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姑娘
卻說這日正是五房各地管事進府回話的日子。
王清渃隔著屏風問話,身邊是一個面色溫和的管事嬤嬤。
這嬤嬤姓楊,自謝氏幼時就伺候她了,等年歲大了,立誓終生不嫁,一心跟著謝氏,很是得用。
謝氏過世了之后,她身邊的嬤嬤都到了他們姐弟身邊。
謝氏是如今謝家老太爺的嫡親侄女,謝家老太爺還是嗣子的時候,她也是在謝家千嬌百寵的,出嫁時嫁妝自然不是尋常可比。
自她過世,她的嫁妝便盡數交給了王清渃打理,彼時王清渃才八歲,好在楊嬤嬤對她母親忠心耿耿,有了她處處提點,時時幫襯,她才沒有弄出亂子來。
因而,當她漸漸上手之后,行事也沒有避著她,好在她也不曾辜負她所望。
因避著嫌,進府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嬤嬤。這些嬤嬤都是自府中派去的親信。
謝氏嫁妝里有良田萬頃,各類作坊,商鋪上百家。
堂下卻只有二十來個人,這些人都是各城中的管事,每人所管的產業都不止一處。
她想到兩年后的****,道:“今年所產糧食都不得外售,各地糧鋪多多屯糧……”
眾嬤嬤齊聲應了。
散場的時候,大家都琢磨起王清渃屯糧的用意來。
有些心直口快的便問出了口:“也不知這姑娘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好端端的屯什么糧啊?”她拍拍身邊的人。
誰知那人眼皮子都不抬,只平靜地道:“主子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是了。”
若是她沒猜錯,姑娘的此番動作定有深意,自姑娘接手前主子的嫁妝以來,與她打了五年交道了,從開始的磕磕絆絆,到如今的游刃有余,她見證了姑娘的成長,也相信她如今做的每一個決定。
她的眼光一向不差,她抬頭看著遠處厚厚的云,這天是要變了?
不到盞茶時間,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狂風大作,窗外的芭蕉樹左搖右擺,嘩嘩作響,須臾,就有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及至傍晚,雨勢才漸漸小了。
王清渃推開雕花的木窗,閉眼嗅了嗅夾雜著泥土和青草味的空氣,頓覺心曠神怡,回身對著一旁的韶春與念夏道:“這雨后初霽,難得涼爽的時候,不如去逛逛園子?”
雖是問話,但倆丫鬟又怎會反駁?
這便出了凌波院。
王家園子是極大的,一路行去,入目的是雕欄玉砌,碧瓦朱甍。
不遠處的一個院子外,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這是王家族學,王家自秦時就有了傳承,到了本朝,傳下來的東西自然非同尋常,這是士族的底蘊,也是士族與庶族不可跨越的天棧。
族學分東西二院,她如今到的就是西院,是王家女學所在。
王清渃停下腳步,竟有些踟躕,韶春見狀,對她道:“姑娘,前面就是族學了,您可要過去看看?”
王清渃輕笑搖頭,正待要轉身往回走,便聽見身后吵鬧聲漸去,取而代之的是音量并不低的低語聲。
“咦!那是何人?好似從未見過?”
“你新來的并不識得她,她便是夫子常說的五姑娘了,聽聞她是有夙慧之人,過目成誦,五歲入了族學,短短八年便精通了六藝,琴棋書畫無所不會,半年前夫子就斷言,已將能教的都教她了,自此她便再也沒來進學了。”
兩人雖已壓低了聲音,但在場的都聽得清楚。
王清渃并不在意,沖著她們頷首,就要往回走。
她們只知羨慕她聰慧,卻不知她多年來手不釋卷,日夜不輟,為的就是能改變夢中的命運。
這世上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她只是將她們用來玩耍的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
未走幾步,便聽得一聲嗤笑:“便是有夙慧又如何?還不是嫁不出去,等年紀大了,也就是嫁給鰥夫當填房的命。要我看啊,不如趁早尋個破落戶嫁了,免得給家族蒙羞。五姐姐,你說是不是?”
說話間,人已到了王清渃面前。
一身銀紅襦裙,膚如凝脂,面若桃李,才十二歲的年紀,已可見幾分媚骨,只是眼中投射出的刻薄目光生生讓動人的顏色打了幾分折扣。
她的語氣很是囂張,周圍的人聞言俱都尷尬,兩個都是老太太親孫女,一個是長房庶女,一個是五房嫡女,都不是她們惹得起的。
她們不過是從旁系中選的伴讀,無論幫哪個都會得罪人,便都做了鵪鶉狀,垂首不語。
個別膽子小的恨不得將頭縮到脖子里去,剛才提起話頭的兩個更是一臉大禍臨頭的模樣。
只是王清渃的態度卻出乎眾人意料,并沒有她們想象中的暴怒,她輕撇了王青萱一眼,淡淡道:“有六妹妹珠玉在前,令家族蒙羞之事如何輪得到我?。”
“你——”王青萱一把扯過她:“你什么意思?”
王清渃掃開她的手,淡淡看著她:“這禮課學了這么多年也沒個長進,哪里有王氏女的風骨?”
圍觀眾人看著兩人一個淡定貞靜,自帶林下之風。一個口出惡言,行止粗俗。心中不由得贊同王清渃的話。
王青萱揚手就要扇過去,卻見不遠處老太爺身邊的秋水過來了,只好悻悻地放下手,狠狠瞪了王清渃一眼。
秋水走近,施了一禮,對著王清渃道:“老太爺有事交待,奴婢去凌波院尋您不見,好在您房中的丫鬟見您往這邊來了。”
“那便走吧。”
王清渃淡定地轉身,跟著秋水走了,留下在原地跳腳的王青萱。
她一臉惱怒地折回族學,迎面遇上了正出來的四姑娘王青蓉,頭一別就跨進了院里。
王青蓉見怪不怪,她身后的伴讀卻打抱不平:“這六姑娘也太過高傲了,都是自家姐妹,如此作態,遲早讓人寒了心。”
“不過是被養廢了的,何必在意?至于說寒心?誰又對她用過心?”
王青萱打小就自視甚高,因她生母是謝氏女,雖不是嫡系所出,但也與謝家嫡系未出五服。
本朝南遷之前,世代簪纓的世族共有九姓十一家,這十一家世代聯姻,更沿襲了千年前的媵妾制度,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除原本根基在南方的王謝陳崔,其余皆留在了北方。
當初王家大老爺娶了陳氏女,謝家就媵了王青萱的生母來,為顧及謝家臉面,大老爺很是寵了一段時間。
也不知是不是閨中壓抑得狠了,原本溫婉的性子漸漸變了,仗著寵愛不知做了多少恃寵而驕的事,連著她的女兒也被她帶的不像話。
好在陳氏是個識大體的,給這個名義上的女兒派了個嚴厲的教養嬤嬤,想將她性格扭轉過來,卻被謝姨娘倒打一耙,道是陳氏容不下她們母女,借機磋磨她女兒。
這事還鬧到了老太太那,后來謝氏被發配到了莊子上,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可因著此事,王青萱的性子更加偏執了起來,在王家更是沒人待見她,連老太太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還偏以為這是老太太對她的寵愛。還是她身邊伺候的人察覺出不對,勸著她晨昏定省不可免,這才勉強堅持早晚去老太太面前點個卯。
只老太太因不喜她,一貫是無視的態度。
全家也就大老爺對她有幾分慈愛,這也是她在王家最后一點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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