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什么事？”

        “你還沒給部長回消息？”

        “他又給你打電話了！他怎么這么不依不饒！”

        “再給我打電話我就實話實說了！”

        “別啊，你裝不知道不行嗎？”

        “再給我打電話我就實話實說！”

        “你干嗎幫他？干嗎幫他催我？”

        “我不管，你給他回個消息，再給我打電話我就實話實說！”

        “隨你便！”

        徐繪被激怒了，他覺得洋洋完全沒必要幫地狗公司的人事，裝傻不行嗎，幫地狗公司損害自己，幫自己又不會損壞地狗公司。徐繪越想越怒。徐繪拿出本來要賣掉的刀，仔細擦拭鋒利的刀片，他目不轉睛，盯著手中明晃晃的刀片。

        心中的怒火讓徐繪口中無滋味，吃的飯比平時少了一半。

        事已至此，徐繪只好回了一條消息。地狗公司人事讓徐繪簽解約申請，徐繪沒理他，因為簽了申請意味著違約金，鬲累也告訴徐繪不要三方的話沒必要解約，直接不去就行。徐繪決定地狗人事再發消息就把他拉黑，他也準備注銷手機號。

        當兵選拔的體檢的時間出來了，6月11日，徐繪現在參加選拔的意愿淡下來了，不過他會去體檢，他知道自己的視力過不了。

        在焦慮的近況下，他的選擇太過匆忙和盲目。

        李思思準備去擺地攤賣閑置，她邀請徐繪同去，徐繪答應了。沉重的書搬下樓，讓人汗流浹背。剛到跳槽市場徐繪就被大爺大媽圍起來了，水果刀，足球，發膠很快被善于砍價的大爺大媽買走。許久沒賣出去的沙袋，水壺，也低價處理了。

        八點一刻之后，冷風漸起，竟讓人感到絲絲寒意。于是徐繪和思思的室友穿上思思出售的舊衣。徐繪選了一件寬松的風衣穿，不想竟很合身，瞬間顯出潮流，思思笑彎了腰，把這件衣服當生日禮物送給徐繪了。徐繪雖然覺得自己不會穿，但想起曾經去網球中心比賽時思思穿了這件衣服，他就欣然接受了。

        徐繪對面宿舍的葛達準備回家，他收拾出來三大箱東西，另外一大摞書，他打算扔了。這是他在學校的最后一天，畢業典禮他也不準備回來了，他感覺心中煩悶，就到處閑逛。

        九點多徐繪從大四跳槽市場回到宿舍，衛峰找徐繪聊天，他想把租的房轉給徐繪，因為他不確定自己要干啥，他想考回他們的老家中州城，考中州大學，他也去實地看了，感覺可以，不過他是迷茫的，不考研又不找工作，他不想想這些事，低頭看游戲直播。

        徐繪呢，也是充滿不確定性，他想考石頭城大學金融學院，所有他想去石頭城備考，他哥哥也在那里，不過希望不太大，因為花銷怎么解決呢。

        葛達加入了他們的聊天，葛達表示自己很不想上班，他說自己已經沒有激情，沒有拼勁了，也不需要奮斗，買房靠父母，他準備安安逸逸過個小日子了，他找了錦城的工作，一家著名銀行，實習期工資就六千多，轉正后年薪十萬，為此他與先前的一家公司解約，賠了一萬的違約金，令徐繪咋舌。

        徐繪覺得很不錯了，安慰他干嗎那么喪呢，表示自己去過的地狗公司才是跪著掙錢的，九九六，說不定九九七，天天加班到11點，還沒有加班費。誰想上班，誰有拼勁，誰不是得過且過呢，拼爹的時代，又無爹可拼，自己慢慢努力了。

        徐繪這幾天經常逛石頭城大學金融學院的貼吧，也加了很多考研群。徐繪想在學校里租一個床鋪，可以使用學校的自習室和食堂，但目前來看這一想法的實現很不樂觀。他也加了一些有租房需求的人的微信，同時發布了自己的租房需求，目前結果不很理想。

        李思思的蚊帳破了一個大洞，蚊子鉆進她的蚊帳里，攪得她一夜不得安寧，臉上被咬了很多包。李思思找徐繪拿了膠帶，她準備把蚊帳的破洞粘起來，以便度過最后兩周的在校時光。

        李思思是不著急去上班的，她的公司在夏季是淡季，入秋之后開始忙碌，特別是年前，會忙得不可開交，所以這種公司一般會在淡季放長假。按照公司的安排，李思思九月份才去公司報到，這段時間她可以優哉游哉地享受最后的大學生活，再看看考證的書，愉快地過每一天。

        徐繪又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盡管溽熱和蚊蟲偶爾將他吵醒，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夢的連續性。他夢見自己和李思思一起度過各種磨難，躲過追殺，打敗壞人，在思思兩次陷入致命的陷阱，差點被陰謀索命時都是徐繪救了她。后來，李思思終于發現徐繪才是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她終于答應和徐繪在一起了，于是他們意氣風發，開始了新的征程。

        六點的鬧鐘將徐繪吵醒，這讓他對夢境最后的畫面記得格外清楚。他們被敵人包圍在一座莊園里，那是一個皓月千里的明亮月夜，他們在一個長有繁葉滿枝的樹木的小院子里躲藏，敵人到處搜索，他們覺得必須趕快脫身，他們從這座小院子里逃走，遇到了一小撮敵人，徐繪麻利地解決他們……

        徐繪回憶夢境，覺得這一整夜的夢像極了一部緊張刺激并且好看的電視劇，之所以不說像電影，是因為夢境的情節曲折漫長。只可惜夢境永遠是夢境，現實里李思思并不和他在一起。

        那晚李思思也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在屋里讀書，突然闖進來一群喪尸，驚慌失措的李思思拿起剪刀亂捅喪尸……

        李思思回想夢境，覺得夢境很有趣，她覺得可能是因為現實是太無聊了，所以夢境才顯得如此精彩刺激。

        應征體檢的日子確定了，老師特別召集男兵講述注意事項，多休息，別亂搞，空腹……體檢那天老師會給他們安排了一輛大巴車，接送他們去醫院。

        既然體檢前不能亂搞，徐繪也就有了正當的不回韓顏那里的理由，他心安理得，繼續在宿舍里沉浸在自己營造的傷感氛圍中。

        體檢的日子也很快到了，徐繪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過不了體檢，他生出了退縮的念頭，每次這樣的念頭出現，他就用“就當免費參加一次體檢”來說服自己。檢查那天不準吃早飯，他們六點半出發，到了之后等待，八點多開始體檢。

        十人一組，每組由一名護士小姐姐帶領。徐繪在第一組，先排隊去廁所去尿，留尿之后，第一組率先去進行心理測試，用平板答題，進行了很長時間。然后去抽血，抽了四管，令眾人不悅。徐繪的學校里前來應征的學生，一小半人為了當兵都進行的視力矯正手術，他們的視力恢復如常人，不過他們的眼睛看起來還是很奇怪。

        由于視力測試是一個人一個人地進行，事先安排不近視的幫助近視的策略也付諸東流了，徐繪和另一名戴眼鏡的同學都心灰意冷了。有一名戴隱形眼鏡的學生，過了視力表測試，不過在眼科檢查時，被醫生看出來了，讓他重新測試，不過似乎還是合格的。徐繪測視力表的時候，他甚至第一個最大的符號都看不到，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外科體格檢查要脫光，由于事先了解了相關情況，徐繪也沒覺得太尷尬，也沒太反感。徐繪覺得若是兵荒馬亂的年代，哪會這么層層檢查。

        眼科檢查的時候醫生說徐繪是先天眼疾，徐繪很詫異，不過沒有表現出來，他知道自己視力過不了，但他沒想到會有眼疾。

        空腹檢查的項目結束之后，護士小姐姐帶他們去領飯，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徐繪毫無食欲，口中無味，食堂的阿姨說吃不完不能扔，于是徐繪機械式地把兩個花卷，一個雞蛋，一個香腸，一包咸菜，一盒牛奶，全部塞進肚里了。徐繪呆呆地坐著吃，心里想著，不幸的人，似乎越來越不幸。

        長兄如父，徐繪遇到問題總會先和哥哥說，哥哥讓他去醫院檢查一下。

        徐繪覺得本來就是醫院檢查，為何還去醫院檢查。徐繪網上搜索先天眼疾，眾口紛紜，有的說法平常，有的描述卻很嚇人。徐繪決定去薊州城大學附屬醫院檢查，那是一家離學校很近的一家醫院，不過看著很簡陋，眼科只有一個老大夫在，病人很少，徐繪花十幾塊錢檢查了一下，老大夫說沒什么問題，徐繪特意問有沒有眼疾，老大夫說：“別瞎想，沒有，眼疾每個人都逃不了，四十歲以后都會有。”

        這所醫院太簡陋了，徐繪決定去一家專門的眼科醫院，他向李思思打聽哪家眼科醫院好，同時他還說服了李思思與他同去，于是他們約定周五上午去薊州城醫科大學眼科醫院。李思思在這家醫院檢查過眼睛，那時候李思思覺得自己得了飛蠅癥，檢查結果并沒有。

        帝國各個城池之間開始爭奪人才，一些大城市對前來大學畢業生給予金錢補貼。徐繪去石頭城面試似乎可以申請面試補貼一千元，深入了解才發現，申請需要畢業生推薦表。徐繪的推薦表已經交給地狗公司了，然而現在他和地狗公司交惡，不可能要回來了。如果向學校再要一份的話還要各種公示，時間長達一個月。而且和地狗公司交惡的事情也會被就業指導老師知曉，徐繪只好放棄了。

        但是徐繪還是很生自己的氣，因為只要留有推薦表的照片也可以申請，當時學校也提醒最好復印一份備用，徐繪覺得自己一向謹慎，自覺可以保管妥當，什么預防措施都沒做，如今悔之晚矣。更讓徐繪覺得自己有問題的是，一周前學校通知的大學生求職補助申請，他今天才意識到自己可以申請，然而距離截止還有一天半時間，需要的材料從家里寄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他只好把家里發過來的照片打印出來交上去。

        徐繪覺得自己有問題，他一周前明明看到了院系群里的通知，可是當時他怎么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可以申請，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垃圾，結合最近發生的所有這些違心的或是離奇的事情，他得出他自己果然垃圾的結論。

        夢境越來越復雜，紛亂。徐繪夢見各種事情，諸如諜戰，死亡等等，他的腦子里仿佛住著成千上萬的各色靈魂，這些靈魂在晚上開始自己的表演，甚至在白天，他們也會蹦出來，占領徐繪的大腦。很多夢難以記憶，除非徐繪意外醒來，鬧鐘是經常的意外，這讓他得以記住一些夢境的畫面。有時候徐繪會在夢中翻來翻去，也許是夢境太紛亂，徐繪的頭猛烈地搖動，這使他的頭重重地撞到了墻上，劇烈的疼痛讓他醒來，卻無法徹底喚醒他，夢中的情形歷歷在目，他昏昏沉沉，很快又睡去，夢境繼續，夢中的故事繼續。

        徐繪越來越多地想到死亡了。有時候他坐著看書，腦子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一種自己死去的情形，然后他拍拍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他總是不住地想，死在現在這個社會真是倒霉，死后要被挫骨揚灰，燒成灰。他又幻想自己意外死了，比如出車禍，因此可以得到一筆賠償，留給家里一筆巨款，他這個家庭負擔也消失了，又因此留給家里一筆錢，多好。想到這里，徐繪不禁心頭一酸，眼睛濕潤了。他是太缺愛了吧，貧賤之人百事哀，自古如是。

        體檢之后徐繪本來要回韓顏那里的，但是徐繪告訴韓顏要在學校處理點事情，晚上不回去了。韓顏大失所望，但也沒有辦法，畢竟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徐繪經常不回來。幸好她有女同事可以一起逛街約飯談心，不然她真不知道如何挨過這一個又一夜。

        徐繪瞞著韓顏約李思思去薊州城醫科大學眼科醫院，他對李思思總是那樣積極，只要有可能便要把她約出來。徐繪也明知他和李思思不可能了，但是他還是想在最后的大學日子里盡量和李思思約會。輕易得到的不珍惜，得不到的低三下四也不放棄。待到失去的時候，希望不要淚流滿面，因為輕易得到的東西可能是最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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