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著晚自習的鈴聲，許誠一與艾則前后腳跨進了教室的門。

        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答疑，朱興言看到許誠一進門，松了一口氣，目光柔和地看著他，后面跟著的艾則沾光，也沐浴到了一些柔和。

        許誠一的座位旁邊放了一個大大的塑料袋，占了大半走道，里面是侯飛翼幫助歸攏的慰問信件，隱隱夾雜著那種粉粉嫩嫩的愛心，學神用腳尖勾了勾，將那袋信移到座位底下，不占用公共通道，從桌肚里翻出書本，很快進入了學習狀態。

        要么怎么說是學神呢，無論在哪種環境中，都能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好，第一次見學神，就是在嘈雜的開學儀式上，他也能分秒必爭地看書。

        艾則盯了一眼學神腳底下那大袋東西，也拿出書攤在面前，隨即就關機屏蔽一切了。

        三節自習課下課，艾則再次開機，抬頭一瞟，學神坐在座位上的動作紋絲不動，就像入定一樣，只是桌面上攤開的習題厚厚地翻了半本過去。

        “艾神、艾神、艾神……”下課的人流中，小眼鏡從前排擠過來，對著艾則欲言又止，滿臉是興奮卻無人可分享的喜悅，“夜宵我請？”

        “好啊、好啊！有什么好事啊？”朱俊不愧有百事通的靈光耳朵，聽到這句馬上就湊過來問。

        “呃……佛曰：不可說！不過，總歸是好事！哥……有錢啦！”小眼鏡的眼睛里迸射出了光芒，但只能點到為止。

        要是被學校和家里知道自己在高三這么緊張的情況下還參加聯盟比賽，應該會被雙重追殺吧？本來以為自己只是打醬油的，沒想到一朝成為全服第一！等聯賽結束，獎金兌現這一天，他一定能捧著獎金自豪地讓父母同意他追求理想！

        只是，這種心情不能與人分享，除了艾則。

        “小眼鏡……是不是那個獲獎了？”侯飛翼也玩一把游戲，只是沒小眼鏡玩的好，對于聯賽這種游戲人氏都知道的事，也是了解一二的，他想著肯定是小眼鏡聯賽中獲獎了。

        小眼鏡點了點頭，侯飛翼了然，居高臨下，一把搭上小眼鏡的肩：“那還客氣什么？哥幾個，走人！”

        高三學習緊張，再加上班級重新分過，身邊的人都不太熟悉，同學們就不愛湊隊了，基本上都以宿舍為單位扎個堆，多的便不愿意相處了，所以侯飛翼說的“哥幾個”便指著他們宿舍的幾人，別人就算聽到了，也不會湊上來。

        朱俊早就湊了過來，等著一起去，艾則整理了書本說道：“你們走吧，我還有事。”然后走到許誠一的書桌面前，低頭將他桌子下面裝信的那大包拎出來，對他說：“還不走？”

        三位舍友：“……”面面相覷。

        好在，侯飛翼還算是知道一點事情始末，對另兩位舍友說：“呃……校長和班主任拜托艾則照顧一下學神……那我們先走、先走！”說完攬著不明真相的小眼鏡和朱俊出了教室。

        對于教室里已經走空和艾則室友在旁邊瞎嚷嚷一事，許誠一似乎并沒有在意，他慢悠悠地合上了書，仿佛才看到艾則一般地應了一聲：“啊——”

        許誠一低頭看到艾則手里提的東西，眼里居然有些疑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說道：“這個……你要提哪里去？”

        “幫你拎回宿舍？”艾則樸實地回答。

        這種東西難道不是應該躲在宿舍一張一張拆開來看得面紅耳赤嗎？

        學神搖搖頭，從他手里接過塑料袋，轉頭出了教室，走到走廊盡頭，“咣”地一聲，連袋子帶信全部都投進了垃圾筒，艾則細瞧，可回收垃圾。

        跟在后面的艾則：“……”

        “也不全是情書吧？”艾則說道，他記得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慰問信。

        “心意收到就行了，難道還要一個一個去答復？這種信每天都有，我還珍藏得過來？”許誠一拍拍手上的灰塵，轉過頭來說道，一點兒也沒有愧疚之意，事實上，他不但沒珍藏，連看都沒看一眼。

        艾則不太理解，可能做了學神，高處不勝寒吧。

        兩人并肩從教學樓里出去，沿著凈湖慢慢朝宿舍區走，艾則非常享受這種恬靜的氣氛，最主要旁邊有許誠一在。

        他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似乎圓和不圓都不太礙他的眼了。

        “去吃點東西吧，你胃病剛愈，要調理好。”轉進宿舍區的時候，艾則說道。

        許誠一沉默不語，他并沒有貪吃的習慣，正想拒絕，又聽艾則說：“3號食堂的蔥油面不錯，我去排隊，你慢慢走過來？”說完，也不等許誠一做任何反應，他就急走先行了。

        許誠一：“……”他能不去嗎？

        他記得那次艾則買了包子，他等在外面被學生處的一個老師叫去看一下展板位置，后來在教學樓下再次看到提著包子的艾則時，臉上一閃而過的深深懊惱仿佛一記重錘砸中了他。

        所以，他還是老老實實地等在3號食堂門外。

        “好了，一碗蔥油面，你帶回去吃，吃完半小時后，吃藥。”3號食堂外，艾則將一碗面交給了許誠一。

        許誠一惦了惦，有點沉，壓到了他心里，張嘴想說“謝謝”，想起艾則說不讓他說“謝謝”，他抬起手招了招，說了聲：“晚安。”

        夜色中，艾則盯著轉身而去的許誠一，那是他第一次學神的“晚安”。

        心滿意足。

        回宿舍洗漱后，屏蔽了舍友們的聊天，他在腦中無數次地播放那個“晚安”，越聽越甜，嘴角不自覺地咧開了一些，一直咧到了天亮。

        轉眼就到了周五，艾則又搶著宿舍開門之際，跑了出去，比晨跑的侯飛翼還早，他一馬當先地跑去了3號食堂，買了兩個大肉包，拎著就跑去了1號宿舍樓，直接就上了樓梯，敲了敲101室的門。

        他吸取了上次的經驗，不再在樓下徘徊。

        “來了——”哈欠聲中，101室的門打開了，頂著一頭雞窩亂發的許誠一歪著身體出現在門后。

        看到艾則的一瞬，學神的雙眼還帶著迷胡，穿著一身深灰色的長袖睡衣，捋了捋頭發，頭撥正后才說：“是你啊……早！”說完，扶著門的手一松，敞著門，朝里面走了。

        艾則站在半開的門口，伸頭朝里面張望，一張床，一張書桌，書桌上放著昨晚上吃剩下的半碗面，還有藥瓶，半杯水。

        “不進來？”許誠一從衛生間里探頭出來，嘴里含著牙刷。

        “不、不了，我站外面等一會兒。”艾則腳尖不動，轉過身去。

        許誠一還穿著睡衣，他在里面，人家不好換衣服吧？雖然他們兩個都是男的，但是……艾則想了想，還是背對著站在了門外。

        學神的動作很快，也就五六分鐘時間，他就換好衣服，神清氣爽地站在了宿舍門口，腋下夾著書，一手拎著收拾起來的垃圾袋，反手關上了門，低頭去看艾則手里的早點：“給我帶的？”

        一股牙膏的薄荷味飄進了艾則的鼻腔，他深深地吮吸了一口，將包子遞了上去：“欠你的，3號食堂的包子。”

        包子被許誠一接了過去，他手里的垃圾袋被艾則搶了過去，他抬眼去看艾則。

        “我來扔，你吃包子。”艾則拎著垃圾袋先一步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許誠一咬了一口包子，香油的肉汁充斥著舌尖，他咀嚼兩口，抿嘴笑了笑：“真如他說的好吃。”

        有許誠一在，艾則舍不得長時間關機，他選擇了每節課重啟，只在一節課的開始和結尾看一眼許誠一，其他時候都不去看。

        中午，他又一次拒絕了小眼鏡請他吃飯的好意，與許誠一一起去8號食堂吃了樓下的菜，他們各自排隊，各自aa。

        他站在打菜窗口的隊伍里緩緩朝前蠕動，抬頭看到許誠一正從左側隊伍里回頭朝他望，他覺得這隊伍排得真值。買了菜，他讓許誠一去占座，他去排隊打飯。他已經適應了與許誠一在一起時，各種窺探的目光，他們兩人鎮定自若地吃飯，然后在8號食堂外分道揚鑣。

        他不能時刻都跟著許誠一，這樣做會令人反感，他叮囑了學神記得吃藥，轉身就走了。

        他去了圖書館，小眼鏡看到他興奮極了，悄悄給他占了個座，他劃了學生卡登陸了自己的郵箱，那里靜靜躺著兩天于博士發的郵件。

        但他并不抱希望，隨手點開，將鼠標一劃到底，文件很長，卻沒什么實際內容，關于生物機器人的構想還只是一個設想，本次研討會只是就倫理道理和科技水平上能否支持這類機器人面市產生了激烈討論。

        對艾則來說，毫無用處，他要的是回到未來的方法，并不是親眼見證生物機器人從無到有的誕生。

        郵件底部，是于博士詢問他學習情況的只言片語，他回復了個“都好”。

        發過去后，于博士居然秒回：“艾則，你在線？周末休息不？”

        “不知道，看別人怎么樣再說。”他回復道，又在后面問了句，“你什么時候回來？”

        “大概也是這個周末吧！不說了，我加班！”

        信箱里歸于平靜。

        艾則粗略估計了一下，按照學術研究會的這個進度，大概五十年后，才會有第一代生物機器人。

        五十年后，他68歲了。

        許誠一應該會很老了吧？一想到滿頭白發的學神，艾則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關掉電腦，飛快地跑出了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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