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詞盯著昏迷的皇帝有些猶豫：到底是趁勢讓他死在蒙雙民手下好，還是她混入宮中，取得他的信任，借勢而為更易成功？

　　她一動不動，兩難抉擇正在展開拉鋸戰(zhàn)。

　　眼見天蜥鳥的利爪已近在咫尺，即將觸及皇帝的心臟，后方忽傳雷霆萬鈞之勢，只見深處飛出一柄長劍，剎那穿過天蜥與坐在它身上的蒙雙民的咽喉。

　　它甚至不能回頭看一眼，已氣絕倒地。

　　蜂擁而至的蒙雙民一片騷動，紛紛回首，見到長劍自行在空中掉頭，又破空飛回來人手中。

　　白衣人手持長劍，所過之處，萬眾俯首。巨大而古怪的尸體在他身后鋪了一地，掩蓋無敵的腳印。

　　離他最近的蒙雙民不禁退了一步，張口道：“且住！你又是何人，若壞了我們的事，后果你未必能承受。”

　　它大約才從荒地出來，雖口吐中原話，聲調(diào)卻很怪異，不注意聽都不見得能知道它說了什么。

　　白衣人面無表情，眸光冷酷道：“邪魔歪道，自取滅亡。”

　　他手中長劍一震，三萬六千道劍氣奔若驚龍，鋪天蓋地的鋒芒如潮水洶涌，半空也似隱隱發(fā)出翁鳴聲。

　　寧詞微微嘆氣，白得驚人的手指拉著衣袖拭了滿面湖水，低聲道：“天地大劍術(shù)。”

　　無數(shù)劍氣劈中蒙雙民，它們口中發(fā)出不同中原人類的驚悚慘叫，接二連三暴體而亡。

　　他是道家正一教門徒，所修劍術(shù)含至純至正至陽之氣，對妖邪異怪有特殊威力，這等傷害不足為奇。斷水與他雖是師兄弟，但其實(shí)二人一人修道，一人習(xí)武，內(nèi)力并不相同。

　　接到帝君五里外遇刺的消息后，圣山駐扎衛(wèi)士匆匆趕來，見滿地伏尸，不由一愣，呆呆地仰望白衣人。這一刻他手持無情劍，從骯臟血腥的群魔尸體中走來，意境卻如超然世外一般干凈圣潔，好似他本仙人，秉承諸神意志，行走在人世間。

　　白衣人將皇帝扶起來，掃一眼眾人，見到寧詞，他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情緒，停在她身前，擰眉低聲道：“斷水呢？”

　　“斷水是誰？”她也壓低了聲音，卻只顧看自己的手指。

　　“我?guī)煹堋！?br />
　　“呵呵。”她冷笑，“你師弟多了去了，整個名門正道年輕一輩的都是你師弟。我怎么知道是誰。”

　　白衣人冷道：“元月夜刺帝君的妖邪是你。現(xiàn)在你又出現(xiàn)，到底想做什么？”

　　寧詞聞言惱色一閃而過，拂袖便走：“我又沒殺你的帝君，你管我做什么。你都不知你師弟在哪兒，我一介妖邪當(dāng)然更不知道你師弟在哪兒了。眼下妖邪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謝你不殺之恩。”

　　白衣人重聲道：“寧姑娘！”他左手一抬，長劍微微出鞘，攔住她去路。

　　她停步，但冷哼一聲，也稱呼道：“卻、邪、公、公！”

　　卻邪胸膛起伏不定，冷冷地盯她一眼，已有微怒之色。大約思及妖邪一向如此，他便忍住：“斷水到底在哪兒？”

　　“斷水自然在水里，自己去找吧。”寧詞懶懶地嗤笑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方擦肩而過，又停一停，不客氣地問，“喂，你為什么聽命于皇帝？”

　　卻邪冷淡地道：“師命。”

　　寧詞得到他惜字如金的敷衍，點(diǎn)了點(diǎn)頭，譏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說是為了天下百姓免受戰(zhàn)亂之苦，才要苦心孤詣，忍辱負(fù)重。沒想到你們正道之人也改了一貫說辭了么？為了師命，可不太大義凜然哦。”

　　卻邪慢慢將冰冷的眸光收回來，連看也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此時幾名圣山駐扎的官員迎上來，在尸體邊跪下，沖昏迷的皇帝道：“拜見帝君。斷水公公，帝君圣體如何？”

　　卻邪擺手道：“我不是斷水，帝君無礙。”

　　同時他將皇帝交給這幾人。

　　“啊？可是我們接到的消息，伴駕出宮的就是斷水公公啊。”折沖校尉十分不解。

　　卻邪道：“我是卻邪。”

　　“大內(nèi)第一高手！”折沖校尉不由驚呼，連連點(diǎn)頭，一臉震動地自語，“不錯，也只有卻邪公公才有這等通天手段，將一眾怪物盡數(shù)斬殺也不在話下。那么，斷水公公呢？”

　　“他在水里，我去看看。你們送帝君回營診治，不必管了。”卻邪腳尖一點(diǎn)，飄下岸去，姿態(tài)猶如白鷺墜跌湖面，飛鴻踏雪泥。

　　……

　　這次狩獵尚未開始便已經(jīng)結(jié)束。事后千牛衛(wèi)查出蒙雙民生存的地方，只有秦國邊境的原野一帶。

　　這也是皇帝為何執(zhí)意想對諸侯發(fā)難的緣由。

　　這場刺殺的幕后主使幾乎已經(jīng)明朗，除了秦候，沒有別人。

　　寧詞忽然擁被坐起來，呆了須臾。

　　她起身點(diǎn)了青燈，夜雨的寒意撲面而來，吹得她寬大的睡袍獵獵作響，似欲飛去。

　　她才發(fā)覺幽窗未閉。于是披了一件長衣，靜靜行至窗前，凝視窗外夜雨霖鈴。

　　近處是幾桿翠綠的湘妃竹，在凄迷的雨中微微沉浮，無所依傍。有一株離窗牑很近，竹葉已經(jīng)快伸進(jìn)來了，寧詞下意識伸手去觸摸那片脆弱的葉子。方觸碰到，因冷雨成珠滾來，她霎時又縮回手。

　　她看見了更前方的涼亭下，細(xì)草搖風(fēng)，衣卷微雨，有二人卓然佇立。

　　一個白衣勝雪，眉目無情，是卻邪。

　　另一個容色過人，十分熟悉，正是白日罰入掖庭的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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