離年少,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

        年少時霍驍養(yǎng)在暮歌的繁華之中,養(yǎng)出一身武藝,也養(yǎng)出一身嬌氣。

        這并不矛盾。霍家代代都出將軍,代代都馬革裹尸。他是霍家獨子,武藝不精便丟了自家的臉;但母親寵著祖母寵著,卻又寵出他一身臭毛病。

        然而那時的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毛病,唯一的煩惱不過是母親總不肯讓他上戰(zhàn)場。霍家的男兒怎么能不上戰(zhàn)場?怎么能不建功立業(yè)?

        霍驍想,他總能說服母親,讓他到北邊去,到邊境去,守住國土,打得敵人聞風喪膽。那時候京城的人會提起他,說他不負霍驍之名,說他沒給霍家列祖列宗丟臉。

        然后母親和祖母就可以驕傲地說那是她們教出來的孩子,說不定他還能給她們掙到誥命,京城的貴婦人都會羨慕她們。

        過幾年他回京述職,騎著高頭大馬回到自己長大的地方。那些千金小姐、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偷偷看他,花和手絹和香囊都丟下來,有一枚香囊剛好擦過他衣角,仿佛是冥冥中注定,他向那個方向看去,看見那個姑娘羞紅的臉。

        那個姑娘會在后來成為他的妻子,而他還是要去邊疆,保護一片盛世太平,而盛世太平里有母親和祖母,還有他羞紅了臉的姑娘。

        這一片盛世太平,有一個締造者叫霍驍。

        霍驍,是霍家的霍,驍勇善戰(zhàn)的驍。

        少年時他想,這個名字多好呀。他是霍家之子,是驍勇善戰(zhàn)的大將軍,世人會記住這個名字,就像記住他父親、他祖父的名字一樣。

        別人也都說好,變著花樣地夸,夸他的名字,夸他的人,他昂著頭走過去,心里開心得很,表面上還是要繃住。

        可如今他成了喪家之犬,再無人提起哪個霍哪個驍,他少年時從未遭遇的惡意,都撲面而來。

        他未曾恐懼,因他在二十年血與火中淬出一身鋼筋鐵骨,幾乎要忘了年少時那些溫軟與錦繡,也忘了那些華而不實的盛贊。

        卻還是記得,有一個人曾經(jīng)說過這名字不好。

        那是個算命的瞎子,說自己是活神仙。霍驍嗤之以鼻——他見過那些被稱為神仙的修真者,守在荒原邊境的軍隊中大部分是普通人,卻也有天諭派出來歷練的修真者。雖然他們礙于天諭與朝廷的約定聽從守將的指揮,卻總有一種刻在骨子里的傲氣,看得讓人不爽。但再不爽,卻也沒見過這么落魄的。

        他說他要去掀了這騙子的攤,讓他還敢在帝都騙人。然而一路興沖沖地到了地方,卻看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身上衣服破舊卻干干凈凈。霍驍一下子就下不去手了。

        他說,好吧,這個人說不定是真的有本事呢,直接說他是騙子太沖動了。

        他想,這人看起來也不容易,騙幾個錢就騙幾個錢吧,不讓他騙人可能他真的活不下去。

        于是霍驍蹲在了攤子旁邊,說打算看清楚這個老頭到底有沒有騙人。

        他想啊,早上他提起砸攤子的事情,他那些跟班都挺有興趣的樣子,萬一他說他不砸了,小弟自己上了怎么辦?還是他在這里鎮(zhèn)著好,鎮(zhèn)著放心,沒人敢惹他霍大少爺。

        他從下午蹲到傍晚,拍拍屁股打算走人,卻被老瞎子叫住了。

        他想,老家伙居然還會主動招生意了,少爺他好人做到底,送他點錢吧。

        最后錢沒送出去,沒打他已經(jīng)不錯了,因為這老頭騙人都不知道講好話。

        ——“你這名字,不吉利啊……霍驍,霍驍,禍起蕭墻啊……”

        他想,呸,霍家上下總共也就三個主人,除了他便是他的母親和祖母,她們會害他不成?霍家能出什么事?

        即使再退一步,從最開始的語境發(fā)散開,他對造反也沒什么興趣,能有什么禍?

        老東西,凈胡扯。

        霍驍,霍驍,禍起蕭墻。

        竟一語成讖。

        一直到這句話成了真,他才意識到那老頭只怕確實有點本事。

        蕭墻,宮室內(nèi)作為屏障的矮墻。

        他的殺身之禍,確實自宮中而起——可這種解釋法也太生硬了吧?

        再如何生硬,現(xiàn)實就是如此,聲名狼藉,一敗涂地。

        這鬼地方的風聲都仿佛帶著幾分凄厲,像誰在遠處哀哀哭訴。他忽然想起曾經(jīng)聽過的戲文,聽不懂的詞絞得他頭疼,只隱約記得英雄到末路,自刎時有美人生死相隨。

        如今他也到了末路,卻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的美人……他的美人,已化塵土。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那年霍驍還是暮歌橫行無忌的小霸王,想著征戰(zhàn)沙場,想著功成名就。想著在此之后,遇見他羞紅了臉的姑娘。

        可他遇見那個姑娘時甚至還沒來得及有所建樹,那姑娘也并沒有臉紅,反倒是他自己漲紅了臉,落荒而逃。

        還沒建功立業(yè),拿什么來娶媳婦?

        他這么想著,最終滿懷期待地上了戰(zhàn)場,等他歸來,正好求親。

        一切都是正好,正好到破壞起來輕而易舉。

        霍驍歸來時,她已嫁入東宮,成了當朝的太子妃。

        他順風順水半生,終究遇上了當頭棒喝。可這又能怪誰呢?

        他從未與任何人說過他的心意,她或許聽說過霍小將軍,可她也不曾認識霍驍。

        祖母與母親都已經(jīng)逝世,他自此長守邊疆,幾年才回京一次。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他想,大概也沒有那么嚴重。邊境事情多,哪有時間傷春悲秋?十六年轉(zhuǎn)眼過,他連她的模樣都記不太起來了,只記得她眼角眉梢那一段化不開的輕愁。

        邊境與暮歌相隔千里,可還是有消息遠遠傳來。

        他聽說皇帝還是沒做到當初的承諾,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他聽說她一怒之下棄了鳳印,帶著女兒搬進了冷宮;他聽說她最終還是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向現(xiàn)實低下了頭;他聽說她又生下皇子,貴妃恨得咬牙切齒。

        他只是聽著,并沒有做什么,他不沖動,現(xiàn)實也不允許他做什么。

        想來不過年少一場瑰麗的夢,像是早春一簇含露的花,花到了夏季便也落了,夢到了后來便也醒了。

        然而十六年后,他見到她的女兒時,便知道自己還是忘不掉。

        大公主和她有九分相像,只隱隱約約看得出一點皇帝的影子。可他看著大公主那張幾乎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卻還是覺得不對。

        不對,不一樣,再像也不是她。

        他嘆了口氣,飲盡杯中酒,又一次滿上,半個月后便離開了京城。

        沒有再見,也不必再見。

        果真是……再未相見。

        帳外火光影影幢幢,像是鬼影,卻比不得人心中鬼影駭人。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未曾虧心,但確實……愧對天下人。

        一步踏出,步步皆錯。一個后位之爭,演變成他一場叛亂。

        霍驍有時在想,皇后之位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讓那些人都變得面目全非,不擇手段。

        聽說她的死訊時他第一反應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而是完完全全的茫然。那個他此生唯一喜歡過的女子,喜歡了二十年的女子,一頭撞死在了大殿上。

        他想起她如畫眉眼,想起她笑起來時眉間仍存留的輕愁,她說話的聲音總是柔軟的,像花瓣落在水面上。

        她似乎很少憤怒,很少爭取,永遠清清淡淡。當初自請下堂,避入冷宮,已經(jīng)是她最激烈的一次反抗。而自從她從冷宮出來,就更像個透明人,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已經(jīng)消耗在這后宮中。

        可這些也不過是他從流言蜚語中得出的猜測,他其實也并不了解她多少。當年的驚鴻一瞥,后來的數(shù)次眺望,二十年單方面的記掛,便是他們之間僅有的緣分。

        他覺得他本該是氣憤的,又或許該帶人殺上暮歌,去找皇位上的人替她討個公道。

        可他還是沒有做。

        他什么都沒做。

        理由有很多,霍家人不能做亂臣賊子,邊境還得有人守著,又或者事已至此,他做什么都于事無補。

        這些都是理由。

        又或者只是一句話,生命中有太多的事情,喜歡兩個字,又算得了什么呢?到底不值得他孤注一擲。

        可他卻不知道,他有無數(shù)理由什么都不做,皇位上的那個人卻也有無數(shù)理由做什么。

        功高震主也好,心生忌憚也好,相信了那個捕風捉影的傳言也好——也算不得太捕風捉影,畢竟霍驍確實是真的喜歡她——總而言之,皇帝選擇了對他下手。

        他一退再退,終于退無可退。那便坐實這亂臣賊子的名聲罷。

        反正他再無路可走。

        天諭的人來找他時他是想笑的,事情的起因根本不是他想做什么,而是皇帝想要怎么樣。可天諭根本不管那么多,宣戰(zhàn)的是他霍驍,那么找的就是霍驍,別的都不重要。

        說到底天諭根本不是什么伸張絕對正義的勢力,他們要維持的是整體的和平。至于個別人是不是受了冤屈、是不是會被逼死——天下那么多人,他們?nèi)绾喂艿眠^來。

        這本也無可厚非,但當那個“個別人”是自己時,又有多少人能接受得了?

        反正他不接受。

        叛亂是第一步錯,拒絕天諭是第二步錯,與荒原結(jié)盟是第三步錯。

        他在這條死路上不肯回頭,終于是走到了無法再走的時候。落得如今聲名狼藉,滿身血孽。

        自己會有什么結(jié)局,霍驍心知肚明。

        或許是死到臨頭,忽然就冷靜下來,他驀的想起自己遙遠得如同前世的少年時光。

        那時的他沖動又任性,一身臭脾氣,然后他的棱角在戰(zhàn)火與風沙中都被磨平,變成不動如山的霍將軍。

        他愛慕的姑娘嫁做人婦,他愛慕的姑娘受盡苦楚,他愛慕的姑娘……死在他所不能及的遠方。

        從始至終,他什么都沒有做。未曾爭取,便未曾得到,本就是很公平的一件事。

        如果他當初說出口……

        他閉了閉眼。

        如果他當初說出口,也不一定一切就按照他想要的情況發(fā)展。

        何況,哪里有什么如果。

        天邊旭日初升,新的戰(zhàn)役即將打響。

        這一天是信德二年八月十七,寒云之亂罪魁禍首霍驍,死于亂軍之中。

        屬于他的一生,自此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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