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不在，王灝讓徐繪等會兒，大概需要半小時，徐繪暗暗佩服王灝對于主任日常的工作規律了如指掌。徐繪無聊，他拿出手機開始背單詞。主任回來后沒說什么就簽字了，本來只需要簽名字，結果她寫了一大段話，諸如人事安排另行任用之類，她也覺得徐繪不是自己想任用的人，因為徐繪下班太早，實習時做的事情出錯太多，徐繪再回來她也不想用了，不過這對要一心離開的徐繪來說也無所謂了。

        徐繪在當兵登記時填的明明是視力不合格，他不知道為什么能通過初審，并要安排體檢了，他覺得根本就沒審，體檢才是大量刷人的時候。徐繪和負責征兵的老師說了自己近視太深，老師表示可以是做激光手術的，不過這個時間也有點晚了，因為要求手術后要有一段時間的修養才可參加選拔。看徐繪的意思也是不會去做，不過老師還是讓徐繪先去體檢。

        徐繪反思自己為何要這樣折騰，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視力不合格，他真有些像無頭蒼蠅一把到處亂撞了。記得大一大二時徐繪對當兵還是很抵觸的，他討厭殺戮，他討厭兵痞行徑。現在為何要去參加選拔呢？徐繪覺得自己太懦弱，太乖了，太膽小了，這是他所受的教育對他的毒害。他想去行伍里把自己的狼性激發出來，而且他覺得自己家境太貧寒，當兵的補助是有吸引力的，而且回來再考研也是可以加分的，這些都讓人心動。

        激光手術治療近視，這是很多想去參軍的人都會做的事。徐繪一開始也想去做激光手術，不過高昂的手術費讓他望而卻步，他也不會去給家里增加負擔。他大量瀏覽網頁了解激光治療信息，他發現激光也是有風險的，與其冒失明的危險，還是受這點小束縛與折磨吧。

        他還是忍不住上網搜索激光治療近視的資訊和醫院，他仍然抱著有低價激光手術的幻想。這時候的徐繪在陷阱的邊緣，處在困境中的人，總是很容易陷入別人的圈套。若是有虛假詐騙團伙用低價的手段誘惑徐繪，他不見得不會上當，困境中的人會放手一搏，但是若是被奸人利用，那百分之百會被騙得很慘。徐繪很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把頻繁給他發消息的醫院刪除。“本來就是為了減少焦慮和痛苦而故意折騰，何必掉進陷阱去呢？”徐繪在心里安慰自己。

        在最后的大四時光里，徐繪遭遇了很多挫折，這些挫折讓他不斷懷疑自己。徐繪反思自己，他最近確實有些太焦慮了，想的也太多了，做了太多不用做的事，頹廢了，無恥了，可憎了，他扇自己耳光，他決心回歸初心。他覺得自己應該平心靜氣，道法自然，何必汲汲以求，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灰頭土臉地惹人煩厭。

        孫宇在地狗公司徽州城分區與學校之間來回輾轉，他趕回來回校答辯，然后又回去繼續實習。他的帶教女上司不過比他大三歲，女上司美麗可愛，讓孫宇動心。孫宇在工作中獲得了樂趣，他甚至不想回校，哪怕這是他在學校最后的時光。

        孫宇是幸運的，他遇到了可以幫他迅速從學生轉變成上班族的人，畢竟這一蛻變過程是痛苦的。很多初出茅廬的人，在從學生身份轉移到社會身份時迷失自己，變得面目可憎，眼神煞人。

        和孫宇相比，徐繪的轉變格外苦難。他想繼續升學，他的志向是著書立說，所以他不想轉變。

        畢業將至，地狗公司一年一度的夏季新人集訓也快開始了，不過今年地狗公司開始分批集訓，不再統一集訓，因為新人眾多，時間各異，趕不到一塊，也因為地狗公司需要新人填充各個門店。

        孫宇報名了地狗公司管培生集體培訓，他要前往總部進行為期一周的封閉式培訓，據他說會有考核，考核不通過會降薪降級。徐繪還想著去參加培訓，然后考核故意不通過，然后離開地狗公司，不過這么折騰也不值得，到時候地狗公司再以培訓費用和保密協議為由要求賠償，這樣的話就是自討苦吃了。

        徐繪剛辦完辭職手續后的第一天，新管培生微信群就炸了。地狗公司的人事開始催他們報名去總部培訓了，要求反饋各自的時間。第二天又開始統計他們的答辯時間，畢業時間，入職時間。徐繪都沒有理會，他拒接了所有地狗公司的來電，甚至直接加入了黑名單，微信自然也不回。一開始徐繪是緊張焦慮的，不過鬲累告訴他不用回就好，他也就稍微安心了。

        徐繪還沒有退出地狗公司的群，他擔心自己的意圖泄露太快。他也準備換手機號了。地狗公司的人事聯系不上徐繪，就聯系了徐繪的同學洋洋，洋洋答應去幫忙看看，后來徐繪讓他幫忙搪塞，于是洋洋說不知道徐繪去哪里了，發消息也沒回之類的話。關于毀約違約金的問題洋洋和徐繪討論了很多次，彼此自然也心知肚明。不過，徐繪在鬲累的慫恿下的拙劣的伎倆，又能瞞多久呢。

        早飯時光卻不能讓人開心，早起的徐繪要強忍倦意。他一如既往地點了包子和粥，仍舊坐在朝窗戶的位置，邊吃邊欣賞窗外的風景。窗邊坐了一位少女，長長的秀發垂在胸前，七分褲，小白鞋，安恬而美好。一個學走路的小男孩顫顫巍巍走過去，朝女孩張望，女孩對他露出美麗的笑容。

        孩子被大人領走了，徐繪回憶那美麗的笑容，深深陶醉在其中。女孩掏出手機，徐繪也起身離開。公寓里響起了音樂，細聽竟是兒歌，徐繪恍然想起今天是兒童節，怪不得食堂會有小孩，大概在公寓要舉辦兒童節活動。喧囂是他們的，徐繪沉浸在自己紛亂的幻想里。

        夢境到底是來自何方，夢境又能給人什么啟示，徐繪常常想為什么自己的夢這么頻繁，并且紛亂復雜。

        徐繪夢見他和韓顏相依為命，他們已經結婚一段時間，日子平平淡淡，有條不紊。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一起郊游。早上準時起床做早飯，吃過早飯后，他們相互吻別各自去上班，下班后他們一起在廚房忙碌，一起慢悠悠地做自己愛吃的飯菜。仿佛世界只要他們兩個人，和諧，安寧，溫馨。夢中他們快樂地在一起，雖然生活奔波，可是他們很快樂，他們沉浸在美好當中，相互依偎，深情凝望。

        夢醒后徐繪心中泛起淡淡傷感，像春天里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經久不散。徐繪側身蜷縮在被窩里，緊緊抓住被子，用被子擋在眼前，他不停回味著自己的夢境。那么美好的夢境，為何不停留久一點。徐繪嘆息。

        好夢留人睡，冰冷的鬧鐘卻不停地歇斯底里，攪人清夢。

        徐繪漸漸明白他不能隨意做很多事情，生活在這世界里，會受到各種各樣的，有形的或是無形的束縛。他所留戀的最后的校園時光，不過是他自己貪戀這校園的安逸生活罷了。關于要不要回韓顏那里睡覺的糾結，在他想要韓顏時是不存在的。徐繪漸漸發現，那些他一直厭惡人性的邪惡，在他身體里也是存在的。

        “我覺得不靠譜。”韓顏的同事卑玲說，她胖胖的，比韓顏矮，她戴了一副大大的圓形眼鏡，穿著寬松的白襯衫和黑色九分褲，加一雙白鞋子，她的頭發很隨便地抹到腦后扎起馬尾，幾縷碎頭發垂在兩耳邊。

        韓顏望向小吃店窗外的一棵被砍了頭的法國梧桐，從它被砍的地方生出了兩個枝丫，葉子郁郁蔥蔥的，將來一定能長得很漂亮。服務員把一份爆炒蛤蜊放在她們面前，韓顏的注意力回到餐桌上。

        “我也不知道。”韓顏把鬢角的頭發抹到耳朵后面，眼神有些傷心，“我和他在一起有心動的感覺，心跳加速。”

        “可是他還沒畢業，上研究生又要三年，你還比他大。女人是等不起的。”卑玲邊把一片蛤蜊肉放進嘴里邊說。

        韓顏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

        “現在你們還同居了，我覺得結婚前不應該這樣。”卑玲看著韓顏不停地翻弄眼前的飯菜，“這么輕易就給那些臭男人們了，他們就更不會珍惜你了。”

        韓顏心里也覺得這樣不對，但是她這也是她想要的，她想和徐繪每天都能牽手和擁抱。“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好好照顧他，給他最好吃的。”

        “你太賢惠了，娶了你的男人肯定要幸福死了。”

        韓顏笑了笑，“你呢？你和他怎么樣了？”

        卑玲臉上的笑消失了，“不知道，已經好久沒有聯系了，唉，感覺我們倆不像情侶。”

        “他沒來找過你嗎？”

        “沒有。”

        “你們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沒有，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后，感覺我們之間沒有感情。”卑玲夾起滿滿一筷子菜放進嘴里狠狠地咀嚼起來。

        韓顏用左手捂著胸，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夾菜吃，卑玲看見她這個樣子笑了起來，“你們胸大的吃飯都這么麻煩，一不小心油水就要滴到胸上了。”

        韓顏也笑了，“你的也不小。”

        卑玲臉紅了，“不，我這平的，那些男人都喜歡你們這些大胸的，我沒人喜歡。”

        韓顏湊近卑玲小聲說：“我這是加厚的。”

        她們笑了起來，“我的也是，結果還是平的。”

        飯后她們去附近的公園散步，這座公園在她們回家的路上，穿過公園她們也就要分別，各自回到泠泠清清的出租房。

        “再過些時候我可能要離開薊州城了。”韓顏傷心地說。

        “啊，為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你這個好朋友，你走了我就要每天無聊了。”

        “他畢業了也會離開這里吧。”

        “那你和他一起嗎？”

        “不了。”韓顏望向天空，一片云彩被夕陽染成赭色，一只鳥在天空盤旋，鳥飛得很高，看起來像一個小黑點。“我會回洪澤鎮。”

        韓顏其實很希望徐繪邀請她和他一同離開，不管去什么地方，但是她覺得希望很渺茫，因為徐繪總是不能理解她的所思所想。他們面臨著各奔東西，她很焦慮，每晚都會做噩夢，她本來是一個很開朗的，總會很容易就開懷大笑的女孩子，可是現在微笑在她臉上已經不能經常看到了。

        卑玲抱起韓顏的手臂，“別難為自己，不行就再找。”

        韓顏沒有說話。

        這時候的徐繪獨自坐在陰暗的宿舍，他的宿舍朝向北方，這讓他的宿舍在傍晚總會格外灰暗。他又沉浸在自己紛亂的思緒里，很多抉擇在大學最后的時光里都奔涌到他的面前，而他像一塊在洪流中的木頭，隨波逐流，不知所措。

        怎么處理和韓顏的關系是他面臨的一項考驗，以前他做決定時只需要考慮自己，現在他做決定時還要考慮韓顏。徐繪要考研，可是他和韓顏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完全無法把心思放到學習上。韓顏做飯時徐繪要陪著她，哪怕只是站在旁邊看著，這樣韓顏才會很高興，若是徐繪在臥室看書，等著韓顏把飯菜做好，韓顏會不開心。

        徐繪不希望看到韓顏不開心的樣子，而他的所作所為總會讓韓顏不開心，發現韓顏的笑容消失，徐繪總會感覺很奇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韓顏不會很明顯地表現出不滿，奈何徐繪從小就很敏感，韓顏輕微的情緒波動都能被他捕捉到，然后令他很糾結。他想從這種狀態中逃出來，可是他又不想做薄情之人。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徐繪長嘆一口氣。

        又一個周一，地狗公司的人事仿佛滿血復活，又開始給徐繪打電話了，徐繪把他拉入了黑名單。不依不饒的人事給洋洋打電話，洋洋正在床上做美夢，被地狗公司的電話吵醒又驚又惱。洋洋畢恭畢敬，滿口答應忙人事問問，不耐煩的人事揚言要往學院打電話，并且問洋洋要號碼，洋洋毫不猶豫把系主任的手機號發了過去。之后洋洋很生氣，他怒氣沖沖給徐繪打電話，徐繪沒接這些陌生號碼，他又用微信打，徐繪接了。


　　(https://www.dzxsw.cc/book/40317773/2975974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