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02

        終于在日落之前，季景鑠停下了狂奔的腳步，在一個巷子深處停了下來。

        這里給他的感覺很熟悉，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原主家在的位置。

        再往前走，有一道更為熟悉的木門，季景鑠猶豫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原本以為會看見一片蕭條的景象，但里面的陳設還是有些出乎了季景鑠的意料。

        院子不大，卻飽含生機，院心處有一顆開得正盛的石榴樹，石榴樹上還有個麻雀窩，石榴樹邊有一個簡易堆砌的池塘，里面有幾朵睡蓮，還有幾尾魚在蓮葉下游動。

        盡管一看就是粗制濫造而成的，但也因為花和魚的點綴，這個簡易的生態搖籃顯得別有一番雅致。

        院子清掃得很干凈，連片落葉都不曾有，季景鑠正要關門，就聽到石榴樹上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

        “這個傻小子又去哪里打滾了？身上臟兮兮的，衣服還破了幾個洞，隔著老遠我都聞到味了！”

        季景鑠抬頭，只看見兩只麻雀正在石榴樹上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嗐，他干這些糊涂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早該見怪不怪了，不過今天有點奇怪，他為什么會盯著咱倆看？”

        兩只麻雀停下梳理羽毛的動作，一只羽毛色澤更為光亮的肥啾揮了揮翅膀，“看又怎樣？之前咱倆在這嘰嘰喳喳的時候他還不是像個傻子一樣搬個凳子在那看著咱倆？哦不對，他本來就是個傻子！”

        另一只顯得有些瘦弱的瘦啾伸出翅膀有些緊張的拍了拍肥啾的翅膀，“不對，以前他看咱倆的時候就是癡傻的眼神，現在這個眼神充滿了那種，那種，想要把咱倆烤著吃了的欲·望！”

        “臥槽？這傻子應該不至于有這種世俗的欲·望吧？”

        肥啾驚得飛了起來。

        季景鑠舔舔嘴唇，他確實有點餓了，把這只肥啾烤了吃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我看他的樣子像極了一匹餓狼，你看你看，他去拿網了！”

        瘦啾也驚得飛了起來。

        季景鑠拿起一旁的一個用來撈魚的漁網，朝著兩只啾比劃了一下。

        沒戲。

        這個網太小了，不可能撈得著那兩只啾。

        季景鑠想起了一個抓麻雀的辦法。

        他回來到廚房抓了一把碾碎好的玉米，又拿了一個開口比較大的木盆，又去找了一根繩子，再把自己帶了一路的桌子腿給拿了過來。

        所有工具都準備完成之后，季景鑠牽著繩子翹著二郎腿坐到了一旁。

        肥啾揚起翅膀打了一下瘦啾的腦袋，鄙夷地道：“這小傻子不會真以為我們跟他一樣是傻子吧？那么明顯的陷阱咱倆怎么會上當對不對？”

        不等肥啾說完，瘦啾就已經撲棱著翅膀朝著木盆下的碎玉米飛去了。

        肥啾：

        一陣咣啷的響聲之后，瘦啾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木盆底下。

        肥啾感覺自己心口有點疼。

        季景鑠小心掀起了一個口子，伸手進去把瘦啾抓了起來。

        瘦啾嘴里來叼著一小粒碎玉米，瞪著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季景鑠。

        “不至于吧，我就是吃點玉米而已。”

        季景鑠點點頭，“對，不至于，我就是想吃點麻雀肉了。”

        瘦啾：？？？

        肥啾：？？？

        這小傻子什么時候聽得懂他們說話了？

        “不是，你看我這渾身上下也沒點肉，都是骨頭，吃起來硌牙。”

        瘦啾瑟瑟發抖，它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栽在自己貪吃的嘴上。

        “也是，那我把你拴著，養幾天，養肥了再吃也可以。”

        季景鑠嚇唬瘦啾，瘦啾嚇得眼淚都快要冒出來了。

        “我我年紀大了，肉質老了，吃起來不好吃。”

        瘦啾企圖讓季景鑠放過自己，但季景鑠又怎會遂了瘦啾的愿。

        “我牙口蠻好，而且就喜歡吃老的。”

        瘦啾兩眼一翻白，在季景鑠的手里暈死了過去。

        季景鑠無奈的看著裝死的瘦啾，想起季景玥養的那只怪脾氣鸚鵡，也是喜歡動不動就裝死。

        “算了，不逗你了。”

        季景鑠拍了拍瘦啾的胸脯，“你今天算是運氣好落在我手里，你要是落到別人手里，裝死是沒用的，到時候熱水一澆火架一烤，你就是一只味道完美的烤麻雀了。”

        瘦啾一聽季景鑠放過了自己，立馬撲騰著翅膀從季景鑠手里飛了出去。

        “真是活久見，這小傻子居然聽得懂我們說話，太不可思議了！”

        瘦啾驚魂未定地飛回枝頭，顫顫巍巍地落在了肥啾身邊。

        肥啾動了動自己智慧的頭腦，“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小傻子好像不傻了。”

        瘦啾點點鳥頭，“好像是，以前不管我們怎么說他他都是一副沒聽見的樣子，現在居然還會想辦法來抓我們。”

        肥啾抬起鳥爪踢了瘦啾一下，“那是你自己笨加上貪吃，就他那愚蠢辦法怎么可能騙得了我這聰慧過人的頭腦？”

        季景鑠正欲說話，門外就傳來了一陣聲響，他轉頭看去，就看見一個挑著貨擔子的花甲老人走了進來。

        不等季景鑠由反應，自己腳就跨了出去，這副身體很自然地就走上前去接下了老人身上的貨擔子。

        “小鑠，猜猜我給你帶什么回來了！”

        老人一臉神秘的把手伸進袖籠中，又滿眼期待的看著季景鑠，季景鑠也不好拂了他的興致，只能一邊疑惑原主難道也叫季景鑠一邊搖頭。

        “一只小奶狗。”

        老人從袖籠里拿出了一只沒比巴掌大多少的小奶狗。

        看到這只小奶狗，季景鑠的第一反應是退開了半步遠。

        他怕狗。

        以前小的時候跟爸媽回鄉下，家長們都忙著串親戚嗑瓜子嘮嗑，沒人看見時年六歲的季景鑠正拿著一根木棍雄赳赳氣昂昂地準備給一旁曬太陽的狗子“刷牙”。

        于是很成功的被狗給攆了。

        屁股上就那么留下了兩個牙印。

        看著老人手里的奶狗，季景鑠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屁股。

        老人見季景鑠如此反應似乎也沒覺得有何不妥，他進屋找了一團破布鋪在方才季景鑠拿來抓啾的木盆里，又小心翼翼的把小奶狗給放了進去。

        “別怕，這只是只奶狗，不會咬你的。”

        季景鑠有些臊。

        “我記得我剛撿到你那會，你正跟一條流浪狗搶饅頭呢，那時候的你又瘦又小的，哪里是人家的對手，你的屁股還被那狗咬了一口呢。”

        老人眼底嘴角都帶著笑，他輕輕撫摸著小奶狗的后背，“小鑠，給它起個名字吧？”

        “……”

        季景鑠最不會干的就是給寵物起名字。

        “小八，嗯，就叫小八吧，”老人將視線轉向季景鑠，季景鑠只能梗著脖子點點頭。

        “就叫小八。”

        聽了季景鑠的話，老人似乎有些激動。

        他顫顫巍巍地走上前，緊緊地抓住季景鑠的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這么多年了你終于肯開口說話了。”

        季景鑠一腦袋的疑惑，難道原主不會說話？所以他被人稱為傻子其實是因為是個啞巴？

        “我……”

        季景鑠其實想跟老人解釋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但是又怕老人的身體跟精神承受不住這么玄幻的現實。

        “小鑠啊，爺爺老了，也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了，你之前那樣，讓我如何放心的走呢。”

        老人坐到臺階上，解下系在腰帶上的煙斗，從煙袋里挑揀了幾絲煙草，又拿出了個火折子點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也許是人老了就喜歡不斷地去懷念過去，時不時的去回想一邊以往的事情，好讓自己能多留點印象。

        老人就坐在那，一邊抽著煙斗，一邊開始講述自己遇到季景鑠的過去。

        老人撿到季景鑠的時候季景鑠八歲，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就是渾身臟兮兮的季景鑠正在跟一條通體锃亮的流浪狗搶一個饅頭。

        許是餓很了，八歲的季景鑠面對比自己要魁梧出兩倍的流浪狗也毫不示弱，一人一狗就這么對峙著。

        最后還是被季景鑠搶到了，但屁股卻被流浪狗給咬得鮮血直流。

        那時候的大晉正是國泰民安之時，各地一片海晏河清之景，所謂饑荒難民都還是無稽之談。

        老人趕走了流浪狗，把正在抓著饅頭狼吞虎咽的季景鑠帶回了家。

        但不論老人怎么問，季景鑠除了說自己多大，叫什么以往，都拒絕跟老人交流。

        老人獨居，從未娶妻，這么多年來也早習慣了一個人，看著季景鑠這副樣子，還是把他留在了身邊，把他當成親孫子對待。

        但偏遠的小村莊里，根本不能養活兩個人，于是等季景鑠身體好轉，老人便帶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帶上季景鑠，跟著路過的商隊，幾經輾轉，來到了大晉王朝的皇城，建鄴城。

        老人會做糖人，在街上賣一天，也能掙到些錢，開始的時候兩人顛沛流離，住過橋洞，睡過大街，后來老人拿了畢生積蓄，買下了這間屋子，爺孫兩人在建鄴城也算有了個安身立命的居所。

        后來，老人一如往常去街上賣糖人，季景鑠則是留在家中，他雖不愛說話，但人很勤快，家中瑣事從未麻煩過老人。

        一袋煙絲抽完，老人敲敲煙斗里的煙灰，從過去的回憶里抽身，“小鑠，是爺爺對不起你，當初如果不來建鄴城，你也不用跟著我受那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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