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第二日的午后才到達鯊港的，當鯊頭船駛進港口的時候，九韶嫣清楚的看見不少小孩子趴在港口的欄桿，歡喜的沖他們招手。

　　“是真哥，是梟主回來了……”

　　“哇。”他們趴在欄桿上，目光崇拜的落在船身，發出陣陣的歡呼聲。

　　“哇。”這次是九韶嫣，她也趴在欄桿上，瞇眼看著逐漸靠近的龐然宏偉的城，忍不住的贊嘆：“這就是鯊港啊……好棒。”

　　港口泊船的沿線拉開了近千米，無數大大小小的船只停留有序，最夸張的是靠近在右岸一座十余丈的樓船，帶給九韶嫣的沖擊力簡直是非凡的。三層高樓，高大巍峨，鯊紋旗幟林列排開，震撼力非凡。它如此巨大，巨大到竟然能跑馬的船，讓原在帝都里只劃過小舟的長皇女大開眼界。港口上人擠人的繁鬧，無數墨衫鯊紋的鯊幫弟子混雜在其中，顯得極為融洽。整個鯊港從港口開始，呈現出一個巨大的人字形走向，無數樓閣居所密密麻麻的排列開來，最終匯聚在了整個鯊港最終點的巍峨大堡。

　　她吞咽了抹口水，張大眸的吃驚：“好大的城。”

　　太大了！

　　她在船上，僅僅能隱約看見那座大堡的墻頭，不難想象里邊會是怎樣的森嚴宏偉。

　　“怎么樣。”陳真在一旁用手遮擋著日光，長目笑瞇瞇的看著大堡道：“比玄云宗那些家伙的老巢要更霸氣吧？鯊港可是如今西疆第一城，鯊堡更是座鋼鐵堡壘。它不但是我們平日的家，更是干架時的作戰堡壘。天下或許還有能攻破鯊港的軍隊，但一定沒有能攻破鯊堡的軍隊。那也是老大這近些不斷強化改設的最強兵器，吶，我老大是不是很強？”

　　“弱這個字從來沒和他有過關系，阿野的強悍我早些年就深有體會。不過，”九韶嫣摸了摸額角，有些嘆息似的道：“卻未料到他會強的這般地步。”

　　陳真悶笑道：“你對他倒是很熟悉。”

　　九韶嫣也笑了，又指了指人字的撇，問道：“民居和酒樓商坊是劃分開來的嗎？”

　　“那是帝都和各個藩王封地玩的花樣。在鯊港沒有這個規矩。”

　　“這倒是融洽，卻也不好監管不是嗎？”

　　“不。”陳真再一次露出自豪般的神色，一字一字道：“我們不需要監管。”

　　九韶嫣凝住了目光。

　　“甚至整個北海之濱都不需要。在這里，鯊幫就是權威。我們在這里很多年，時間久到已經和這里交融不分，百姓不信任朝廷的虛偽和玄云宗的鬼話，他們只相信鯊幫，只相信我們。”陳真終于露出個開朗的笑容，沖九韶嫣比劃出大拇指道：“就是皇帝來了這里，也不如老大說一句話。”

　　九韶嫣月眸微彎，目光卻沉默下去。

　　九氏的尊榮不復從前，她知道，但卻未曾想過會到了這個地步。這里已經不能再稱之為國土了，它們更像是鯊幫獨立的封地藩國。

　　這比玄云宗以神自喻的束縛還要可怕。

　　“少姑娘？”陳真久不聞她回答，不禁出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啊。”九韶嫣輕輕應聲，微笑道：“怎么了？”

　　“你覺得鯊港如何呢？”陳真看著她，細長的眸中又暗光一閃而過。

　　可真不是個好對付的家伙。

　　“我覺得……”九韶嫣翻坐上欄桿，深呼吸了口海風，哈哈笑道：“我覺得它十分大嘛！”

　　噗——

　　陳真捂著胸口，默默地想，覺得自己中了個暗箭，被她似蠢非蠢的回答堵的額角突跳。

　　“嗯？莫非你覺得它還不夠大？”

　　“……大，好大，太大了！”

　　“夠大就成了。”九韶嫣瞇眸，看著面前龐大的城。逆光的日輝讓人看不清她迎著日光的神情，只能聽見她輕笑道：“夠大了才夠囂張。”

　　陳真也望過去，卻只能看見刺眼的日光和模糊的城景。

　　下船的時候沒什么繁文縟節，不似她在帝都領教過的權貴們，掀個簾還要擺一堆的架勢。鯊幫當真是融進了民心，她跟在蕭野后邊，一路上看著尋常百姓沖他不斷地打著招呼。

　　“你們還真是受歡迎。”九韶嫣環視著，覺得這座城比浦城還要讓人喜歡。

　　“是嗎。”蕭野忽的揚手在唇邊，吹出個響亮的口哨。緊接著街頭擁擠的人群紛紛兩側散開，在九韶嫣困惑的目光中，逐漸響起了馬蹄的快疾。

　　一匹馬。

　　一匹身雪白，蹄烏黑，長鬢瀟灑，目光冷峻的馬疾蹄而來。

　　“是白裊。”九韶嫣月眸倏地一亮，欣喜的笑起來：“真是白裊！”

　　她怎么會忘記這匹馬，蕭野強悍的坐騎，也是當年將鐵木由和鐵阿娘送出危機四伏的邯城的第一功臣。

　　“帶你看看真正的鯊港。”蕭野側過臉，伸出手，道：“走吧。”

　　言語間他已經翻身上了馬背，九韶嫣怔怔的伸出手，就被他一把拎了上去。白裊晃頭抖了抖，蕭野拍了拍它頸部，它才再次疾蹄起來。

　　直到它跑起來了，九韶嫣才真切的體會到它比龍野駿更暴戾的話不是虛言。

　　速度快到像是要飛起來！一路上如同風一般的掠過，所過街道，但栓有的馬都會兩股顫顫的跪地不起。一路上都是年輕人叫好的口哨聲，白裊的威勢竟讓整個北海之濱都沒有能比肩的馬。

　　“它到底是什么馬啊？”九韶嫣顛簸在馬上，額前的碎發凌亂。

　　蕭野沒回答，只是再次夾緊了馬，白裊立即更快速的飛疾。

　　九韶嫣閉緊嘴，因為一張口風就像是要灌進來一般的猛烈。

　　太快了！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她連眼睛都閉緊了，白裊卻漸漸緩慢了下來。馬兒甩了甩鬢毛，駐蹄在了一處突起的巖上。蕭野下了馬，“睜眼。”

　　九韶嫣睜開眼。

　　整個鯊港盡收眼底，從她腳下一直延伸出去，是個倒著的人字。繁華連著蔚藍色的海洋，在灼燙的日光中深深印記在她眼中。

　　人聲鼎沸，海藍遼闊。

　　“看后邊。”他扳過她還愣神的臉，轉向身后。這次九韶嫣真實的倒吸口冷氣。

　　“……可怕。”她喃喃著，不禁上前一步。

　　甚至可以稱之為偉大！

　　龐大的堡就和鯊港一墻之隔，高墻恐怕有六輛四匹馬車的寬度，因為他們現在就在巍峨的城墻上，九韶嫣能親眼看到它的厚度。墻后的堡恐怕要比墻前的鯊港還要大，排列整齊嚴密屋舍，每五座院落后必定豎一十丈望樓。每座院落的空開之地必定架擺著一架強弩，整個堡中的強弩分列整齊，分別對準的是四面墻壁，以防不備的突襲。巨大的鯊紋旗幟張揚在風中，后方竟還有偌大的操練場地。墨衫清一色換成了墨色的勁裝，呼喝著操練一種鯊幫特改的重型刀。

　　這種刀，刀身四分之三加寬了開刃，刀背上還有反刃，刀面有血槽。劈砍下去能直接撞斷劃過人骨，不會出現卡刀的顧慮。若是再增大重量和刀面，甚至可以兼顧戰斧的用途。

　　這哪里還能叫做幫派！分明是實力強悍的正規軍！

　　九韶嫣敢打賭，就是鎮南王的鎮南軍恐怕也干不過鯊幫的軍隊。這太可怕了，更何況他們還占據北海的遼闊海島，有錢，有人，有地域，有民心，有充足到難以想象的后方補給！

　　“你……是想要天下嗎？”九韶嫣怔怔的問蕭野，看著他清俊的側臉，問道：“想要嗎？”

　　風灌過他的墨袍，揚動在她的身后。蕭野靜了很久，淡淡地嗤聲。他道：“不。我只想要自由。”

　　只想要自由。

　　這和她的想要何其相似，這一刻她能聽見自己怦然的動靜，也能穿越微風和皮囊，感覺到他最深處的渴望。

　　他們都只是想要自由的人。

　　九韶嫣呼出口氣，道：“好想法，這一點上你總算沒那么討厭。”

　　“蠢丫頭。”他站在她身側，目光遙遠。“這樣的念頭未必會帶來安寧。”

　　“那么寧可為其死，不屑被束籠。眼下這個大成，安寧的日子在哪？”九韶嫣也雙手背后，和他并看沉暉落日。“要或不要都得斗爭，那我干嘛不讓自己心里舒坦一點？就是籠中鳥也會渴望籠外天，更何況我這樣的漂零客。”

　　“凡你所想皆可肆意。”他眉間桀驁，“北海萬里海疆任你去，若還不盡意，那么日后就來我這里，蒼穹都任你去。”

　　九韶嫣側頭看他，“我非得來你這里？不來蒼穹也任我去。”

　　“你一定會來。”他兩指微抬在她下頷，狹眸勢在必得的幽深。“我發誓。”

　　胸口怦地一聲，九韶嫣有些措手不及的拿開他的手，別開臉去。

　　“走吧。”

　　“去哪？”

　　“我家。”蕭野帶著她猛然掠起，沖下十余丈的的巍峨城墻！

　　啊咧？！

　　“作死啊老大！”風猛烈的灌鼓開她的發，她正面直直的沖向地面，這他娘的才叫做震撼啊喂！

　　蕭野按住她，在倒墜下地面的瞬間凌翻而起，九韶嫣的發稍甚至都掃到地面，他穩穩的落下。

　　“如何。”他抱著她轉了一圈才穩下沖力，松開她去彈她額間。“北海的魚都比你膽子大。”

　　九韶嫣側頭一口咬住他的指尖，憤然的抬頭瞪向他，含糊不清道：“瘋子！”

　　蕭野晃了晃手指，“舌再溫柔點，光天化日，你確定要繼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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