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在這時插了一句話：“云夢山出山謀士中有一人名顧引之，他對如今的九品中正制不滿已久，若是他助明主一統天下，定會說服新帝開科取士，對士族而言，卻大大不妙。”

　　對士族而言，不論是誰一統天下都無多大妨礙，但底線是不能有損家族利益。

　　夢里新帝一統，的確是推行了科舉制，并在民間開設官學，大量庶族進入朝堂，對士族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但九品中正制早有弊端，被取代也是遲早之事。

　　＇想必她祖父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而已。

　　此時牛車已平穩地停了下來。

　　三人默契地依次下了車輿，只字未提剛才所說之事。

　　這園子占地極廣，王清渃下車后，左右看看，竟是看不到邊。

　　王君燁像是完全忘了剛才的爭執，主動與她道：“這是玄機閣名下的園子。”

　　王清渃側頭看了他一眼，問：“便是那個彰往察來，言無不驗的玄機閣？”

　　“正是。”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這里是唯一一個士庶可同席之地。”

　　王清渃已了然，南朝士庶等級分明，玄機閣能打破這一規矩，足見其強勢。

　　園子里人來人往，卻十分有序。

　　老太爺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們進了后院，這才可聞幾聲喧鬧聲。

　　老太爺停下腳步，對著秋水長天道：“你二人帶著五丫頭四處逛逛。”又回身對著王清渃道：“附近有一個蓮池，那蓮花頗為稀罕，你定是未曾見過。”他說話的時候眼里冒著微光，想來這蓮花定不是凡品，她自然從善如流地應了。

　　她目送他們進了門，方帶著秋水長天往蓮池方向去了。

　　秋水與長天是王氏府軍中的佼佼者，王氏府軍編制三千，個個身懷絕技，可以以一當百。

　　這也是老太爺放心讓他們跟著她的原因。

　　此時日頭雖大，卻仍是抵擋不了賞花人。

　　湖邊熙熙攘攘圍了不少人。

　　王清渃停下腳步，不欲去湊那個熱鬧，便道：“尋個清凈些的地方歇歇腳罷。”

　　秋水指了指不遠處的假山，道：“假山過去有一竹林，內有石桌可供歇腳。應是少有人去的。”

　　“那便走吧。”王清渃順著秋水所指方向去了。

　　三人剛轉過假山，就見竹林里冒出一只小奶狗來，通體雪白，一絲雜色也無，眼珠子咕嚕嚕轉著，頗有靈氣。

　　它一出現便圍著王清渃打轉，搖頭擺尾，久久不肯離去，王清渃只好停下腳步，伸手將它抱了起來。甫一入懷中，它就安靜了下來，露出享受的神情來。

　　一邊一直沉默的長天道：“姑娘，這狗雖看著伶俐，到底來歷不明，還是遠些為好。”

　　他話音未落，便見懷中本昏昏欲睡的狗抬頭沖他呲了呲呀，一臉兇惡的樣子，眼中更是閃過一道危險的光。

　　長天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張張口，還待要勸，卻見王清渃順了順它的毛，它立刻就安靜了。

　　“倒是從未見過這般有靈性的。”她拍拍它的頭：“早些回去吧，你主人找不到你，該擔心了。”

　　將它放到地上，它甩甩尾巴，還想要跟，便聽見不遠處傳來呼喚聲，只好不舍地看了眼王清渃，往聲音來處去了。

　　竹林的另一邊，一個靛青色衣衫的少年見了它，忙三步并作兩步到了它旁邊蹲下身子道：“我的祖宗哎，可算找著你了。”

　　話雖說著，卻并不敢伸手抱，只領著它邁著玄妙的步子，沒幾步就消失不見了。

　　到了庭院深處，便見一個玄色的身影站在花樹下，眸光悠遠。小奶狗后腿一蹬，想扎進前方的懷抱里，卻被捏住了后頸，扔給了一邊的侍從，道：“洗干凈了再來。”

　　它用力掙扎，張口便要咬侍從的手，一道寒冰般的目光掃來，它才低聲嗚咽了一聲，縱身躍下，換做諂媚的表情，圍著他的腳邊打轉。

　　那人摩挲了一下指尖，終于俯身將它抱了起來。

　　身邊的侍從無一不驚！

　　他們主子素來愛潔的性子，每次它玩耍回來不是非得洗干凈他才肯抱，今日可真是稀奇。

　　只有那靛藍色衣衫的少年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這小奶狗是三年前他的老主人自山林深處撿來的，便給夫人做了玩寵，取名霜袂。

　　兩年前他的老主人夫婦親率船隊出海，至今未歸，霜袂就一直跟在他主子身邊。三年來也沒見長大幾分，它的性子也很奇怪，從不喜外人抱。

　　可是修煉之人，五感本就敏銳，剛才他分明聞到了一陣甜膩的香味。

　　這香味聞著似果非果，似花非花，倒更像是女兒香。

　　女兒香！！他心頭一震，偷偷看了眼神色如常的主子，他不信，他能想到的問題，他主子會想不到。

　　這是……不反感？

　　他頓時大喜，他這主子什么都好，唯獨不肯近女色，眼見著要及冠了，也沒個合心意的人，他老主人急得頭發都白了，好不容易有個疑似他主子不反感的，他定要用盡一切手段將人挖出來，等老主人回來……

　　身邊的人一臉莫名地看著他傻笑，終是忍不住用手肘捅捅他：“青茗……青茗……傻笑什么呢！主子叫你進去呢。”

　　這邊發生的事王清渃一無所知，眼見著到了正午，便起身回了蓮池邊，果見王君燁在湖邊尋人。

　　見到他們，喜道：“祖父找你呢。”

　　她祖父與謝家老太爺已于上首坐定，謝老太爺下首的是一個與王君燁年紀相仿的少年。

　　王清渃一一行禮，隨后在王君燁下首入座。

　　膳后，王老太爺對著她道：“聽你祖母說，你會烹茶？一會就由你來烹茶。”

　　此言一出，便見謝老太爺一臉驚訝的目光掃來，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昨日收到消息，顧引之已于中原尋到了明主，竟是出身市井之地。”謝老太爺聲音低沉，顯然并不滿意。

　　王清渃手一頓，難怪在她夢里北朝大軍南下之時許多士族拼死抵抗，原來竟是這樣。

　　王老太爺捋了捋須，面色沉重：“若也是世家出身，倒是值得我等俯首，如今看來，少不得要盡力一拼。”他回身對著王清渃道：“你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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