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 今夕月中
九韶嫣這還蹲著身,便被人直接拎下去。清冷撲鼻,人已經(jīng)抵在了蕭野胸口。
他真高啊。
九韶嫣炸毛似的掙出腦袋,見他清俊輪廓,哈哈一笑,踮腳扒住他偉岸肩頭。“我還當(dāng)你已經(jīng)回北海了呢!”
“你在這里,前有狼后有虎,我怎么也該撐撐腰。”蕭野慢條斯理的揉晃她腦袋,對著秦歡淺挺眉一挑,“巧。”
秦歡淺閑閑拋玩著酒壇,“巧啊,好巧。本王與梟主緣分深深,真是走哪都能不期而遇。”
“是陰魂不散。”蕭野狹眸無瀾,“郡王大費苦心,不期也會期。”他松開九韶嫣,對著秦歡淺舉了舉酒壇。秦歡淺同舉壇,兩人仰頭飲盡。
倒有些知己之感。
“你北海之濱綿延萬里海域,不知來我玄云城干什么?”秦歡淺輕笑,“休要說是來觀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凡是大成的疆土,我去哪里又有何不妥?”蕭野微抬下頷,“況且我日后的夫……”
九韶嫣一把按住他的薄唇,瞪向他笑似非笑的眼。蕭野倒真不說了,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處之泰然的淡展眉宇。
秦歡淺從旁看兩人,輕嗤一聲,信手丟開了空空如也的酒壇。眉間染了些疏遠(yuǎn)的雅致,“話不差,可梟主來了,本王怎么說也應(yīng)設(shè)酒招待。玄云宗與鯊幫長年交好,想必你不會抹這番情面。”
“我倒想。”蕭野側(cè)頭嗅過九韶嫣的發(fā)香,淡淡道:“可如今沒空。”
“那梟主何時有空?”秦歡淺慵散拂袖,“我宗的美人們翹首以盼,梟主可別讓美人們心碎。”
“美色誤人。”
“不見得。”秦歡淺掃過九韶嫣,“這不是美人在懷么?”
“的確是,”九韶嫣拈住蕭野下頷,對秦歡淺瞇眼狡黠。“郡王啊,我們阿野一向喜歡你情我愿,時候不到你著什么急?”她笑了笑,“貴宗的美人都帶刺,還不如北海的姑娘夠熱情。阿野要熱情似火的那種,你自己上么?”
“講話要思量。”秦歡淺半張懷抱,“你上本王倒不是不可以。”他恣肆眉眼,將上這個詞咬的曖昧纏綿。音還未落,四下弓弦聲頓起,拉起的弦直向蕭野。
蕭野渾然不在意,響指輕擦,“我上你,你過來試一試。”
“可惜本王不好龍陽,不然試一試也無妨。”秦歡淺側(cè)身,“那么現(xiàn)下,請吧兩位。”
九韶嫣要說什么,蕭野按住她發(fā)心,清晰道。
“沒空。”
弦登時緊繃而起。
秦歡淺笑意還慵散,“本王說,請。”
氣氛隨之緊繃,呼吸都要輕淺幾分。
“那是玄云峰。”蕭野忽然指,在玄云峰,清冷中迫人的壓勢。“我若是讓邯城的煙火炸在這里,你該如何?”
“說笑。你敢么?”
蕭野再次擦了個響指,玄云峰下像是感應(yīng)到,倏地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秦歡淺自然也看見了,他眼中出現(xiàn)了極其危險的笑意。
兩個人在如此月色中對峙。九韶嫣的手,扶上了后腰處的長刃。
“你果然肆無忌憚。”
半響,秦歡淺揮袖一笑,“好,蕭野,你好膽。”四下箭弓驟然收回,他回身,閑庭信步一般的凌踏虛空,月袍鼓動翻飛在夜色,他聲音長長遺留。
“今日之退,他日倍進(jìn)!”
九韶嫣直到感覺四下無人時才收回手,這才一收,后腰一緊,蕭野狹眸半斂滾燙在她臉上。
她臉一紅,“做什么。”
“捏的愉悅嗎,”他冷挑眉梢,捏住她臉頰,“嗯?”
“喂!”九韶嫣掙扎不開,抗議道:“那是情節(jié)需要!那種時候拈著你多有氣勢!你看,他果然被嚇跑了吧?”
蕭野拍開她撓人的小爪子,俯腰一把擒住她的腰,抬身直接扛起。
“蕭野!”九韶嫣踹他,“當(dāng)心姑娘吐你一身!”
“試試。”蕭野冷峻,“回去就把外衫塞你懷里。”
長皇女被自己惡心了一把,拍他后背,“我自己能走!”
“閉嘴!”
“你才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蕭野額角突跳,將她翻到胸前橫抱,“少言”
“做什么!蕭——”臉忽地被人抬起,手指拈拿的用力,讓她生疼。她看著咫尺的薄唇,就突然結(jié)巴慌忙起來,臉頰漲紅。“……老……老大……”
“閉嘴?”
“閉嘴!”她捂著嘴,十二分乖巧的點頭。梟主大人滿意的摸了摸她腦袋,像對待小獸一般的眼神。
噢。
九韶嫣往后縮了縮,捂著嘴老實的待在他臂彎感慨暗罵。
真沒出息啊喂!
蕭野打了哨,白裊從蜿蜒曲折的山路中跑出,蹄濺揚起紅黃交錯的落葉,帶著他們在茫茫夜色中奔遠(yuǎn)。
“你真在玄云峰埋火藥了?”
“嚇唬他的。”清冷男音微嗤,“你關(guān)心他。”
“……絕對,沒有!”
白裊沖破月華,涉水奔馳。水淺沒過蹄四濺,晶瑩的水花在月光中剔透飛舞。山中紅楓黃樺,落葉緩蕩在漣漪波紋。九韶嫣的墨發(fā)帶著酒香,如水如綢。
秋夜的月霜蒼茫中,駿馬涉水,馬上翩鴻。美得就像是場夢。
蕭野在馬上掩住九韶嫣的眼,在她耳際平靜道:“不要睜眼。”
九韶嫣閉上眼,側(cè)耳傾聽,笑道:“有什么東西?”
蕭野沒回答她,白裊卻漸漸停下。他翻身下了馬,牽著馬向前。水聲滑動,他終于停下,握住她抓住韁繩的手,聲音清冷如常。
“好了。”
九韶嫣睜開眼,眼前忽地出現(xiàn)一枝玫紅色的含羞野花。拿花的主人站在淺水中白馬側(cè),清俊輪廓在月色中微微柔和,狹眸只看得見一個她。九韶嫣在馬上眨眨眼,撲哧的笑出聲。
“做什么啊,這么奇怪。”她接過他舉來的花,在鼻尖嗅了嗅,歪頭問他:“什么時候摘的?”
“剛路過人家的花田偷的。”梟主大人理直氣壯,除了在月光下微緋的耳尖。他深深皺起眉,像是不耐:“看我做什么,不好看也得要。”
“有你這么送花的嗎?”九韶嫣攏起花護在胸前,“它長得和你一樣好看,放心呦,我會好好照顧的。”
“一枝花而已。”
“好歹是你送的。”
“……北海有更美的。”他神色清疏,撫在她側(cè)頰,“和我去么?”
九韶嫣歪頭看他,月色迷惑了目光,月下的他仿佛涉光而來,站在波光粼粼的水中,一襲墨袍挺立,面容俊逸,眼神執(zhí)著。
“我……也很想去。”九韶嫣微笑,手卻悄悄收緊,喉中發(fā)澀。“可是抱歉阿野,我,我恐怕不知……”
“時間不會帶走這句話。”他突然打斷她,垂下手。月光打在側(cè)臉,他別開臉。“斟酌幾年再回話吧。”
九韶嫣月眸低垂,低低道了聲。
“……抱歉。”
回家的路還那么遙不可及,幼弟的痛苦還那么真切掙扎,藩王的威脅還那么緊迫,身世的掩埋還那么難言。她無法忘記父皇的痛,更無法釋懷博青的付出。這條路她被迫走的辛苦,這個夜老天像是說笑似的給了她最美好的東西。
她卻沒法坦然一聲:好啊,我去。
……真難受。
小拇指忽然被人輕勾住,蕭野扶轉(zhuǎn)過她的頭,在她耳側(cè)淡淡道:“我不需要抱歉,我需要你一直真心實意地彎著眼。圓月人團圓,這才是今夜給你的。”
九韶嫣看見了灘水。
在月下靜靜。
靜靜地浮漂著花燈。
金鈴叮當(dāng),月老的紅線牽在每一只燈上,有序又整齊,像是早已備好的姻緣。蕭野從水中拉出一把紅線,遞給她。
“試試手氣。”
九韶嫣拉了一根,紅線晃動,一只花燈動了,鈴聲清脆,緊接著一串的花燈都動了。它們小巧又簡單,紗面做的花瓣旋在水中,細(xì)細(xì)地水紋蕩開鈴聲。花箋、小糕點、海藍(lán)晶墜子、小袖扇、鐲子、香囊。這是這串花燈上載來的小玩意。梟主沒討好過誰,給她的卻是一切可能。
他總是讓她在他身邊有無數(shù)選擇的去歡喜。
九韶嫣彎起眸,眸子里亮晶晶地東西流淌,她歡呼一身翻下馬。水漫過膝,她玩心大起的拉起其他紅線。
叮叮當(dāng)當(dāng)。
金鈴、花簪、釵子、發(fā)帶、篦子、玉佩、玉環(huán)、玉玦、玉墜、玉葉、玉鏈、狼牙、鳳羽、花鈿、狼毫、玲瓏、琥珀、雛菊、紅葉、糖包。
奇奇怪怪,七七八八,什么東西都有。九韶嫣如數(shù)家珍,一件件從花燈中拿起,由梟主大人跟在她后邊抱著。她每撿一個,都要愉悅的和他說個不停。她笑聲和著鈴聲,蕭野一直聽的認(rèn)真。狹眸中靜靜地安寧,他偶爾會挑出那么幾句,不客氣地嘲笑姑娘,九韶嫣就會立刻炸毛,和他斗上幾句。
“這是什么?”最后的紅線只牽著一樣?xùn)|西,九韶嫣撿起來,在耳邊晃了晃。“嗯……花瓶?”
蕭野懷里堆積的小玩意太多了,他只能微俯身,眉間一皺。“你見過花瓶帶蓋么?”
“那就是夜壺?”
“……你用夜壺喝酒?”
啊咧?
長皇女打量著手里的東西,哈哈道:“……反正……長得蠻像嘛!”
銀壺精細(xì)地鏤雕纏絲為壺身,僅在壺頸的位置鑲了顆黑曜石,是個做工考究,輕便易攜的酒壺。她打量著壺,蕭野傾身過來拿壺,不料長皇女神色正經(jīng)的清了清嗓,讓開一步。
“阿野。”
“嗯?”
“我也有東西送給你。”
“什么。”
她撩起清清涼涼的水,濺了正經(jīng)的梟主一身。他在閃亮亮地水花中挑眉,淡淡道:“你完蛋了。”
九韶嫣哈哈笑出聲,退后掀水,被他快速的一把扣住手,清冽的水珠立即滾滑進(jìn)脖頸,讓她瞇眼在水中踩他。她才到蕭野胸口,被他惡劣的按進(jìn)懷里,香囊什么的頓時香暈了她的方向。她踩住了他的腳,蕭野順勢后仰,帶著她倒進(jìn)水面,水花登時迸濺,濕漉漉的撲打,誰都沒占上風(fēng)。
蕭野坐在水里,淺淺地水流淌,他懷里的東西散了一水。他捉起九韶嫣,九韶嫣趁機一捧水灌進(jìn)他立挺的領(lǐng),然后聽見他清晰又隱忍的輕吸氣。
“叫我老大。”九韶嫣捏住他頰,“現(xiàn)在知道姑娘也不好欺負(fù)了吧?”
“老大。”梟主大人從善如流,轉(zhuǎn)眼強勢十足的按下她后腦,“注定是我。”
清冽的唇碾覆,九韶嫣曲肘推他,蕭野胸口悶悶地震動,帶著她翻壓進(jìn)水中,讓姑娘慌亂的抱攬緊他脖頸,只能任憑他進(jìn)攻猛烈,自己在攻城略地中節(jié)節(jié)敗退。
冒出頭呼吸,她咬牙揉亂他的發(fā),氣憤道:“混蛋!”
蕭野指尖滑抹過唇,弧度細(xì)微,“在。”
“……”被咯住的長皇女拿香囊丟他,他接得穩(wěn),在水中悠閑的撥水。“美人投我以香囊,我報之以……”滾灼的目光滑在她唇瓣,一寸寸,不言而喻。
“報之以混蛋!”九韶嫣拍水,蕭野長腿半曲,后撐身,竟然悶聲低笑起來。
“過來,我再混蛋。”
“滾犢子——!”
“少言。”
“死了!”
“……卿卿。”
“……做什么!”
“你臉紅了,抿嘴想什么?方才我才舌……”
“蕭野!”
低笑和暴躁一齊在月下。月色美好的撩人。
遠(yuǎn)在玄云峰下的郡王殿下孑然孤影,月袍松垮,伏欄冷哼。“料想不曾,連北海的狼也會用小兒的手段。”他閑欄半伏,隨手扔掉了才呈上來的信箋,看著那箋在夜風(fēng)中化成灰燼。
“蕭野,本王的回禮你可要拿穩(wěn)當(dāng)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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