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豫
第四章/004
為首的少年一身白云緞錦,玉冠束發,長長的墨發順著頸肩直下,手中拿著一把象牙白玉制成的扇子,季景鑠眼睛都看直了。
當然,他看的是少年手中的扇子。
他從事文物修復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上等的白玉扇子。
“鄧爺爺,今日前來,我是特地帶霍承弼來跟您道歉的。”
鄧遠還是吸著煙斗,對少年的話不為所動。
季景鑠倒是有些好奇,這個叫霍承弼的,昨天對鄧遠做了什么?讓堂堂戶部尚書最寵愛的幼子特地前來道歉?
“霍承弼,你過來。”
少年的聲音陡然變寒,一個身形有些臃腫的少年從人堆里擠了過來。
他眼神閃躲,朝著鄧遠虛虛一揖,嘴上也有些不情愿地道:“鄧爺爺,對不起,昨日是我的錯,我在此給您賠禮道歉了。”
鄧遠停下吸煙斗的動作,又拿著煙斗在青石板上敲了敲,季景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個煙斗也是上好的羊脂玉做的啊,再說自己才把它修復,如今又逃不過被造的命運。
“一個糖人,我畫給你便是,但你出口傷人,是為何呢?”
霍承弼一下哽住,祝浩言只讓他道歉,沒教他怎么回答這些啊。
祝浩言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卻又稍縱即逝,看著他那張人畜無害又溫潤如玉的臉,季景鑠一度以為自己眼花了。
“鄧爺爺,他這一肚子都是肥腸,也沒點墨水,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祝浩言臉上堆著明媚的笑,如果季景鑠不是方才看見了他眼底的那絲狠勁,他真的也會被這個少年給騙過去了。
“罷了罷了,我不過是個市井小民,原不原諒的也輕如草芥,倒是各位都是顯貴,說話做事,需會注意分寸。”
鄧遠收好煙斗,看著不遠處想要過來買糖人但又懼于面前這些顯貴少年的孩子,心底嘆了口氣。
誰說人無高低貴賤之分的?
“謝鄧爺爺教誨,我等會銘記于心。”
祝浩言十分恭謹地朝鄧遠作揖,隨即目光又轉向了季景鑠,“這位大哥哥是鄧爺爺的孫兒嗎?我似乎從未見過?”
“我這孫兒自小體弱多病,一直都在家中靜養,這些時日尚有好轉,大夫說多帶他見見陽光,身體自然恢復得快些。”
鄧遠說完,朝不遠處的小孩招了招手,幾人怯生生地搖搖頭,示意等那幾個少年走了,他們再過來。
祝浩言的眼底如同沉潭一般沉了幾分,季景鑠抱著手,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個滿腹心計的少年扮演著一朵大白花。
“既是如此,我們便不耽誤鄧爺爺做生意了。”
祝浩言轉身離開,身后的幾個少年加快腳步紛紛跟了上去。
“這個戶部尚書之子,不是個簡單人啊。”
鄧遠一邊幫蜂擁而來的幾個孩子畫他們要求的各種形狀的糖人,一邊幫季景鑠解答起來。
“尚書夫人教子有方,而且人都會有野心,都不會安于自己目前的現狀,尤其是祝浩言這般條件的人,出生就帶著戶部尚書獨子的光輝,一般情況下,像這樣出生的人,都會形成兩個極端,一個極端就是紈绔二世祖,一個就是勵精圖治做得比自己老子要強。”
鄧遠將手上畫好的一個麻雀糖人遞給了面前的小女孩,小女孩嫩生生的說了句謝謝爺爺之后跑遠,鄧遠便開始著手畫第二個孩子的糖人。
“而這個祝浩言很明顯就是后者,他并不滿足于自己所擁有的,他想要的更多。”
季景鑠杵著下巴點點頭,“確實是,看著也不過十二三歲,卻有著同齡人不曾具備的穩重與心機,這種人將來若是進入朝堂,要么就是絕對反派,要么就同我方才說的一樣,名垂青史。”
鄧遠拿過煙斗敲了敲季景鑠的腿,“這話能是你我來評說的嗎?與其去在意那些,你倒是不如來學學如何畫這糖人呢。”
季景鑠訕笑一聲,“得嘞,聽爺爺的。”
作為文物修復師,自然有一定扎實的繪畫功底,一個又一個惟妙惟肖的糖人在季景鑠手下誕生,就連坐在一旁吸著煙斗的鄧遠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往前挪了些,看著季景鑠手里的糖水隨著他的手來回移動,片刻之后,一個精美的糖燈籠就誕生了。
借著季景鑠的手,鄧遠今天熬的糖漿已經盡數畫完了,甚至在糖漿用盡時,還有幾個孩童在那眼巴巴地排著。
“今兒糖漿用完了,你們明日來早些,這個哥哥一直都在,別不開心。”
鄧遠揉揉那個一臉不開心的小男孩的腦袋,“等明天你就第一個來,想要什么就說什么,你季哥哥一定會給你畫出來的。”
小男孩聞言眼底瞬間泛光,他滿眼期待地看著季景鑠,“真的嗎季哥哥,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畫出來嗎?”
季景鑠暗暗撇嘴,自己哪有那么神。
但是看著男孩期待的眼神,季景鑠也不好讓孩子失望,只能點頭。
等周遭的人散去,季景鑠跟鄧遠開始收拾自己的攤子,收好之后季景鑠挑起擔子準備離開,腳步還沒邁出去,身后就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兩人聞聲看去,看見一個七八歲模樣穿著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女孩正蹲坐在地上痛哭。
看著痛哭的小女孩,季景鑠想到了自己妹妹季景玥,于是放下擔子,上前把小女孩扶了起來,又幫她將身上沾染的泥土輕輕拍去。
“怎么了小姑娘?”
小女孩在聽得一聲安慰之后哭得更兇了。
行人紛紛側目,活像季景鑠把人家小女孩給弄哭了一般。
“阿娘阿娘給我留下的的鐲子摔壞了”
季景鑠把視線轉到小女孩摔倒了都還兜著的手,手里有幾塊碎了的玉塊,他拿起一塊看了一眼,算不得什么好玉。
“這是這是阿娘給我留下的唯一一樣東西了我沒阿娘了”
小女孩哭得更大聲了,季景鑠心底摹地一疼,他感覺到了原主的難過。
“哥哥會修手鐲哦,你要是信哥哥的話,把這些給哥哥,哥哥帶回去幫你修好好不好?”
小女孩仰起滿是淚痕的笑臉,怯生生又很不確定又很期待地道:“真的嗎?”
季景鑠揪著袖子幫小女孩擦了眼淚,“真的,哥哥不會騙人的。”
小女孩這才破涕為笑,“阿娘沒走,阿娘還在阿苑身邊。”
季景鑠捏捏小女孩的筆尖,眼底滿是寵溺。
不遠處橋上,有兩道身影駐足,其中一人身形削立,他穿著一身白色錦服,錦服袖口處勾勒著銀線云紋,兩肩繡有金盤龍紋樣,玉帶皮靴襯得其更是出色,垂絲般的墨發用上好無暇的玉冠束著,鼻若懸梁,唇若丹涂,皮膚白皙,站在橋上宛如一幅精美的水墨畫一般。
而他身邊的另一個男子則威風凜凜儀表堂堂,一襲青衣,一張表情生動形象的臉,筆挺修長的身材,麥色的皮膚,刀削一般的眉眼,抿成一條線的嘴唇,身上的涼薄之氣跟身邊的男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兩人似乎沒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影響,就那么靜靜地站著。
良久,青衣男子有些沉不住氣了。
“陛下,不過去嗎?難道就這么看著?”
方和豫的視線從季景鑠身上移開,“過去又能作何?”
齊繁被方和豫一句話堵死了。
既然不去找季公子,那陛下此番出宮,又是為何?
但他不敢問,更不敢妄自揣測圣意。
“他還是一如往常,很喜歡小孩子。”
方和豫轉動著拇指上的暖玉扳指,視線又回到了正在哄小女孩的季景鑠身上。
齊繁對季景鑠的過去并不了解,他唯一知道的,便是在面前這個新帝的命,似乎是那個小傻子救的。
所以他才能暢通無阻的出入皇宮,甚至能帶著匕首進入御書房。
齊繁想到昨日的場景就有些害怕。
御林軍一般很少會在御前,除了侍監總管劉元生,御書房里空無一人。
而季景鑠又是在所有人白名單上的人,他進出皇宮無人會多加阻攔,這也是季景鑠為何會一路無阻的來到御書房的原因。
還帶了一把匕首。
雖說季景鑠那點力氣在陛下面前不值一提,但連山中猛虎都有放松警惕的時候,更別說那時候的陛下已經準備小憩了。
“走吧,回宮。”
方和豫甩袖轉身離開,齊繁心底疑惑重重,但還是跟上了方和豫的腳步離開了。
這一幕背對著橋面的季景鑠自然沒能看見,若是見了,又得戰戰兢兢一天,總覺得方和豫是來找他算賬的。
但若如此來說,季景鑠倒是更樂意方和豫直接找上門來,這樣也無需日日提心吊膽他何時會尋上門來。
季景鑠接過了小女孩手里的碎玉,看了看斷裂口處的紋路,這個玉鐲雖然不是上等好玉,但又不比鄧遠的煙斗,煙斗不過是身上有些裂隙,添添補補之后便能修復,但這個玉鐲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將斷裂處如數修好。
季景鑠先讓小姑娘回家,讓她三日后回到原地來拿她的鐲子,小姑娘也沒多少心眼,謝過季景鑠之后便回了家,鄧遠依舊吧嗒吧嗒地抽著煙斗,等小女孩身影消失在轉角,鄧遠的一鍋煙絲也抽到了底。
“你在那個世界做的這行?”
鄧遠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只能模棱兩可的問了一句。
季景鑠頷首,將手里的碎玉悉數收好,挑起貨擔,“我們那個時代管我這行叫文物修復師,專門修復出土的文物,通俗易懂的就是,負責修復你們留下來的文物。”
(https://www.dzxsw.cc/book/40304155/3155790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