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用失落的眼神望著對面看的人。此刻他心里十分復雜，前腳剛告白失敗，后腳又被對頭看去了笑話。

        他站在路燈暖黃的光線照映的方寸之間，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宋睿見他不動，隨手點了一根煙。他修長的手指夾著細白的煙卷，微微低頭吸煙，白煙順著風向快速彌漫，他微微瞇了瞇眼睛。

        “怎么，被人拒絕了，不開心？”宋睿還是擺出一副看笑話的臉。

        梁津沒做聲，也沒動，就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慢慢地捏緊，起初沒有任何感覺，隨著壓迫的力度越來越重，那股又疼又脹的密密麻麻的感覺從心底散開，然后遍布全身。

        宋睿見他始終沒動，走過去，打量著梁津的表情。

        沒哭，表情也不怎么傷感，可以說很正常。

        宋睿把自己沒抽煙的半根煙送到他嘴邊：“要不要試試，很解壓。”

        梁津偏過頭，閃開：“不用了，我不抽煙。”

        宋睿被拒絕了也不尷尬，聳聳肩，把煙重新叼在了嘴邊。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此時的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夜空中閃亮著幾顆星星。

        兩人之間一直維持著沉默，宋睿云淡風輕地說：“告白失敗而已。干嘛一直不說話。”

        梁津的情緒已經自我平復的差不多了。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宋睿。

        男人的雙眸即使在夜色里，依然明亮。

        梁津被這雙眼睛盯的有些發怵，他后知后覺開始擔憂。

        自己喜歡男人的事被宋睿知道了，他現在應該說點什么？

        拜托宋睿不要出去亂說？這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威脅宋睿閉嘴，不要胡說八道？可他喜歡男人的事是事實。

        這事怎么尋思，都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梁津站在原地還在人神交戰。

        宋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理活動，一邊嘴角微微挑起：“你放心，你的秘密除了你和被你告白的人，只有我知道。”

        梁津被他說破了心事，一時間有些窘迫，快速移開目光。然后一句話也沒說，快步離開了這里。

        宋睿的目光順著人離開的方向緩緩垂下，心里忽然滋生了一個奇怪又刺激的想法。

        他輕笑了一聲，拿下唇里叼著煙，然后扔進了垃圾桶里。

        梁津回到宿舍后，收到了沈伯意發來的問候微信。

        宿舍里只開了一盞黃色的小壁燈。

        許家杰已經睡著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打著呼嚕。室內彌漫著酒味，不是很好聞。

        梁津下意識偏過頭聞了聞自己，就在這時，書桌上的手里振動了一下。

        看見沈伯意的名字，他驀地心中一緊。

        手指劃開屏幕，沈伯意問他到家了嗎。

        是很正常的問候，沒有任何的曖昧色彩。梁津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學長對學弟安全問題的慰問而已。

        他已經拒絕你了。

        想到這，梁津心中忍不住又一痛。

        手指在屏幕猶猶豫豫，反復刪改了很多次。本來平復的心情再一次被沈伯意的一條微信弄亂了。

        梁津索性直接關機，強迫自己忘記一切，進衛生間洗澡，出來時直接趴上床睡了。

        第二天是放假日。

        濟舟大學的醫學院是個特殊的存在，放假比別人晚，開學比別人早。

        雖然學生們之間不免有些抱怨的聲音，但這是醫學院的傳統規定，才讓這些學生更加努力，不然怎么能成為濟舟如金字招牌的專業呢？

        都是通過這樣嚴謹的規定，才能培養出一代又一代的醫學人才。

        梁津本來的計劃是回家待上一周，票都已經買好了。但他昨晚初戀以告白失敗收尾，即使是經過了一晚上的修復，他的狀態還是十分低落。所以在他睡到日上三竿，徹底錯過了上火車的時間后，他決定假期留校復習。

        許家杰正在重新購票，聽到他的決定，驚訝道：“什么？你假期要就在學校？”

        梁津剛睡醒，頭有點疼，他頂著雞窩頭點了點頭；“嗯，你自己回去吧。”

        許家杰聞到了八卦的味道，立刻湊過來：“快說，你昨晚和沈伯意的告白怎么樣了？是不是成功了？所以你要留在學校和你的沈師哥約會？”

        聞言，梁津恍惚了一下。太陽穴還因為酒精的后作用隱隱發痛。

        他是真的不太能喝酒。

        許家杰還在等他的回復，見他不說話，又忍不住說：“你快說啊，昨晚到底怎么樣了？”

        梁津垂著淡淡的眼眸，聲音放得很輕：“沒怎么樣，就是以后還是朋友吧……希望還是。”

        許家杰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梁津看著他露出的愣怔表情，反而笑了，又說：“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我沒事。放心吧。”

        十點鐘的陽光從窗外落進宿舍，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給人煥然生機的感覺。

        許家杰不再主動繼續這個話題，他和梁津是發小，這么多年的兄弟不是白當的。他明白梁津心里的痛苦，二十多年的人生，愛情對他來說，在他確定自己性向那天，就如同不能觸碰的異類。

        異性之間尋求愛情尚是艱難，何況同性。

        許家杰安慰地拍了拍梁津的肩膀。

        梁津沖他笑：“我真沒事，你趕緊收拾收拾回家吧。你剛不是重新訂了票。”

        許家杰猶豫著說：“那阿姨那邊怎么說？”

        梁津說：“我自己打電話跟她說。”

        許家杰要去趕車，收拾好行李后，離開了學校。梁津送他去校門口打車。

        許家杰走后，他站在路邊松了口氣。然后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昨天還有些熱鬧的校園，在一夜后變得空蕩蕩的。

        花壇里的小向日葵迎著太陽，像個站崗的士兵。

        梁津的目光從上面掃過，與此同時，兜里的電話也隨之振動起來。

        “喂。”梁津接起。

        “幾點到家？”電話那頭是他爸，聲音穩健地說。

        梁津支吾了一聲：“那個，我暑假不回去了，學校這邊還有不少事沒做完。年底要參加研究生考試，我在學校多復習復習。”

        梁津不想回去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情緒不高，害怕被父母看出端倪。

        他爸沒因為他突然的變卦而發表什么不滿，只是交待他在學校好好吃飯。

        臨掛斷電話之前，梁津問：“爸，我媽最近還好吧。”

        “還行，就是偶爾也會哭。”

        梁津聞言垂下目光，聲音異常低沉：“都怪我沒用。”

        他爸反而安慰他：“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快去學習吧，我還得去買菜呢。掛了。”

        電話掛得十分迅速，梁津聽著忙音，帳然若失。

        接下來的日子，梁津給自己制定了完美的假期計劃。

        上午圖書館，下午實驗室，晚上回宿舍睡覺。

        行程簡單又明確，非常符合他作為理科生的做事風格。

        這天，他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感覺肚子很餓。

        濟舟大學假期的宿舍雖然開放，但食堂卻是關門的。

        這幾天梁津幾乎都是在點外賣解決吃飯問題。

        今天晚上他破天荒餓了，他看了一眼時間，這個時候外賣估計也不接單了。

        他尋思著，想著校內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應該可以解決餓肚子問題，于是換了衣服，背上背包離開了實驗室。

        深夜的校園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樹葉碰撞后發出的細碎聲響。

        梁津踩著自己的影子，往便利店方向走，還沒等走近，便看見遠處的店面關著燈，大門上了鎖。

        梁津站在原地苦惱地捂著還叫的肚子，心想，真是餓昏了頭，假期學校沒人，便利店也不是24小時營業了。

        梁津心想算了，睡著了就不餓了。這樣想著，他往宿舍方向走，沒走幾步，便在模糊不清的陰影下看見一個拎著塑料袋的男人。

        梁津停下腳步，瞇著眼仔細看。

        宋睿穿著寬松的白色半截袖和黑色長褲，懶懶散散地站在那，仿佛風中一片肆意的落葉。

        兩人對視而立，誰也沒主動開口。

        經過上次尷尬的事情后，梁津下意識不想看見宋睿。

        一是他確實因為撞破告白失敗的尷尬；二是宋睿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讓一個外人，甚至是曾經和結下梁子的外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這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對于宋睿的保證，梁津其實也是將信將疑，但心里不管如何存在擔憂，他都不能把宋睿怎么樣。

        深夜氣溫開始變有些低，風吹過肌膚，留下一抹涼意。

        肚子里空蕩蕩的梁津被涼意侵蝕，饑餓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他想趕快閃人回宿舍睡覺，腳剛伸出一步，宋睿卻主動叫住了他。

        梁津回頭看他，與他對視的目光表達著“有事快說，有屁快放”的中心思想。

        然而宋睿故意裝作卻沒讀懂，在叫住他后不吱聲，只是一臉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梁津不想和他糾纏下去，想再次抬腳離開。

        寂靜的夜里，發出一聲十分清晰的叫聲。

        是從梁津肚子里發出來的。

        梁津轉過頭，閉著眼睛，只想立刻溜之大吉。他還未動，后面的人終于出聲。

        “吃泡面嗎？”宋睿隨意地問。

        梁津帶著懷疑的目光再次看向他。

        帥氣且分明的輪廓在夜色里異常的清晰。宋睿抬了抬勾在手指上的塑料袋向他示意。

        塑料袋里面果然裝了兩桶泡面和兩瓶礦泉水。

        梁津的大腦和肚子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只聽見宋睿又說：“我請客。”

        過了幾秒，梁津挺直了身體。

        好吧，他正式宣布大腦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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