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一 別靠太近
天不作美。
外面的夜里星光黯淡，在這里甚至連星光的影子也看不到。
潮濕，瘴氣，泥潭。
秦歡淺已經(jīng)褪了外袍，將昏迷多時的九韶嫣縛在背上，趟著灌到小腿肚的泥濘在密林霧瘴里前行。肩頭至后腰的傷口在他強悍的體質(zhì)和九韶嫣的傷藥包扎下已經(jīng)無大礙，沒有化膿的危險。但是月眸盈盈的女子從石道出來后一直在昏睡，一路他遇到不少古怪的東西，竟然都沒能驚醒九韶嫣。
她渾身都是傷，腹間的最為嚴(yán)重。
秦歡淺緊抿著唇線，薄汗?jié)L在鬢邊。他傷口初愈，已經(jīng)好幾日不曾進食，先是在石道里和巖猴們干了一場，出來后又一直在這個看不見頭的霧瘴密林里憑借感覺走。
小腿側(cè)突然被什么咬住，他蹙眉。這林子里蟲子多的駭人。提起腿，能見一只吸血脹大的蟲子正鼓動著翼。他腕間一翻，九螭短刃挑開蟲子。
姑娘忽然在他脖頸旁低低的嚶嚀一聲。
他手掌間的刃一翻，挑開伏趴在姑娘肩頭傷口吸血的蟲子。九韶嫣僅僅抖了抖睫翼，不曾醒來。
她靜靜又乖巧的伏在他頰旁，呼吸輕細(xì)的像只貓兒，噴在他頸旁，濕熱的酥麻一直躥在他的心底。
秦歡淺側(cè)顏看她，說不清滋味。
興許……有些明白蕭野一直留她身邊的心思了。
他想完立刻別開眼，薄涼的泛出笑。說什么笑話，他怎么會明白蕭野怎么想的。帝都里蕭戰(zhàn)王催促的緊，鯊港那邊和他也斗的緊，可是蕭野一直不急不緩的呆在她身邊。
他知道蕭野是匹餓狼。
可惜這匹狼此刻被他背上的女子圈住了爪牙，舔舐著爪刃躲在紛亂的渾水里，不知道在計謀著什么。
而他不會。
不管這個女子有多特別多耀眼多讓人該死的亂想。
他雅致的眉眼籠上陰晴不定的神色，扶穩(wěn)了背上人，步子跨的快起來。
上了相較平坦的岸，九韶嫣被放在樹下，秦歡淺把滄瀾劍擦拭的干凈，插在九韶嫣身旁。滄瀾劍屬極寒，尋常蟲蟻不敢湊近。他蹲在九韶嫣身旁，再次以一種難以言明的目光沉沉凝視她。
半響他輕哼，別開臉。
區(qū)區(qū)一個女子，僅僅是個女子而已。
這樣姿色的姑娘多了去，只要他想，整個大成的貴門淑女都會踩破祈靈王府的門檻，天下傾城國色都能為傾他一夜之歡費盡心思。
不過是個會舞刀弄槍的少言！
他心口莫名的煩躁，修長的手掌抬起伸向姑娘脆弱的脖頸。
一下，只需一下，擾亂他計劃的乞幫就會徹底消失，此刻讓他心浮氣躁的元兇也會徹底消失。
只要一下。
修長的手虛扣攏在九韶嫣微微傾歪的脖頸。女子白皙的肌膚映襯在他有些泥點的手掌下，熠熠如凝玉。淺淺的呼吸聲就在咫尺，沉靜的有些柔婉嬌楚的臉就在咫尺。那已經(jīng)虛攏起的手指卻像被什么隔空阻住一般，頓在咫尺不能貼近半寸。
他喉結(jié)一滾動，心口那種酥□□癢的感覺隨著她呼吸愈發(fā)清晰。
這種感覺真該死。
他倏地站起身，疾步?jīng)_進林中。
——*——*——*——
九韶嫣有些意識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兩個時辰。她虛脫無力，渾身滾燙，腰腹上像是火燎一般的尖銳疼痛，腦袋沉沉。周身卻□□燥溫暖包裹，熱的她額間浮起細(xì)密的汗。
她倦斂的眸睜不開，感覺不到秦歡淺是否在。
篝火中火星細(xì)微的發(fā)出木頭的爆聲。
沒人聲響。
……是走了嗎？九韶嫣昏沉沉的想。乞幫暗地里沒少給玄云宗使絆子，他又因自己的緣故被拖累至此，走了也是情理之中。
真是該慶幸啊，他沒殺自己。
下頷忽然被人不溫柔的拈起，被晾成溫?zé)岬谋”∪馄扇袖h送在唇邊。
“張嘴。”
九韶嫣肚子在昏迷時就不停的叫喚，現(xiàn)下嗅見肉香，不假思索的張嘴咬下肉片。
“好吃么？”秦歡淺割烤肉的手不停，眼睛卻不看她，只動作不停的喂著她。
九韶嫣舔了舔干澀的唇瓣，點點頭。
“人肉的味道總是不太一樣。”
九韶嫣再次張嘴的動作卡住，眸子還帶著些困惑迷離的望過去。
坐在一旁的男子攏了發(fā)，身形閑散的挑割著火上香味四溢的焦黃烤肉，側(cè)臉認(rèn)真的時候莫名染了俊肅，風(fēng)流褪盡，盡是風(fēng)雅。
他瞥了眼她，見她水眸朦朧霧氣，呆呆的盯著自己發(fā)怔，有些委屈的楚楚小臉讓人喉頭一緊。
他割肉的刃鋒突然一滑，險些割到自己。
“別盯著我看，我不會像蕭野一樣忍。”
半響九韶嫣還是盯著他，“過來。”
他莫名其妙的瞥著她，還是湊近了些。“做什么。”
頰面上軟軟的被人拉扯，姑娘的指尖像是帶了馨香，讓人沉醉的味道。
“你做什么！”一輩子沒被姑娘這么調(diào)戲過的秦小王爺有些惱羞成怒的瞪她。
“試試你是活人還是死人。”九韶嫣眼中勉強的清明幾分，“這是哪里？”
“我認(rèn)為你可以試試另一種更好的辦法。”他一把握住她要收回手，拽緊她。“試試么？”他的眼灼熱滾燙，盯在她略顯憔悴的臉上。
啪的一聲。
姑娘另一支手不客氣的拍打在他另一邊的頰面。九韶嫣皺著眉，十分嚴(yán)肅的看著他，聲音還是微小的倦倦。“你是秦歡淺嗎，真的是嗎？”她歪頭打量他，“不會傻了吧？”
“……”秦小王爺陰沉著臉，松開她的手，將肉一股腦的塞在她懷里，硬邦邦道：“先吃東西。”
“這是哪里？”她頰面上因為傷口的燒痛顯得紅撲撲的嬌嫩，肉還有些燙口，她不敢一口氣塞完，只得小口小口吹著氣，再一口口的吃掉。
“不知道。”他有些躁意的別開臉。
“我們到哪了？”
“不知道。”他額角突突的跳了跳，果然，她又咬著肉問道。
“你往哪里走的？”
“……西疆腹地，深域詭地！”
九韶嫣滿意的點頭，再次問回去，“這是哪里？”
“梵族境內(nèi)。”
“我們到哪了？”
“……應(yīng)是梵族梵寨的周邊。”
“郡王啊，”她心滿意足的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早點乖乖說出來不就好了。”
秦歡淺覺得背后的傷口都被氣得生疼。他惡劣道：“人肉香嗎？”
“還勉強。我以為你的肉會是酸的。”
“……為什么我的肉就是酸的？”
“因為。”她挑挑眉，眸子里跳躍著狡黠。“你這人說話總是很酸。”
兩個人之間突然又無話寂靜下去，半響后，他突然道。
“是林獐肉。”
“那真可惜，我以為是你的肉。”
“你這么想吃掉我？”他轉(zhuǎn)過臉看著她。
九韶嫣水眸靜靜的望回去，眼中的莫名有些蕭瑟。“想，怎么不想，想了很多年，想的我夢里都不安生。”
“你可以直接一些。”他忽然笑起來。他聽出她話里的另一層蕭恨的意味，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卻很樂意這樣的少言讓他心底的躁動莫名安靜下去。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對她風(fēng)流的挑眉，“就在這里，開咬嗎？”
“算了吧，我牙疼。”她淡淡的斂下眼，靠在樹桿上，像是累了一樣。“……秦歡淺，你大哥好嗎。”
秦歡淺也靠在了一旁，手里的木枝翻動在火堆中，“他是個好大哥。”
“那你真好運。”姑娘的目光透過重重暗靄的瘴氣，像是能看見星辰一般的安寧。“你們都活著。”
秦歡淺敏銳的從中嗅出了什么。“秦氏和你有什么淵源？”
姑娘翻了個身，不再回話。
他支腿靠在樹上，沒去看她。靜靜的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她低緩的聲音。
“別靠太近，我會殺了你。”
寂靜的沒人回話，姑娘逐漸睡熟的鼻息微微的起伏。
秦歡淺突然嗤笑，翻過身，一把將她攬環(huán)進懷中。他貼湊在她的耳鬂，“刀都握不穩(wěn)了，還能咬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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