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魏夫子連夜閱卷, 翌日便出了品評。由上等至末等分別為:林詩蘊、許清如、戚杏、周寅、談漪漪、沈蘭亭。
其中林詩蘊解答最為出色為甲等,許清如稍遜一籌卻也在甲等之列。談漪漪與沈蘭亭相近,皆為丙等。周寅與戚杏則中規中矩, 沒什么錯處, 也沒什么出彩之處。
由此可見魏夫子實在是名鐵面無私的夫子,既不畏懼權勢也不徇情,給了沈蘭亭丙等的評判。
考課的紙頁發下,人人臉上都沒什么笑容。便是考得最好的林詩蘊也瞧起來沒有任何高興的神色,仿佛根本未曾將之放在心上。她垂著眼睛,看樣子被更大的煩惱包圍。
林詩蘊只是不高興,沈蘭亭則是沮喪。她怏怏地跪坐在案前, 悶悶不樂地望著自己作答的紙頁, 心中又酸又澀,像吃了野果子。
她明明有很努力……雖說不是特別努力, 但也是有用心的。
她眨了眨眼睛, 快要忍不住落淚, 急忙用手去捂。
一旁伸過來一只玉白的手,手中虛握著一張素帕。
沈蘭亭只看手都認得出這是誰,稍稍仰起頭將眼珠向上輕翻,把淚都逼了回去, 才吸吸鼻子接過周寅的帕子, 小聲咕噥:“謝謝。”她從不會因自己的不悅遷怒于誰。
周寅對她靦腆笑笑,微長的眼中滿是羞澀。
沈蘭亭再度感受到美人的妙處,只覺得看她一眼便能忘記憂愁。這當然是夸張之語,但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叫周寅一打岔找不到剛才的感覺, 也就算了。
魏夫子瞥二人一眼, 二人當即停止小動作,老老實實坐好。
今日課上主要講解內容便是昨日考題。魏夫子有妙解在手,索性用林詩蘊的答案當作范本用以講解。
魏夫子講起題來聲音悠長,深入淺出,引人入勝。任何題目經他講解都變得生動有趣,不難理解。
到了用午食的時候,沈蘭亭已經忘記自己考得不如意這回事,興致勃勃地用起膳來。她剛拿起玉箸,只聽窗外一聲:“公主。”
女孩們紛紛抬起頭向外看去,只見王栩與沈蘭息結伴而來。沈蘭息遠遠站在樹下,王栩停在窗前。
沈蘭亭將筷子往食盒中一放,很驚喜道:“王栩!”
王栩摸摸鼻子,似是對沈蘭亭的熱情感到愧疚,帶了些苦笑道:“公主,借一步說話?”
沈蘭亭見著他高興,完全沒覺察出他語氣中的不對,毫不忸怩,興高采烈地從座位上起身,提著裙子向外走去。
王栩一面等沈蘭亭出來,一面看向窗下安靜跪坐用飯的周寅。
然而周寅從頭到尾也不曾抬頭看他一眼。
待沈蘭亭從堂中出來,王栩立刻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她,指了指不遠處道:“同去?”
沈蘭亭點點頭,終于覺察到今日的王栩非同尋常,他今天十分嚴肅。
沈蘭息遙遙見二人過來,因事先得知他們要談什么,當即讓出位置來,遠遠避開他們。他無處可去,陰差陽錯地重新回到窗下,到底是身隨心動。
他并未像王栩一般出現在窗前,只是依窗而站,不會給周寅帶來困擾。想到自己與她只有一墻之隔,沈蘭息心情還不錯。
談漪漪夾了菜在碗中,捧著碗到周寅桌旁坐下。
“王二郎君又來找公主了!”談漪漪顯然很有八卦興致,一張口讓人毫不意外。
周寅輕輕點點頭表示回應。
“如果總要嫁人,王二郎君一定是公主心中首選。”談漪漪感慨。
“他……”周寅起了個頭,成功將一墻之隔的沈蘭息一顆心勾起。
只聽周寅猶猶豫豫道:“他不大好。”似是還不大習慣背后論人短長。
談漪漪聽了卻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忽然興趣盎然地看向周寅:“阿寅,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子?”
沈蘭息神情不變,悄悄豎起耳朵。
周寅認真思索,羞澀開口,咬字重音奇妙:“安靜一些的。”
“啊?”談漪漪只覺得自己聽錯了。
沈蘭息倒不覺得這點有什么奇怪,她自己就是很安靜的人。
“是安靜嗎?”談漪漪從沒聽過這種要求,再三確認,“為什么會是安靜?”
周寅順著她的話,不好意思地笑笑:“安靜一些顯得懂事。”
談漪漪越聽越糊涂,安靜就是一個奇怪的詞,懂事更讓人難以理解。二者在一處,又安靜又懂事,總讓人聯想到并不太好的東西。
周寅眉眼彎彎,反問道:“漪漪呢?”
談漪漪突然被問到,驚得結結巴巴:“我……我……”
周寅乖巧地瞧著她,等她答案。
談漪漪磕磕絆絆半晌,最后有些自暴自棄地道:“我想不到。”
周寅輕應一聲:“嗯?”
談漪漪不想用飯了,將碗往桌上一放,唉聲嘆氣:“我,我想不到自己會喜歡什么樣的人。若非家中要求,我根本不想嫁人。母親總在我耳邊說女人不嫁人是不完整的,聽得我好不舒服。”她如今不會再動不動就哭鼻子,已然看開許多。
“完整?”周寅像是聽到了什么很新奇的詞般,在口中輕聲念叨。
沈蘭息被她念詞時的奇妙語調吸引,微微出神。
只聽周寅略帶羞澀道:“女子一旦成親就變得完整,但同男子行過周公之禮又不完整。若生子也不見得完整,生兒才算完整,女兒則不完整。一旦被人休棄,又成了不完整的。好奇怪。”
談漪漪看向周寅,只見她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情,頓時毛骨悚然。她倒不是因為周寅神色而畏懼,而是被她那番話攪出內心深處的恐懼。
女人完整與否判定標準多變,蓋是因為標準取決于男人的需要。
窗外的沈蘭息聽罷同樣久久無言,細小的顆粒順著他手背爬了滿臂,讓他直接地感到不適。
“漪漪?怎么了?”周寅方才那段話似乎只是隨口道來,并未有什么背后含義。她關切地看著談漪漪,全然沒有心眼兒的模樣。
談漪漪手腳冰涼,嘴唇泛白,勉強道:“我感到很害怕。”
周寅安撫似的握住她手,無聲安慰。
談漪漪若抬一抬頭,便能發現周寅專注地瞧著她,正在欣賞她的恐懼。
……
“王栩。”沈蘭亭被王栩帶的緊張起來,輕輕叫他一聲,“你找我什么事啊?”過去她未入太苑時半年不見王栩也是有的,如今時常能看到他,她也是高興的,但是世上能讓她高興的事情太多。
王栩早想好該怎么說,這時候不過是裝模作樣地沉吟,好顯示出他猶豫不決。
“怎么了?”沈蘭亭又問了一遍,“是出了什么事嗎?”
王栩只得開口:“抱歉,公主。”
沈蘭亭眉頭微蹙,不明白他這是在做什么。她本就艷麗,皺起眉更是一副國色天香的模樣。
“我思索良久,只覺得不能再耽誤您,所以今日前來將話說清。”王栩不緊不慢,語氣間帶著猶疑,“我已心有所屬,抱歉。”
他顯得十分歉疚,態度雖然謙卑,卻讓人覺得沈蘭亭是非他不可似的。
“什么時候的事?”沈蘭亭問。
王栩沒料到沈蘭亭的反應,微微錯愕:“什么?”他想象中她該傷心失措,完全不該這樣冷靜。
沈蘭亭看上去還不如沒考好來的傷心:“心上人。”
王栩當即想到不能說是許久之前的事,不然便是他刻意釣著公主,于是道:“最近兩日。”
沈蘭亭面色好看了些,悶悶應了一聲:“行。”
王栩這下是真的愕然。沈蘭亭既不問他那女子是誰,也不見傷懷,而是過于平靜地接受,完全不是她為他入太苑是那副愛生愛死的模樣。
“還有事嗎?”沈蘭亭問。
“沒事了。”王栩喉間干燥,“公主若是難過,可責罵我。”
沈蘭亭頗為不耐:“沒事我便走了。”
王栩叫她:“公主。”他大約是心有不甘,不明白沈蘭亭為何變化這么大。明明叫她出來時她還雀躍十分,看上去很喜歡他的樣子。這時候卻又如根本心中沒他,灑脫得未免太快。
沈蘭亭已轉過身,聽他叫自己只覺得煩躁不爽,頭也沒回直接走人。她并非全無感覺,但卻是有驕傲的。旁人已經找上她說已有心上人,可見她為人帶來帶來多大困擾,然而這種方式實在傷害她。
她心中難受,又因為驕傲不愿將脆弱一面暴露于人前,索性一走了之。
沈蘭亭含著傷心與羞惱回了春暉堂。女孩子們瞧見她神色不佳,以為她是與王栩吵了架,皆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撫她好。
她卻自個兒先開口:“現在起我便不喜歡王栩了。”
春暉堂中寂寂。
片刻,堂內響起輕微的撫掌之聲。
女孩們詫異地循聲望去,只見周寅十分單純地在那里鼓掌,好似公主的一切決定她都會支持。見人人瞧她,她慢慢停止動作,像是感到自己做錯了什么似的將自己縮了起來。
沈蘭亭心中本郁結著,陡然被周寅的舉動逗樂,再繃不住,忍俊不禁。
周寅舉動可愛,但最讓她心熱的還是她感受到被人支持。
談漪漪小聲對害羞的周寅道:“咱們不用擔心這個了。”她嗓音尚帶著嘶啞,未完全從方才的驚懼中脫身。
周寅沖她靦腆笑笑,長睫忽閃。
沈蘭息與王栩同回春光,自然沒錯過他的不同尋常。他冷情冷性,關心人時也是冷淡疏離的:“你怎么了?”
王栩自然不會說他是因為沈蘭亭未曾達到他的期望才這副模樣,很會裝相道:“我擔心公主被我拒后太傷神難過。”
沈蘭息遲疑道:“空下來我為你去看看她?”他自己才知道說這話時帶了多少私心。
王栩一頓,苦笑道:“也好。”
……
魏夫子用了一日時間為春暉堂的女孩子們講解大題,自然因題又發散到題目以外的諸多內容,豐富且充實。
今日散學林詩蘊倒未急匆匆地離開,想來是讓她暫時困擾之事已經得到解決。她未走,周寅便去就她。
林詩蘊心情很是差勁,視野中出現的淺色身影讓她默不作聲地深吸口氣平復心情,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冰塊。
“阿蘊。”周寅慣會察言觀色,大約感知到她心情不佳,比平日還有柔綿地叫她。
林詩蘊盡力不帶負面情緒地抬眼,用目光詢問她要做什么。
“我可以借你紙頁瞧瞧嗎?我太笨了,夫子講時我覺得絕妙至極,但有些還未記住……”周寅輕咬下唇。
“好。”林詩蘊答應得十分爽快。
她一頓,心中情緒復雜,難得從這些書本之物上獲得微小的快樂。
(https://www.dzxsw.cc/book/40411176/3203865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