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五 芙羅女神
“我神在上,鶴長老。你方才真的要瀆神么?”梵心輕仰起頭,帶著眾人再次高呼,“芙羅蠱的智慧是世間萬物之最,它會不認得自己的主人是誰嗎?”
九韶嫣肩頭被點到名的玉白小蟲抖了抖半透明的薄翼,驕傲似的爬動了幾下,竟湊在九韶嫣的領口貼上了她的脖頸,不肯再動半分。
就是飼養供奉芙羅蠱的梵族族長也不能得到芙羅蠱蟲的觸碰,如今它這樣的親昵,除了芙羅神親臨,還會是為什么呢?
噢,肯定是我神憐憫我族虔誠的仆從之心,降臨來此賜福我等。
九韶嫣被冰涼的小蟲子激起一陣雞皮疙瘩,她縮了縮脖子,想要彈開這只膽大妄為的小家伙,哪知它抖了抖翼,歡快的躥進她衣領。她忍不住暗罵一聲,正煩躁著,聽見底下的梵鶴嚷聲呼喊的討人厭。
“她是——她是芙羅女神。”梵鶴癡狂的呢喃,抱住頭痛苦道,“我神在上,是我,是我被利欲驅使了心神,竟褻瀆于您。求神降罪于我!”他跪叩著喃喃,不斷地搖頭。
九韶嫣被局勢莫名地皺起黛眉。
眼前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輕羅里的秦歡淺松垮的攏著素衫,他盯著外邊的情形,束起了烏發。隨后他的滄瀾劍滑落在手中,卻沒有再動。
“主子,”身后陰影中跪伏著不知數目的影衛,蕭殺又無聲。“時候到了。倘若再縱容少言拿下梵族,與主子在西疆布設的局勢大大不利。”
“區區少言,”秦歡淺指摩挲在劍柄,“你們就如此想要殺她?”
“望主子以大局為重,這個少言,不能再留。”影衛抬頭,穿過輕羅望見外邊狂熱的梵族人,“她來歷不明,卻和東地蕭世子走的極近。她創立乞幫,數月之內已經將西疆各大幫派逐一吞并。沙廊商戰竟能逼得商煥請鎮南王出兵相助,她已經威脅到主子了。這幾日屬下監視她的舉動,卻也跟丟了數次,恐怕她已經察覺。主子,當以大局為重!殿下他在中都,也不愿主子沉溺于……”
長劍倏地擦過他脖頸,讓影衛的滔滔不絕卡在喉嚨里。
秦歡淺站起身,活動了下手指,將手探在月光中。他低嗤一聲,回首在月光中的風流眉眼漠然。
“本王沒動手,是因為不能動手。既然現下你這般洞悉局勢,那么。先生請,今夜的少言本王就讓你殺。”他勾笑,“只要殺得了,王兄那里少不得給先生獎賞。”
影衛摸著脖頸的傷口,默聲應了。
秦歡淺雙手負后,再一次望著藤樓頂的姑娘。最后一次在心底重復,他沒有動手殺她,只是因為時候不到。
僅此而已。
九韶嫣在藤樓頂困惑思索,敏銳的感覺到四下風中的殺氣。她手掌不惹人意地覆上長刃,眼卻望向了高臺之上曼動的輕羅。
輕羅舞動,隱約著頎長身形。
她看不清秦歡淺。
但她知道。
他們這幾日一路來的相互扶持,到頭了。進入梵寨后的第三日,她已經察覺到有幾絲若有若無的陌生氣息守在她居住的藤樓四周。恐怕是中都秦氏的影衛到了,她在宮中時也曾見過九氏這樣的隊伍,可惜,被藩王們的影衛圍剿殺盡了。
同樣的,九韶嫣也了解這種隊伍的精悍。影衛往往人數極少,但無一不是武道大成者。他們是諸王身后最堅實的銅墻鐵壁,也是諸王刺殺的尖錐悍獸。
“神最忠誠的子民,芙羅祝福將與芙羅花同在。閉上你們的眼,為吾神新選定的神使圣女送上真摯朝福。”九韶嫣滑出腰側的長刃,雙手扶刃,交叉滑出鞘。
很好。
她早想領教中都祈靈的影衛如何了得。
梵族人匍匐著,閉上了眼,心潮澎湃的聽從被芙羅蠱蟲選定的芙羅女神的神旨。
風動,雪白的芙羅花瓣散飛。
黑色的身形鬼魅一般的從輕羅中竄出,速度之快竟比風中芙羅花還要快。花瓣被疾風沖撞開,在月色彌漫的夜空中空出一條風道,銀色長鏈帶著勾鐮夾風劃向樓頂月中的九韶嫣。
湛色月中的身形也動了。
蹲在月中的纖細身形凌旋躍起,像是蒼際最神秘倨傲的鷹鴻,帶著無可比擬的神的力量,直沖而下!
影衛揮下的勾鐮還沒能觸及到九韶嫣,只覺得罡風一盛,洶涌撞在胸口,肉眼可見他的勾鐮劈砍在罡風之中時,裂痕從刀背開始,急速的布滿刀身。
“嚓——”
沖出的影衛怔怔的看著月中的勾鐮碎開,散落在風中。他瞳孔收緊,錯愕下大退,眼前景物一黑,緊接胸口遭遇猛力一撞,整個身軀被撞折掠墜。他甩跌在地上,滿口殷紅,胸口凹陷,口已不能再言。
一招必殺。
九韶嫣俯身,撿起碎砸在地上的勾鐮。她的手指摩挲在其上,神色莫測。
這種勾鐮的質地啊,她怎么能忘記。當年父皇暴斃,蒼絕軍護送她來西疆尋求玄云宗的庇護。在踏進西疆最后一夜的雨中,就是這樣弧度,穿透了盧御衛的胸膛,踐踏過蒼絕軍的血肉,砍下了容公公的頭顱,也逼迫著長皇女爬滾在泥濘中與野狗爭搶吃食。
也是這樣的弧度,砸開了九重王宮的祥盛門,帶著諸王鐵蹄占據帝都。
果然是中都祈靈王。
九韶嫣在月下無聲地笑了。
她再一次抬眼,看向高臺輕羅。
輕羅中的秦歡淺長久漠然的站著,飄動的輕羅在兩人目光間舞隔。
這是看不見底的深淵隔閡。
秦歡淺抬手,兩指并攏,點在自己左肩,眉宇邪肆。
憑他的眼力自然看的清楚。姑娘從樓頂沖躍而下,真氣帶動起強力的罡風,然后她在空中折腰倒翻,彎膝撞在了影衛的胸口。看來石道中生死一場,讓她得了些好處。武道長途,她竟被逼得突破卡了一年之久的瓶頸,精進了。
他是在提醒九韶嫣,他在她肩頭留下的那個霧氣旖旎的咬痕。
你有我的印記,所以只能死在我手里。
四下寂靜。
梵心最先反應過來,“我神息怒!”
“我神息怒!”眾人驚恐的低呼。
古族們在詭地深處百年之久,練就都是詭秘之術,在武道之上只粗通外家功夫。所以先前梵心借秦歡淺的助力凌在虛空已經足夠讓他們相信神跡,如今九韶嫣從高聳藤樓頂中一躍而下,罡風強勁,不但斷了對方的勾鐮更眨眼廢了對方,已經讓他們對芙羅“女神”的神力深信不疑。
“吾神的寵兒,”九韶嫣沖四下的梵族人抬手,月眸彎瞇,“繼續祝福。神賜予的福澤深重,要虔誠。”
眾人閉眸求福。
高臺輕羅飄動,數道黑影沖出,亮出的勾鐮們在月中閃爍寒輝。九韶嫣提刃反身躍起,三刃突滑,光和暗的交匯中,漫天芙羅花的飄動中,軀體跌砸在地的聲音合著血腥味噴嗆而出。
風卷席的越漸急促,花瓣擦過肌膚竟能劃出血絲。
梵族人不敢再抬頭,生怕睜開眼惹怒了偉大而仁慈的芙羅女神。
九韶嫣長刃轉滑,兩手間的招式奇絕銳利。沒了領頭人的指揮,再多的人也未必能擊破玄云刀神的嫡傳。
“走罷。”輕羅中的秦歡淺忽然回身,“王兄不是已經在西玄等候多時了么。”
“那外邊的……”
“嗯?”他斜睨過去。
“……是。”屬下默聲。
的確,外邊這幾個影衛雖然口口聲聲叫著郡王主子,卻非他的腹力,而是中都秦氏世家人派來的人。這些老不死的想監視他和大哥,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中都的影衛真是越來越名不屬實了,當年橫貫帝都出入無界的高手都死絕了么。”九韶嫣長刃插在地上,她掃過地上的眾影衛,取下腰側的銀壺,緩緩飲。
再望向輕羅時里邊已經空蕩,唯有月光灑輝。
九韶嫣在心底輕嘆一聲。
既然如此,又何必處處手下留情呢。
“神意會驅散黑暗,神旨下最仁慈誠懇的族氏將會迎來新的輝煌。吾神與諸位同在,”九韶嫣刃收回鞘,“請神最親密的寵兒來吾神身旁,吾神的光芒將籠罩于你。”
“吾神仁愛。”眾人膜拜匍匐,梵心起身到她身旁,九韶嫣略微頷首,梵心即引著她往藤樓去。
“這是……”
“我神在上,”進入藤樓,梵心立即退開一步,就要屈身跪下。
九韶嫣側開一步一把扶住她的肘臂。“你這是做什么?”
“我神不知嗎?芙羅蠱蟲唯有芙羅女神才能親近。既然芙羅蟲選擇了您,那您就是芙羅神。”梵心眼中熾熱,看著她的目光完全是僅有的崇拜和敬仰,“您既然來了,梵族的輝煌指日可待。”
“芙羅蠱蟲?”九韶嫣攤開掌心,“就是這個小家伙?”
白玉一般的小蟲縮著半透明的翼,懶洋洋的趴伏在她掌心,連眼都懶得轉一下。
梵心恭順的點頭,再無前幾日警惕的模樣。
九韶嫣盯著它看了半響,也不曾看出什么特別。芙羅蟲在她掌心動了動,又慢吞吞地爬回她袖中,不肯再出來。
“芙羅蟲幼時多懶于行動,喜在白玉透徹的蠱籠中棲息。我們梵族世代都有傳聞,只有芙羅神親至,芙羅蟲才會離開蠱籠貼我神棲息。”梵心將腰側的蠱籠解下,頗顯好奇的探望在九韶嫣掌心,“也不知……讓芙羅蟲親貼是個什么感覺?”
什么感覺?
倒是有些細微的清涼感。小家伙很是乖,或者說很是疲懶,就伏貼在她臂間不動。
此番情形,與她確實沒有壞處,反而因此白占了梵族。但九韶嫣覺得其中必有緣故,于是她讓梵心捧出了芙羅女神的畫像,見到畫中人的那個剎那,她就明白是為何了。
梵族崇拜數百年的芙羅女神,竟是她大成九氏開國帝后。確切的說,是九韶嫣祖祖祖……母。應是帝家血的緣故,只是如此些年,為何九重王宮中沒有任何關于古族和九氏的聯系?
九韶嫣看著畫中女子的容顏,想起另一番淵源。
大成開國帝后名芙羅,姓氏么,正是秦。
秦芙羅。
九韶嫣月眸微瞇。
難怪秦歡淺的影衛能來的如此之快,今夜之事也盡在他眼中。九韶嫣抿緊唇線。
她必須馬上動身去淵族,拿到能斬開玄深鐵鏈的兵刃就趕回邯城。
趕回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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