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章九 雪窖冰天
鐵木由的手無力地扒在欒修手臂,力氣幾乎沒有,欒修殘酷的齒貝露出在他逐漸昏暗的眼底,像是躊躇的獸亮出獠牙。
不行。
鐵木由的手指用力。
不能死在這家伙手中!
漸漸拉開的空隙讓他貪婪的吸氣,可是欒修卡在他喉嚨的手更加兇狠,如果再加重些力道,鐵木由保證自己的脖頸一定會斷!欒修咬緊了牙關,眼看就要真的掐死他,不想后腦被人猛然一擊,緊接著女子用撲撞的方式將他直面撲進雪中。
緹蘭撲倒的瞬間撐力抬腿,照著欒修后肩就是一腳,豈知他低肩一側滑了過去。被抓住的腳踝無法掙脫,欒修拖拽起她腳踝,將緹蘭拽向自己。鐵木由猛然爬起,一頭撞在他側額,又搖晃著栽進雪中。
欒修忌憚鐵木由的蠻力,只能松開緹蘭,放棄殺了這個女人的念頭,轉而向逃脫。緹蘭深知無法將他再捆回,也不能任由鐵木由栽在那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逃離。
“小鬼!”她在雪中大喊道:“撒開腿快點跑!倘若再落到我手里,一定揍死你!”她氣的抓雪砸向欒修的背影,惱火自己的大意。等她翻過鐵木由時,卻發現木頭已經昏了過去。
——*——*——*——
一個時辰后。
九韶嫣的隊伍出現在雪野中。
雪停了,有韶輕的氣味辨別,她決定向邊城去。已經等了一天一夜沒有鐵木由的回援,說明木頭恐怕遇到棘手的事情。
“有木頭的味道嗎?”
韶輕搖頭,道:“出了村子還有殘余,到了這里已經徹底沒有了。”
九韶嫣揉了揉額心,這幾日沒怎么休息過的女子只能道:“總之先到邊城一探究竟。”
“不過。”韶輕在寒凜的空中輕嗅了嗅,“有殘存的獒犬的氣味。”
“既然悍匪來過。”九韶嫣略一思索,“恐怕也是風帶走了血腥味,驚動了他們的獒犬,他們才會跑到這里來看看情況。”
韶輕不喜歡似的輕掩住鼻子,皺眉道:“獒犬的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心。”九韶嫣什么都聞不見,他繼續道:“還有其他氣味,應該是對方留下的。”
“看來大家離的不遠。”九韶嫣指尖摩挲滑動在長刃上,她黛眉沉靜中不知在想著什么,終于她嘆口氣道:“邊城如同黃金商道的門戶,先去邊城。”
韶輕不多話,帶著路往前走。沒出一個時辰,他再次停下。這一次要謹慎的多,狼眸盯在某處,對九韶嫣打了手勢。九韶嫣月眸一沉,指尖抵出長刃細微流露的森芒,靠近他盯著的地方。是處凸起,底下應該有石塊,故而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如果沒有韶輕敏銳的嗅覺,恐怕她也發現不了。
趴著的是個人。
從背形看瘦弱纖長,頭發長過一般男子,露出的后頸也要更白皙。九韶嫣抵在長刃的手指不動,蹲下身詢問道:“還醒著嗎?”
對方靜靜趴著,應該失去了意識。九韶嫣伸手轉過他埋在雪中的臉,被發遮擋中只能看到微彎的眼角。雖然冰涼,但指下的觸感絕對不是沁嗒木戈壁的人。
這樣的人來這里做什么?
韶輕跟在她身側,鼻尖動了動,忽然道:“他身上有鐵木由的味道。”
難道是邊城駐隊的人?
九韶嫣手指還停留在他下巴,通過冰涼的肌膚觸感,一股奇異的感覺直抵她胸口。一種酥酥麻麻又充滿親切熟悉的感覺,讓她驚愕收手,沉眉端詳著指尖。
“怎么了?”韶輕蹲下身,看著她的指尖。
九韶嫣像是隨意的抓了把雪擦拭,微微一笑,“無事。抬他上馬,既然有木頭的味道,那就一定和木頭碰過面,待他醒來問問便是。”
韶輕察覺到她的倉促,卻猜不到因為什么。只點點頭,將人從雪中扛上肩頭。九韶嫣再一次瞥向這人,發垂在他頰邊,模糊的眼角也帶著熟悉的弧度,她握緊長刃。
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她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哪里來的熟悉感?
因為馬匹沒有辦法在這么厚的積雪中疾行,所以九韶嫣只帶了幾匹離開村莊,在途中作糧食和水的運攜。這個人的突入,讓一些糧食必須卸下,由人背負。韶輕和眾人收拾卸糧,就由九韶嫣照看。
這小子瘦的要命,九韶嫣背著他時莫名想到了遠在帝都的韶軒。她想,若是韶軒也長這般高,想必也是這么的輕吧?
她想著,心底就泛出細細密密的酸楚。緊接著她又皺起眉,胸口隱約不安。
今日她總是想些莫名的事。
后頸陡然有些細微的癢,九韶嫣如夢初醒般的抬頭,后頸壓上的鋒口一瞬間劃破她的皮膚。刀口在嚴寒中久凍出得刺骨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栗,一只手敏捷靈巧的搭在她前喉。
“你是少言。”
這是肯定句,因為他緊緊扣在她前喉的手指穩如泰山,帶著駐定的味道。
九韶嫣這個空隙卻想笑。
她從未見過這樣蠢的兇手,竟然在這樣的境地中自投羅網,到了她的地盤,神仙也跑不掉!
纖細的身形頓時前下腰,同時一手牢牢擒拿在欒修肩骨,剎那側擦身,手臂用力,借滑力將欒修摔砸在雪中。欒修翻滾的身影還未滾開,長刃帶鞘砰的插阻在他腰側。另一把長刃同樣隔著鞘抵按在他后心,欒修指間的匕首被踩在腳下,九韶嫣俯身撿起來,捻著刃打量,月眸冷凌的掃過他。
“呦。”算是打了招呼,她唇邊冷笑,“南域這么些年還是沒有長進,又用上了如此低劣的手段。小鬼,這樣欒鎮南的名號可是會哭的。”
欒修微彎的眸滿是戾氣,盯著她脫口道:“白霂在哪里?讓他滾出來!躲在女人的裙擺里干什么!”
九韶嫣黛眉微揚,指間的薄刃清脆的斷開,她蹲下身,月眸漆黑一片。“這可不是正確的打招呼。”
“南域還有數萬大軍,隨時能踏平你!殺幾個賤種算什么,殺了——”
九韶嫣一把將他腦袋按進雪中,厚實的積雪悶嗆擠壓在臉上,欒修有些難以呼吸。她面無表情的提起他的腦袋,在他緩過氣時再次壓下去,如此反復。她松開手,對手下道:“扒了他的衣服,讓我們遠道而來的仇人盡情享受一下戈壁的怒火。”她將摸過他發的手在雪中反復擦拭,垂著眉眼,聲音寒冷,“你們鎮南人,真的讓人惡心。”
韶輕默不作聲的看著她,覺得她的怒火像是瀚海滔天,卻被薄薄一層理智勉力阻隔。也許是他之前那一巴掌的力道,也許是她后頸刀口的深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乞幫與鎮南軍,又要打起來了。
——*——*——*——
南域。
正是垂柳殘枝游煙江,花汀朦朧雨紗簾。素潔的衣擺鋪散長榻沿,檀木佛珠余香繞指。有人端凝的念誦著佛經,梵香升騰徘徊,寧靜十分。
“前堂可有消息。”
如同老根塑雕的老婦俯身,“世子仍未歸。”
佛珠一顆顆轉過指尖,一直念誦的聲音戛然而止。寂靜煎熬禪煙,肅穆中更添沉重。素潔衫裙獨坐長榻的女人默然許久,忽地收緊手指,細細的穿繩啪的斷開,佛珠滾砸一地。
“若非王爺聽信鐵算老兒的胡言,我兒何苦往那混亂之地去!正是冰天雪地,苦寒非常,倘若有個閃失,本妃絕不姑息他。”鎮南王妃嗔怒的模樣還似少女,同欒修鮮明的面孔并列一處還勝姐弟。
老婦跪身拾著佛珠,一顆一顆納入袖中,面上褶皺都不曾變化,和聲勸道:“王妃息怒,他膽敢野調無腔王爺自是不應。這鎮南王府門食三千,王爺厚愛他是看在他事已高,豈能與王妃相提?世子向來果敢聰慧,又得王爺深愛,怎會中他奸計?定是萬事無恙,正備歸來。”
“如此最好。”鎮南王妃撐首顰眉,“他日日伴在王爺左右,禍亂王爺的耳目,實在可恨,定要尋個由頭將他趕出府去才是。”
老婦拾完佛珠,從腰間的綢袋中又取出一串,恭放在鎮南王妃衣擺邊。“王妃圣明,趕他走就是了。”
鎮南王妃拿了佛珠,又撫上自己的頰面,少女般嘟聲道:“劉嬤嬤瞧瞧,這段日子盡食些清淡無味的東西,本妃容色是不是乏悴了些?”她撒著嬌,全然不像是個母妃,可偏偏那微彎的眸子流動間天真與熟媚不是少女能駕馭的光芒。
劉嬤嬤越發柔聲,“王妃容色殊冠大成,王爺心疼著呢。”正安撫,聽廊下傳來佩環叮當。
如烏云砌的發束間系著精致小巧的銀鈴,十四豆蔻的女孩子粉白嬌顏,提著裙擺小跑過長長的廊,追著一只蓬松絨尾的松鼠。
鎮南王妃靜靜側耳聽,直到女孩子跑過她堂前,佩環叮咚聞不見,方坐直身子,淡淡道:“都已到了這個年歲,怎么還像孩子一般吵鬧。”那眼中說不清是厭惡還是疼愛,總歸不如提到欒修那般慈愛。
“郡主是王爺的掌上明珠,正是嬌憨可人的年紀。王妃也愛著呢,當然要比尋常家小姐爛漫些。”
鎮南王妃拽緊衣擺,皺起褶像是湖面興起的波瀾,她抿著唇定了半響,才道:“嬤嬤何必學那些嘴快的搪塞本妃,就是個癡癡傻傻的丫頭,說什么爛漫呢。倘若她爭氣些,本妃當初也不必費那般力氣,偏偏生出來是個長不大的,將來想許王貴人家也是不行了。恐怕只能屈尊給九卿之流,那就是許的再高,也比不過王室貴子們。”
“王妃說的。奴婢看著群主長大,靈氣可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又是天生得了王妃的福氣,將來指不定榮位。”
鎮南王妃被她說的稍展惱色,繼而又發起呆來。外邊的風冷嗖嗖的刮動梵香,冰涼的味道嗅不見佛心。只聽她愈發怨惱的聲音斷斷續續。
“早知......就不......生......”
劉嬤嬤退出簾下后到了后廊,廊邊種著的芭蕉都沒精打采耷拉著葉,雨勢將至的味道混合泥土,冷風灌進她的袖衫。她在廊下看著那位癡傻的小群主抱著松鼠,在院中無辜嬉笑。
南域就這么一位郡主,心智到了八歲便不再變長。如今十四,舉止言辭依舊是個稚子,雖然嬌憨可愛,卻不得王妃喜愛。
可惜了。
劉嬤嬤撫平袖擺的細紋,轉身回廊。不起眼的衣衫包裹著她微胖的身軀,發髻梳的一絲不茍,單單從背影看去,卻具有濃郁的端莊典雅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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