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八 殺機四伏
秋時清寒。
轉眼半個月過去。
夜清秋,圓月冷輝。再過幾日就是團月節,本該是歡慶團圓的時候,玄云宗卻緊繃著警戒。
半個月。
十五天的時間里,玄云宗已經死了二十六位七紋弟子。這些弟子都是在陰影中被干凈利落的抹喉,尸身完好,被放在玄云宗前,是當天下面給玄云宗響亮的耳光。二十六位七紋弟子,堪稱玄云城中中堅力量的四分之二,都絕隕于一人之手。
少言。
這個名字已經傳出了玄云城,響徹整個西疆。如今放眼大成,就是藩王們也不愿輕易招惹玄云宗,而這個少言如此光明正大,甚至不假思索的做了。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云黛之后的另一個風云女子,而更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有這個名字的主人與中都郡王秦歡淺之間的淵源。
玄云宗傷亡至此,郡王殿下依舊不肯放松玄云通緝令,這其中的緣故惹人遐想。
但這都不在九韶嫣的考慮之中。
她此刻坐在清輝之中,擦拭著九螭短刃。刃鋒的寒森比最初時更加逼人,暗澤的弧光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暴戾原型,這是暗殺最好的兵器。
右手指間拈住短刃,指飛如蝶,刃跟著極速飛轉,又倏地頓住,如同共生。
油燈晃動,她將刃挨個放回身上各個位置,破廟就踏進人腳。
“小哥。”王太山面色蠟黃,說話也有氣無力,“大半夜找咱何事?”
九韶嫣笑了笑。“有個生意想給老兄做。”
“什么啊?”王太山打著哈欠,有些懨懨。這半月來,這小哥雖時不時會請他喝幾杯,可也沒法給他想要的煙粟,那一把銅銖的親熱都快散了。
九韶嫣拉掉身后的破布,露出里邊累放整齊的東西,淡淡道:“一本萬利的生意,老兄做么?”
王太山在月光中掃了一眼,“什么……”他忽地像是咬到了舌頭,瞪大了眼,“你——你哪里來的如此多貨!”
層層堆累的都是煙粟,油紙包裹,大小一致,上面赫然是玄云宗內貢的標記。九韶嫣滑出短刃,挑開一包的口,遞給王太山。
“老兄先聞聞,這貨成嗎?”
王太山瞇眼深吸一口,抖出些淡色的粉末。“這他娘的,這快趕上鯊幫最好的貨色了!你看它提純成粉,抽起來容易,后勁更久更大。”他翻看油紙包,“想不到玄云宗暗地里還做這寶貝。”
“一本萬利的生意沒人會傻到讓鯊幫一家獨大。玄云宗在玄云城還有兩個煙倉,里邊的東西比這個還要精貴。”九韶嫣收回刃,坐在累堆上。“老兄愿意和我做這筆生意嗎?”這些都是她從追殺她的七紋弟子身上得來的,其中一人被殺掉的前一刻還在抽食,給了她一擊必殺的機會,也讓她得到了玄云宗煙倉的鑰匙。
這是筆巨財,她沒理由留給玄云宗。
王太山一怔,看向她。她坐在堆上,手指閑散的敲打,眸子還是他第一次見她時的溫和微彎,可多年滾爬,讓王太山嗅到了血腥的殺機。他幾乎是一個哆嗦,咬牙道:“做!我跟你!玄云宗不是好東西,這貨給了他們也是助紂為虐!可是咱要問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九韶嫣隨手將一把鑰匙拋給他,莞爾。“那我可就得仰仗老兄了,我么?單字言。”
王太山瞬間通悟,失聲道:“你是少言!”
九韶嫣只笑不答。
王太山是聰明人,懂得抓住時機和看人臉色,當下立即轉開話鋒。“那……姑娘是想將它們全部轉手,還是想留下些自用?”
“留下些,老兄你揣著就是。”看王太山兩眼一亮,九韶嫣恰到好處的接著道:“這事一兩個人做不來,我給老兄,是望老兄能迅速積累起足夠的人手。可靠最好,若是摻進了幾條雜魚也無妨。”她長刃出鞘,寒光一瞬,“我來處理。”
王太山抖了抖,連聲應著,待她愈發上心和小心。
幾日后玄云城中忽然聚集起一小撥流痞,他們無所事事,混跡在秦樓楚館,各大賭坊。玄云城中這樣的小撥人數不勝數,所以他們的出現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而九韶嫣就借此,得到了更多三教九流的消息。
玄云宗抓不住她,縱然知道她就在玄云城內,也無法找到姑娘的確切位置。這給了九韶嫣喘息的機會,她幾乎是日夜并用,將從和云木一戰中得到的武道領悟全部融進自身,雖然未能突破五刃,但也將四刃運轉更加游刃有余。
同時,王太山找到了玄云城中一股以狠絕出名的流痞小幫派,他們叫做樸刀幫,總計不過四五百人,匯集在玄云城南,不隸屬商家,近些年被伏虎幫打壓的厲害。王太山從底下匯集來的消息中得知樸刀幫幫主宋桂最喜歡什么,他得了九韶嫣的準,用錢砸下了宋桂最喜歡的東西,親自送到了宋桂府上。
這個東西說是東西不太恰當,因為她是個女人,是個暗娼坊中最美卻最卑微的女人。
“整個泥巷,當數你最有眼色。”宋桂收了人,在堂上請王太山喝杯熱茶。這男人年至五十,瘦小精悍,左頰一道深刻刀痕,顯得猙獰兇惡。他笑著點了點杯身,“不過老夫可不記得予過你什么好處,值得你這般上道。”
王太山哎呦一聲,捧茶憨笑。“咱泥巷誰沒得過您老樸刀幫的恩惠,這份孝敬是小子的微薄心意,您能不嫌粗俗,咱就是祖上積德,榮幸啊!”
宋桂被他夸的哈哈大笑,笑畢后果真緩和了不少語氣。“你小子嘴巴厲害,是個人才,人才!怎么,想進老夫樸刀幫?”
王太山整了整衣,滿臉可惜。“那可是咱夢寐以求的福分!可如今……怕是要駁您老的美意了。”
“哦?”宋桂笑意淡了,反問道:“瞧不起老夫了?”
王太山立即起身拍腿,大聲道:“咱這哪敢啊!您老能當我主子,咱可做夢都得笑醒!”他嘿嘿道:“如今做主子不成,但您老能做咱干爹那可是咱的好福分!”
“這么說,你是拜別人了?”
“您老睿智啊!”王太山呵呵幾聲:“咱家主子不便出面,但還有份禮要孝敬您老。這不,咱這速速就來給您送上了!”
宋桂手中茶盞一擱,“什么禮需你這般繞圈子,拿出來讓老夫瞧瞧。”
王太山咳了幾聲,抬手讓下邊人抬上來。籠不大,但讓四個人小心翼翼的抬,放在堂中。王太山站一邊,對著宋桂帶了幾分諂媚道:“保準讓您老開懷。”他抬手掀了籠上的布,看著宋桂登時色變。
“這是。”宋桂喉中艱澀,困難的咽下口水。“玄云宗的內貢貨?”
“您老好眼力,厲害啊!王太山這剩下的話還沒出口,不想宋桂猛然喝聲:“按住他!”
王太山被撲按制住,驚慌失色,惶恐道:“您老、您老這是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宋桂挑開油紙口,嘗了嘗里邊的粉,冷哼一聲:“王太山,敢偷玄云宗的內貢貨那就是找死,你把這玩意給老夫是想拖個墊背吧!”
“您老可別誤會,這貨真是——”
“給老夫塞住他的嘴!”宋桂看著王太山掙扎,左頰上的刀痕猙獰。“這事泄露半分我樸刀幫就是鐵定沒命,既然你送來了,那老夫就先不客氣的收下了。至于玄云宗那頭,有你小子在,也不怕沒借口。是你活膩歪了,敢拿這東西招搖過市,如今老夫幫你收了,到時候黃泉路上可得多謝老夫!”
王太山嗯嗯的掙扎,看著樸刀幫的人將他拖起,扔進柴房去,欲哭無淚的搖頭。他不是沒想過轉身靠著宋桂,趁機干掉少言這個殺神的威脅,畢竟她可招惹了整個玄云宗!可不想這才起了個頭,宋桂竟已有貪念,要用他做替死鬼。他如今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只能苦求少言還記著他這個人,前來搭救。
這么一求,就是三個時辰。
秋雨又來了,下的人冷。王太山蜷縮在地上,這三個時辰里被外邊看守的漢子醉酒用以練手,被打的鼻青臉腫。屋頂上的雨滴嗒在臉上,他臉貼著地面,鼻血還沒止住。
深夜凄雨,他聽著外邊的雨聲,忽生出幾分凄意。他跟了王家好容易混到院內總管,王家就垮了。他沒孩子,就一個樸實賢惠的娘子,后來也因為他抽食煙粟,前年冬天餓死在了雪中。他給自己起名叫王太山,因為從前沒名字,被主子們當成阿貓阿狗的使喚。如今才認了新主子沒幾個時辰,又因為他妄想三心二意要命喪黃泉。
他抬眼,想要看看天,卻因為渾身被捆綁的緊,動彈不得。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有幾分想哭的沖動。
門被人踹開,渾身酒氣的漢子拖拽起他,酣醉著眼就開始劈頭蓋臉的打,嘴里含糊不清的怨罵道:“凍死老子了,守著你個腌臜貨,也沒得人來體恤老子!”
王太山被他踹的狠,一時也激起幾分血性,吐出被打掉的牙,含著一口血嘶聲道:“狗娘養的小孬種!有本事打死你王爺爺!”
漢子打紅了眼,瞋目跺踹在他身上。王太山被踢的翻滾,胸口被跺的疼,劇烈咳起來。不知哪流出的血淌在身下,他咳著聲,死狗一樣被踩在腳下。
他這種人,這一世都是這樣,被不同的人踩在不同的腳下,從來活的不如條狗,他早就明白這個理。可這時快死的滋味,他卻咳著咳著,依稀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時他娘子還是新嫁娘,每日為他做飯等待,總留一盞油燈,給他縫補著衣裳,等他歸家。他那時還不曾碰過煙粟,只想日日做好分內,好多賺錢財為他娘子買幾盒好的胭脂。
那時……
他突地嗆出眼淚,滿口的血,不知哪來的力氣,在漢子提起他砸拳的空隙,一口撲咬在漢子的脖頸。漢子痛的酒都醒了幾分,連拉帶踹的想扯他,可他咬得狠,死死地像是認定要漢子陪命。
柴房里的動靜聲大,先前樸刀幫眾包庇自家兄弟佯裝不知,這次也一樣。漢子痛的喊聲,驚恐的掙扎,王太山赤紅眼的咬住他。
柴房門突然被人踹開,緊接著,漢淚子被人拽扯開,王太山被人一把拉起來。
姑娘的聲音淡呦了一聲,轉過身向門口的宋桂。
“宋老爺子,我的人不是狗,誰敢這么作踐他?”
王太山眼中淚幾乎是奪眶而出,這個一輩子窩囊混跡,只會討好諂媚自保的男人哽咽著,嘶聲喊了句。
“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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