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輝找過來的時候，我還在絞盡腦汁想著今天怎么把小莊騙出門。開門的瞬間我確實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把他迎進來，然后正式跟他介紹了小莊。

        翁輝向我們表達了兩點意思：一是確定部隊曾經有這個人，并且已經找到了他的直屬領導；二是需要我們寫一封詳細的書面材料給他帶回去，以方便后續調查。

        我替小莊應了下來，小莊滿是感謝。翁輝示意我到外面，想單獨跟我說兩句。

        “還有什么事嗎？”我主動問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雙手交握，面上帶笑說：“我不知道你和李笠那小子的關系，要不然那天就直接帶你進去找他了�！�

        “我和他沒什么……特殊的關系�！蔽蚁乱庾R反駁，話到嘴邊又擰巴地多說了兩個字。

        翁輝有些驚訝，一臉不相信地說：“怎么會呢……”

        “他跟你說我們是什么關系？”看到翁輝還在疑惑，我竟不自覺帶著點賭氣的語氣問。

        “噢，他倒沒說什么，是我自己看出來的，也不光是我，咱們連的很多兄弟都看出來了。”他頓了頓，觀察著我的臉色接著說：“他對這事特上心，得空就探問。其實最近有個演習要展開，大家都分不開心思做別的，李笠更是起得早、睡得晚。要說謝，你們最該謝的還真不是我，那天就是巧了，讓我遇見你……但后面跑腿的都是他，問題大多也是他解決的。就當時他那神情，以前我們可真沒誰見過。”

        翁輝的話固然使我內心波動，但送走他后，我并沒有太多的時間想東想西，我將材料整理好后就立刻去找他。拿到材料的翁輝告訴我可以跟小莊先回去了，上面會認真調查，并和當地領導聯系核實，真有問題一定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阿水妹子，你要有什么事隨時來信，給李笠……或者給我也行，地址就寫這兒�！蔽梯x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有具體地址，他是個聰明人，即便猜到什么也不會說得太明白。

        “好的，那就謝謝你了，還有李笠……你也幫我謝謝他�！蔽医舆^紙條，真誠地說。

        我和小莊離開后沒多久就有了回音。

        秦功半措手不及，因為他壓根不覺得我們去這一趟能讓他重回當年，再次變得灰頭土臉。

        小莊過來找我，只是哭卻不說話，我不太能懂這些眼淚，只好嘆口氣問：“你真的想好了，還要和他在一起？”

        她囁嚅：“我也沒辦法……”

        小莊躑躅半天得出這樣的結論，我不好說是對是錯，是低級或高明，只能衷心祝愿之后的日子都是她想要的。

        時間過去，天氣漸冷，等到倔強的任苗苗都套上棉服時離元旦也就不遠了。

        這天大課間的時候，大部分老師都在外面曬太陽，學生們剛做完廣播體操便各自散開，尋找小伙伴展開活動。踢毽子、丟沙包、跳皮筋……看了會我周身也跟著熱烘烘的，和這群學生在一起好像每一天都不會太差，生氣上火自然是免不了，其實欣慰自豪的時候更多。

        任苗苗過來找我，陽光底下站了會，貌似不經意說：“等放假，張得滿要去一趟我家�！�

        “去你家干嘛？”我正愜意，沒做他想。

        “見家長。”

        “什么？”我收起懶洋洋的狀態。

        “就是我爸媽，讓張得滿來家里吃飯，之后要是他們給了見面禮，就算正式點頭同意我倆在一起了�！比蚊缑缰v明。

        “你怎么……”

        “你是不是覺得太快了��？”任苗苗搶話道：“哎，我也覺得有點快，但是吧，又覺得也還好，總得找個人定下來�！�

        “怎么感覺你有種抱著不是這人也是那人的態度呢，這事本身沒什么快不快，是你之前還說不喜歡人家，怎么這就改口了？”我理清思路。

        “就試試唄，反正又不是現在就結婚了。”

        “那完全可以不這么急見家長�！�

        “想以準結婚對象的身份處一處，考察考察，這不矛盾啊�！比蚊缑玳_始顧左右而言他。

        “就你主意多，不管怎么樣，還是希望你們能好�！�

        “我也希望啊……”任苗苗拖長音調，短暫放空。

        我忍不住提醒：“得滿人還是不錯的，你可別用力過猛，考察崩了�！�

        “我知道，不然能給他機會嘛，這可是見家長好吧。你快說說，我能有多猛多用力��？”任苗苗伸手過來假意鎖喉，抱著我直晃悠。這是一個人害羞時的假動作，果然晃了一會她又開口：“其實我也是想讓他能安心一點，過了元旦，他就要去城里的餐館給人配菜打下手，當學徒了�！�

        “當學徒？他們家魚塘不是包得好好的嗎？前段時間，你還幫他留電話，要跟人家經理談合作來著，沒談成？”我不免疑惑。

        “合作是談成了的，但是后來小滿一想啊，人家不過是看了一批貨就答應簽合同，咱們魚養得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說明他們生意不錯，不嫌貨源多，再有幾家也能吃得下，還可以挑挑揀揀，舍棄一些原先不滿意的合作對象�！比蚊缑缣咸喜唤^，緩了緩又道：“他們家那魚塘看起來是不錯，但收獲往往受很多因素影響，你看像夏天那會兒就損失了很多。索性趁著這次拿下固定訂單的機會，不愁銷售，他能脫身，把魚塘留給張叔打理，專心學門手藝，學成也好開個店�！�

        我聽了半天，問：“他這個決定，你支持？”

        “支持啊，為什么不支持，這會大家對做生意的態度跟頭兩年不一樣了。別的不說，就我們逛街看到的，省城哪個商場沒有多多少少被老板承包？還有什么小公司、加工廠那些遠的也不談，光是小商小販的就夠五花八門了，人家都做得好，小滿機靈又能吃苦，我覺得也不會差�！�

        我基本上贊同，還是要說：“飯店跟其他鋪子不一樣，一旦開起來，經營上有什么問題，或許店面還好轉租，但桌椅板凳之類的處理起來就比較吃虧，準備的食材也耗不起時間�！�

        “真這樣也就認了，回村里繼續干唄，家里有地還怕吃不上飯。”任苗苗挺想得開。

        “那就祝我們任苗苗同志早日當上老板娘啦！到時候我一定劃拉親朋好友去給你們捧場，記得叫小滿給我們打折哦�！蔽倚χ�鬧她。

        我說完轉身就跑，任苗苗反應過來邊追邊喊：“你討厭！”

        “誰不討厭？小滿？”我從沒喊過張小胖這個稱呼，連叫兩遍竟也順口了。

        任苗苗追上來拉住我，囑咐道：“阿水，不開玩笑，我們這事兒在學校先不說，其他老師都不知道呢�！�

        “好的�！蔽覜]多問，只答應她。

        臨近春節的時候我去榮阿婆家看望，她告訴我李笠來過信，說是要去什么學校接受訓練，在國外，短時間內回不來。她起身要給我拿信，被我攔住了。

        榮阿婆問：“你不想看看嗎？”

        我回：“不用看�！�

        她又說：“我覺得有些話像是寫給你的�！�

        我仍是拒絕：“那就更不必看了。”

        下過雪，外面天冷，屋內生著爐子，上面沒放燒水茶壺，只放了一塊鐵盤。榮阿婆持一根鐵鉤，勾住圓盤中心的孔，將其勾起來放到一邊，又將底下的爐口打開，火苗很快竄起。

        她起身從柜子里拿出地瓜、粉皮和粉絲，獻寶般端過來，說：“阿水丫頭，奶奶烤點好東西給你吃�！�

        那是我們小時候喜歡的，沒什么好吃的又嘴饞，就常常偷偷烤些地里長的地瓜、豆子、玉米等等農作物，其實長大了就不再做這些了。

        我同榮阿婆偎在一起，講小時候的事，講有一回可委屈了——

        王嬸家有一顆石榴樹，靠墻根，長高長大后枝椏越過了墻頭，伸在外面。那會我們小孩兒最期盼的就是石榴快快長大，然后成群結伙去她家門口繞圈，多繞幾趟大門準會從里頭打開，允許我們進去一人摘一個石榴吃。

        有一回石榴從樹上掉下來，我不確定熟沒熟，撿起來一直不敢掰開，就拿在手里玩。阿晶看到了非要不可，于是又扔給他玩。晚上的時候被阿媽發現了，問我是不是偷摘的人家石榴，還沒熟透就給人摘了，真是頑劣。

        我不承認，說是石榴自己掉下來，在地上撿的。

        阿媽更生氣了，說：“你還撒謊，石榴果實小的時候容易掉，這都長到這樣的個頭了怎么可能無緣無故掉下來�！�

        那時候不懂辯駁，不知道告訴她，明明前一天下暴雨，這么大的石榴被風雨打下來也是極有可能的，不能因為今天艷陽高照就忘了昨天的情景吧？

        ……

        我們講了很多事，講著講著眼淚鼻涕就一起流下來。我說自己的奶奶去世早，小時候就希望家里有個慈祥的老人偷偷往自己手里塞好吃的；還希望快挨揍的時候能有人出來阻止，畢竟老田多數情況下是攔不住阿媽的。

        我其實很想告訴榮阿婆有你在真好。

        我說：“奶奶，你再給我找點好吃的吧�！�

        榮阿婆于是又去柜子里翻，邊翻邊念叨，家里的好東西都是給你們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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