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后悔把你放到校門口這個萬眾矚目的地方了……”許誠一嘆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

        “還需要做什么？”艾則直接打斷了這個話題。他還想把第三次說謊的時間再茍茍。

        “去宿管中心幫忙，忙完就吃午飯，學校安排志愿者到3號食堂二樓就餐。”許誠一也不多糾結，直接就吩咐了任務。

        “好。”艾則點頭，轉頭就往宿管中心去。

        學生會的干部們忙好了校門口的秩序維護，男生們都到宿管中心幫助高一高二的學生搬運行李，而艾則往那一站，吸引了眾多目光，小女生都紛紛跑到他面前來了。

        “這位學長，能不能幫我搬一下行李，我在五樓……”

        “學長學長，能不能幫我搬一下？我在223。”

        既然是幫忙，艾則來者不拒，讓女生們排隊，他按照女生們報的門牌一位一位的幫忙搬運。

        他看了眼其他男生，大都是力氣大的幫忙搬，力氣小的做輕便些的工作，許誠一沒有搬，他在做統籌指揮，哪里需要人手、哪里又有空閑，看到許誠一沒有搬，艾則就放心了。

        在學妹們的期盼眼光下，他按照力氣最大的那個男生提的份量，開始了自己的搬運工作，一趟又一趟，別的義工是越搬越少，而艾則絲毫未變，跑五樓和跑三樓速度一樣。

        學生會的幾個男義工，看到艾則如此賣力，眼都綠了，湊在一起小聲議論。

        “看到那人了沒？聽說他是主席的緋聞男友，這賣力的喲……莫非是在展示男友力？”

        “嗐！別聽副主席亂說，我們主席根本不彎！那是拒絕她的委婉說辭！”

        “哎，真別說！艾則力氣真大，上回主席生病，就是他抱著跑到校門口，怪不得主席對他另眼相看，連校門口迎賓這樣的好差事也帶上了他。”

        艾則將這些閑言閑語盡收耳底，所謂知己知彼。

        一直忙到中午，艾則終于把排隊讓他搬行李的女生隊伍給消滅了，他的口袋里塞滿了女生們給他的餐巾紙、小零食，還有一封不知道什么時候偷偷塞進上衣口袋里的粉紅愛心信封。

        他掏出那封信，正準備丟到垃圾筒里，一抬頭，看到許誠一站在臺階下，雙手插著褲兜，從那封信上移開目光，與艾則對視。

        “這是滿載而歸了？”學神的語氣是戲謔的，但眼里卻沒有一點玩笑的意味。

        “別人沒有嗎？”艾則走過去，隨手將手里的信扔進了垃圾筒，轉頭反問。

        他親眼見到女生們給學生會的學長們塞各種感謝的小禮物，而艾則收到還算少。

        “不看一眼，不想知道誰第一個寫情書給你？”許誠一的目光從垃圾筒上收回，眼里才帶了點玩笑。

        艾則搖了搖頭，又面對垃圾筒，兩手掏上衣口袋，將掏出來的東西一一扔了進去。

        “零食又沒署名，你扔了干什么？”許誠一在他背后說道。

        “那你要吃嗎？”艾則轉過身來時，手上拿著幾包小零食，攢在手心里遞了過去。

        “這就是所謂的借花獻佛？”許誠一拿了一包，拆開來直接就塞進了嘴里。

        “去吃飯吧，飯前吃太多零食不好。”艾則將其他零食仍放進了口袋里，轉身去3號食堂。

        做了半天義工，學校管飯，兩葷一素一個湯，吃得還挺好，洪修然與學生同樂，也在那里吃的飯，艾則進去時，剛好與他吃完飯出來的洪修然碰上。

        “洪校。”“洪校。”

        許誠一與他先后同他打了個招呼，洪修然點了點頭，卻只朝艾則看了一眼。

        這一眼，令艾則明白，于博士已經同洪修然打過電話了。

        愛一個人沒有錯，相守二十多年，為了各自的事業奔波，他們都很偉大，艾則很敬佩他的兩位養父——還多了一位校長養父，要不是他正好撞見，也不知道于博士要瞞他多久，或者干脆不告訴他了。

        食堂門口，兩人匆匆對視后，艾則就去許誠一吃了午飯。

        “艾則，下午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正在吃飯的許誠一抬頭問他。

        “好。”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沒關系，但他現在還不能說這么肉麻的話。

        “也不問我去哪里。”

        “去了不就知道了？”

        許誠一目光一沉，咀嚼飯的速度慢了50，艾則不動聲色地看在了眼里。

        吃完飯，許誠一讓艾則在他宿舍樓下等，他上樓去拿東西，艾則等了一會，許誠一背著書包下來了。

        “走吧。”

        許誠一在收發室里取了手機，用打車軟件打了車，艾則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就跟著上了車。

        車行駛在城市主干道上，越駛越偏，后面直接就出了主干道，艾則調出腦中的地圖察看了下，微嘆了口氣。

        出租車最終停在了西山公墓門口，他們兩個先后下了車。

        “你……不會害怕吧？”公墓門外，人煙稀少，出租車早就調頭離開了，許誠一單肩挑著書包，朝艾則問道。

        “怎么會？走吧。”艾則拍了拍許誠一的肩，遏制了想將他擁入懷里的沖動。

        學神是個小可憐。

        許誠一轉頭進了公墓，熟門熟路地摸到了一處墓穴面前。

        墓碑上寫著：愛妻孫晴娟之墓。

        偷看過學神檔案的艾則沉默地與許誠一并肩站著，用眼神描繪著墓碑上的字體。

        “媽，元宵節我在參加比賽，沒能來看你，今天周日，我來看你。對了，今年……我有朋友了，就是他。”許誠一沉默良久，才說話。

        艾則在想，他要不要同墓碑里的逝者打個招呼。

        人類有時候會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安慰自己，比如，同去世的人說話。

        許誠一蹲下來，掏出滿書包的信紙，用打火機點燃，放到墓碑前燃起來。

        兩人盯著熊熊燃起的火焰。火光映著許誠一青春洋溢的臉，他的臉上平靜如水，不見一絲悲傷。

        火苗將紙舔舐，艾則看到，那些紙上都是許誠一的字跡，他把一年來對母親的思念都寫到了紙上，燒給遠在天堂的母親看。

        直到火苗熄了，許誠一才收回目光，狀似輕松地說道：“你也沒父母？”

        艾則點了點頭，他的人設洪修然早就告訴學神了。

        “那我比你好，我至少還有個不知道在哪里的父親。”許誠一拉好書包，往肩頭一提，下了臺階，朝外面走去，艾則跟在他的后面不說話。

        “我的母親在我剛出生三個月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說她有產后抑郁，但我知道，那不是。”許誠一略走快一步，艾則能看到他平靜無波的側臉，就像在陳述一件事實。

        “母親給我在銀行開了一個貴賓儲藏抽屜，那里放著一封信，講了她去世的真相，還有足夠到我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她是自盡，但不是抑郁，而是對愛情的徹底絕望。母親信中說，她與父親從學生時代相戀，患難與共，共同創立了公司，生活好起來了，錢也有了，但父親卻變了。母親懷孕后，父親開始尋花問柳，一開始還顧忌著母親，但后來卻連偽裝都不偽裝了。”

        “母親是個純粹的人，她受不了愛人的背叛，無數次的挽留、規勸、甚至哀求，都換不回紙醉金迷的愛人心，于是，她就不想再活了。生下我，奶了我三個月，在元宵節的夜晚，去了她想去的天堂。”

        “我其實并不悲傷，母親解脫了，而且，要不是有我，她早就可以解脫了，她忍著孕期的痛苦和心碎生下了我，還奶過我，給我留了錢，我滿足了。”

        兩人走到公墓門口時，許誠一不再多說了，看了艾則一眼說道：“你不讓我說謝謝，那我只能說句，今年有你……真好。”

        “所以，你是對愛情絕望了嗎？”艾則回看那雙幽深的眼睛。

        “不，恰恰相反。我對我母親所說的愛情很向往，能讓人為之付出生命的愛情，不是人人都能遇見的。”許誠一突然笑了一下。

        艾則低頭，不敢看那兩碗梨渦。

        他不敢想，如果許誠一也像他母親一樣，由愛生悲，最后落得魂歸天堂的下場。

        “你呢？向往愛情么？”許誠一問。

        “嗯。”

        艾則應了一聲，掏出手機，默默地打車：“打好車了，回學校吧。”

        出租車上兩人皆是沉默，公墓里的肅穆氣氛好像也跟著他們回來了，車內的氣氛很壓抑。

        “我連拜祭，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艾則想了想說道，打破了車內平靜。

        許誠一抬頭看他，眼里的黑暗漸漸打破，摻雜了一些艾則看不懂的東西，他伸手在艾則的手背上拍了拍：“所以，我還是很幸福的？”

        “也許吧。”艾則回頭，朝公墓方向看了眼。

        以后，有可能的話，每一年，他都會陪許誠一來祭拜。

        “對了，還沒添加你的聯系方式。”許誠一好似突然醒悟般地說，硬生生地將氣氛扭轉了過來。

        掃碼，加好友，備注，一氣呵成，完全后，許誠一飛快地將手機按滅了。

        艾則眼角余光看到學神給報的備注是：他。

        “許……誠一。”不知不覺，艾則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全名，他還拿著手機，在想怎么備注，系統短暫地陷入了混亂。

        無數肉麻的、正經的、可愛的、友善的稱呼如同代碼一樣在他腦中翻滾，他實在想不出來要挑選一個怎么樣的。

        猶豫中，手機被拿走了，許誠一在上面輸入了一個字，就丟了回來。

        神。

        這是學神給的備注。

        艾則輕笑。

        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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