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天朗氣清,疏云淡日。
寶馬香車,水卷河橋,丹楓尚未紅遍。
轔轔車馬碾過衰草,車上懸掛的銅鈴叮當作響。在一片叮當聲里,謝苗臉色慘白,張嘴要吐。
謝荷與她面對面坐著,眉頭緊鎖:“你這毛病還沒好?早知道不帶你出來了。”她這么說著,身子卻僵硬極了。
周寅就和她并肩而坐。
謝家清廉,馬車也是尋常馬車,四人一起坐并不寬敞。周寅和她坐在一起,少不得有接觸,謝荷別扭極了。
周寅一直關切地望著謝苗,她平常人多時從不愛開口說話,這時候卻鼓起勇氣開口:“表妹是受不住車馬勞頓么?”
謝荇代答:“正是,三妹妹一受顛簸就懨懨的!
謝苗小幅度地點頭,并不能張嘴說話,不然下一刻她就吐出來了。
周寅認真垂眼,從袖袋中摸出一枚小盒旋開,伸手遞到謝苗跟前:“你嗅嗅這個,可能會感覺好些。”
謝荷撇嘴:“什么不值錢的東西也拿出來現?”她脫口而出,又立刻后悔,她只是嘴巴厲害慣了。
周寅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伸出的手下意識回縮。
謝荇皺眉斥責性地瞥謝荷一眼,抬手握住周寅拿藥膏的手道:“多謝表妹好意。謝苗,你試一試!
謝荷難堪地緊咬下唇。
謝苗一愣,虛弱地點點頭接過小盒,一雙眼清凌凌地看向周寅。
周寅會意,細聲細氣地同她解釋:“用小勺挖一小點涂在顳上就好!
謝荇認真依著周寅的話做,謝苗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哎,我一聞這個味道就覺得好了許多,也不難受了!”
她慢吞吞地撐著自己起來,一雙大眼靈動地轉向自己顳處,又被藥膏的涼意熏得不住眨眼。
謝苗打小便坐不得馬車,一坐就要歇息許久才能緩過來。偏她又是活潑性格,安分不住,什么熱鬧都愛湊,因此受了許多折騰。
謝荷因著藥膏著實能起作用而更加羞惱,完全將上身背著周寅,又氣自己刻薄,又怪周寅讓她下不來臺。
周寅依舊一副綿軟模樣,看上去任人搓圓捏扁:“有用就好,這盒表妹先用著,回去我將方子寫下來讓人送去你那里!
謝苗此時神清氣爽,加上贈藥的事,如今怎么看周寅怎么喜歡。她十分誠心地與周寅道謝,并很沒眼色:“二姐姐,你若不想坐在那咱們換個位置,我要和表姐挨著坐,我喜歡表姐。”
謝荷怒:“你稀罕你就過來坐,誰稀的和她坐在一處!”她氣得眼都紅了,向來是最要強的性子,哪兒忍得住被謝苗這樣說。
然而她這么說完余光又看到周寅泫然欲泣的樣子,便又后悔自己傷了周寅的心。
可分明是周寅讓她沒面子的!雖然也是她先牙尖嘴利……
謝荷梗著脖子不說話,也不愿意換位置。
謝苗被嚇了一跳,當下用手捂嘴,也不敢再繼續說什么換位置的話。
最后還是謝荇出面調和:“都是自家姐妹,好了!
謝荷稍微將頭側過來些,卻不好意思去看周寅。她感到衣角被人輕扯,這才回頭看去,就對上周寅泛紅的眼。
“表姐,對不起,你別生我氣!敝芤p聲細語,神情懇切。
她先低頭反而讓謝荷更加下不來臺,明明也不是周寅的錯,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周寅怎么就這么沒骨氣!
周寅給足了臺階,謝荷雖然心中百味雜陳,實際上也不想真與周寅鬧掰,倒順臺階下了:“算了。”也將身子轉了過來,算是愿意和好的意思。
謝荇卻真沒法將事情怪在周寅頭上,是自己二妹性子要強。但她也知道若要謝荷道歉,因著自尊心只怕又要生出波折,只好暫且委屈周寅。
謝荇向周寅投去滿含歉意的一瞥,倒沒想到周寅敏感如斯,一下子察覺到這目光且回視過來,并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她想這位表妹實在是個善良的可憐人。
接下來一路無事,直到馬車停下。
周寅在三姐妹之后下馬,入眼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通天石階,而此行目的地就在石階盡頭,是大雍國寺,菩提寺。
正如凡是有能力的人大多有些脾氣,有能力的寺廟也總是有些古怪的規矩。
菩提寺在京郊山巔建寺,鑿山石為階,難通車馬,來往香客皆要靠步行上山進寺。而菩提寺不許非步行以外之人入寺,這就是它的古怪規矩。
因為它的靈驗,它的古怪規矩非但不被人詬罵,反倒抬高了它的格調?偠灾且秒p腳走上山的。
謝夫人此次出去帶了一應下人以外只帶著謝家三姐妹及周寅,原先這一趟也是沒有周寅的。
謝夫人打馬車上下來三姐妹便簇擁過去說說笑笑,周寅含笑跟在最外低眉順眼地聽著,既不掃興,也不引人注目。
一行人踏上石階,向山上去。
謝夫人納罕:“今日你倒精神!“
謝苗挽著她笑,用眼去看周寅:“是表姐送了我藥膏,很有作用呢!”
謝夫人微怔,看向周寅,心中閃過眾多念頭,面上卻十分妥當:“倒叫你表姐費心了,讓你少受許多罪,該好生感謝。”這句“費心”意味十分微妙。
周寅立即接話:“只是正巧有用,也不是什么稀罕東西,能幫上表妹就好!
謝夫人聽她說是“正巧”,眉頭才舒展開來,語氣和緩許多:“那也該謝的。老三她一不舒服就很能折騰人,偏生又是個閑不下來的,可讓我頭疼壞了,你這是幫了我大忙!
周寅抿著嘴笑,眼睛彎彎:“舅母客氣!
謝夫人一下子與她親近許多,話家常般閑道:“聽說你愛禮佛?一會兒到了寺中正好與我等講講廟里供奉的菩薩!
周寅一下子露出不堪重用的神情,茫然無措地搖頭:“我才疏學淺,只知皮毛,怎好在大家面前賣弄?”
謝夫人頓時感到十分掃興,然而周寅這個性子說出這種話……也是在人意料之中。
謝荇微不可查地無奈搖頭。謝荷的嘆氣聲人人都聽得到。謝苗臉一垮。
都知道周寅這應對實在不妥,恐怕要惹得她們母親不喜。
謝夫人點點頭道:“罷了,我不過隨口一說,你不必如此緊張。”
周寅雖不必出風頭,雙眼依舊含著淚,大約也為自己無用而難過。
謝荷咬唇看了看她,卻又不是個會安慰人的,強忍著滿心煩躁轉過頭來,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向山上去,山雖不陡不險,但對于周寅等人來說從山腳到山頂已經是很長的一段路,是以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日高升才見著菩提寺的影子。
謝苗唉聲嘆氣:“我可走不動了,我要歇息。”
謝夫人看她:“先拜佛!
謝苗可憐兮兮:“母親,我雖然用了表姐的藥膏,但之前那段路受的罪是確確實實的,您行行好,叫我躺一會兒吧。”
謝夫人聽她情真意切,倒也不忍叫她繼續受罪,只是不大放心:“你一個人在廂房怎么合適,廟里魚龍混雜。”
“叫表姐留下陪我吧!”謝苗沖著周寅眨眨眼,又沖她撒嬌,“表姐你陪我好不好?”
“胡鬧!敝x夫人先皺眉,“你表姐到寺里也是要燒香拜佛的,哪能陪著你窩在廂房里?”
周寅卻溫順道:“我愿意陪著表妹在房中,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心誠則靈,佛祖不會怪我。”
謝夫人也心疼女兒,周寅自愿陪著謝苗在房中簡直不要太合她意。她一下子又看周寅順眼許多,連那溫吞綿軟的性格都不討人厭了。
“倒是委屈你了!敝x夫人真心實意道。
周寅輕輕搖頭,只微笑著。
謝荷怒視謝苗無果,又氣沖沖地看向恬靜的周寅,最后頗為心累氣憤。
于是謝夫人便帶著謝荇與謝荷去燒香拜佛,周寅則陪著謝苗到廂房中歇息。
佛寺中廂房素樸,謝苗一進房中由著隨行的下人們將房間收拾干凈,又等寺中的小沙彌送來茶點,這才打發眾人退到房外守候。
她腳步輕巧地將門關上,輕盈地轉身到周寅身邊站定長呼口氣:“好了,咱們可以歇著了,不用跪來跪去的!表姐快坐下!
周寅被她半按著坐在榻上,雙眼張得略圓:“你還不舒服,也快坐下!
謝苗失笑:“我都好啦!表姐的藥很靈驗呢!”
周寅適時露出困惑的神色:“那……”
“每次到寺里母親都會拜許多菩薩,來來回回很沒趣的,咱們在這歇著吃東西,一會兒出去玩!敝x苗很是得意,又縮縮腦袋,“表姐,我將你當自己人才帶著你一起歇息,你該不會去母親那里告我的狀吧?”
周寅搖頭:“不會,你沒有不舒服就好!
謝苗一呆,上下打量起周寅,最后以一種奇特的目光望著她。
周寅低頭瞧瞧自己,微微歪頭問:“怎么了,表妹?”
謝苗展顏一笑:“我只是從沒見過像表姐這樣的人,表姐,你實在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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