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會議室里，黑色的大理石桌面上鋪滿了不少文件，尚未關(guān)閉的投影屏幕上，還有一份關(guān)于封越的個人資料。凌以皺了皺眉，走過去直接切斷了投影儀。

        然而即便是關(guān)閉了畫面，凌以的大腦卻已經(jīng)牢牢記住了那些內(nèi)容——

        封越是條野狗。

        但沒人天生就是野狗。

        凌以家境殷實，雖不是富貴豪奢，卻足夠支撐他的生活。

        即便是在聯(lián)盟當教練，他見過日子最艱難的、也就是家里窮的徐杰。

        但徐杰父母健在，弟弟高考在即、兩次摸底考成績都不賴。

        他從沒想過封越十五歲的時候，就要考慮去掙給父親買墓地的錢。

        長長地呼出胸中一口濁氣，凌以轉(zhuǎn)過身來：“封越，我最后問你一次，為什么來打職業(yè)？”

        垂首站在會議室門口的封越愣了愣，抬頭飛快地看了凌以一眼，然后低低道：“……為了錢。”

        即便記住了那薄薄幾張紙上的東西，親耳聽見封越這么說，凌以還是覺得自己心跳空了一拍。

        點了點旁邊會議室桌面上、蔣燁公關(guān)團隊沒有來得及收走的紙：“為了賺錢移民美國？為了給你母親找合適的□□？”

        移民。

        這兩個字讓封越心慌，他急急忙忙地沖過去，搶過臺面上的那張紙看。

        好在蔣燁的公關(guān)團隊只是查出了他在準備移民材料，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身后、那充滿了罪惡和陰險的湯鴻騫。

        封越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那張紙。

        眼睛盯著凌以，有些凄惶無助——

        凌以卻自嘲地搖搖頭，嘆息道：“……還好你沒說是為了我。”

        不知為何，凌以這故作輕松的語調(diào)，像是凌空打了封越一個耳光。

        “教練，我……”

        凌以擺了擺手，沒有給他繼續(xù)說的機會：“行了，出去好好配合公關(guān)團隊。”

        “窮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兒，何況你這經(jīng)歷還……挺勵志的。”

        兩人正說著，會議室外面卻傳來了領(lǐng)隊小妹的聲音。

        小妹是整個基地最有眼色且懂禮貌的人，她敲了敲門：

        “以神、hound，你們說完了嗎？”

        “有好事哎，你們快出來看——”

        一個平時微博就是在轉(zhuǎn)發(fā)各種現(xiàn)金抽獎的小號，置頂發(fā)送了一條視頻。

        視頻里面染著金黃色頭發(fā)的小黃毛，身后鋪開了在那些營銷號里面展示過所有天價禮物。

        他認認真真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并且毫不客氣地曝光了徐先生威脅他的全過程。

        也是看了視屏，封越才知道。

        在他離開會所的這段時間里，那姓徐的竟然還找了小黃毛幾次。

        大約是封越曾經(jīng)的勇氣鼓舞了小黃毛，這個平日里膽小怕事的小娘炮也還之以顏色，學(xué)著封越錄了好幾段語音。

        他這么一鬧，會所老板張成順勢下場。

        聯(lián)合蔣家的公關(guān)團隊把這場鬧劇做成了徐家的爭風(fēng)吃醋。

        這時封越的手機響了，小黃毛的微信電話適時響起。

        他氣喘吁吁地，卻笑得很真誠：“哥，對不起，都怪我、給你惹了那么多事。”

        封越握著手機，聲音有些沙啞。

        ——他從沒想過小黃毛會這么勇敢。

        “還有啊，哥，我不在那家店做了，”小黃毛吸了吸鼻子：“你說的沒錯，有手有腳的，我干什么不好。”

        他少年不知愁滋地哼哼，夸自己這么好看應(yīng)該可以借機去當個網(wǎng)紅？

        逗得封越忍不住笑，有點丟臉地在mtc基地里紅了眼睛。

        最后還是領(lǐng)隊小妹出面，笑瞇瞇地要了小黃毛的電話。

        小姑娘在聯(lián)盟混了這么多年，身邊有不少姐妹和資源。

        半小時后，領(lǐng)隊小妹就給小黃毛找到了新工作——

        一個主播的助理小哥辭職回家結(jié)婚，小黃毛正好可以過去幫忙。

        而mtc的官博當天也放出了一支視頻，將封越曾經(jīng)的那些經(jīng)歷簡單地做成了一個vlog——

        少年意氣踏凌云，披荊斬棘、前路何懼？

        會斬惡龍驅(qū)霧迷，愿你纖塵不染、前程似錦。

        視頻制作團隊在視頻的末尾放出了一個黑屏空鏡。

        白色的手寫字體緩緩地打在屏幕上：d，加油！

        hound_fy轉(zhuǎn)發(fā)了這一條微博，并且在十分鐘后，將他的微博名稱改成了“d”，個人簡介也改成了“mtc電子競技俱樂部成員”。

        發(fā)出質(zhì)疑聲的粉絲們紛紛圍到了封越的個人微博里。

        點贊最高的一條評論沒有太多詩意的措辭，頂著mtc應(yīng)援頭像的小姐姐說：

        “[愛你][愛你]要永遠走花路啊hound小哥哥[打call][打call]”

        呆呆地看著黃紅色app右上角數(shù)字越來越大的紅點，封越坐在mtc基地的客廳里，終于忍不住地抬起手來、擋住了眼睛。

        站在旁邊的xword圣母心爆發(fā)，忍不住地推了推身邊的凌以。

        凌以：“？”

        下一秒，轉(zhuǎn)過身來的封越雙手緊緊地扎住凌以的腰。

        然后將大腦袋整個拱進了凌以的肩膀里。

        凌以皺眉。

        而mtc客廳里的人，包括蔣家的公關(guān)團隊，都聳聳肩、露出了然之色。他們魚貫而出，“識相”地將整個空曠地空間留給他們。

        等人都走完了，凌以才不耐煩地抬手、象征性地摸了狗子的腦袋兩把：“行了，別裝了，丟不丟人？”

        封越帶著滿面濕涼抬頭：“……我沒有裝。”

        “沒說你裝哭，”凌以皺眉后退一步，“我是說——”

        他微微仰頭看著封越，眼神掙扎。

        最后他煩躁地點了點封越的胸口：“我是說，你能不能停止你現(xiàn)在這種令人誤會的行動？”

        “蔣燁、xword、north，他們都誤會你是喜歡我。”

        “既然想賺錢，從此以后就好好打比……唔？！”

        狗子急躁地舔吮住他的嘴唇，將他想要說的話全部吞噬殆盡。

        凌以瘋狂地拍他的胸口，卻只是換來封越令人窒息的擁抱，還有帶著哭腔的聲音：

        “真的真的，沒有誤會，都是真的。”

        “想賺錢是真的，喜歡教練你也是真的。”

        凌以涼涼地看著他，直言：“……我不信。”

        封越急了，卻不知要如何證明。

        恰好這個時候一個紙袋闖入了封越的眼睛，他一愣，而后咬咬牙、放開凌以沖過去，將那個袋子帶過來塞給凌以。

        凌以：“……？”

        “這是送給你的！”封越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教練，我真的是認真的。”

        看了看手中的帶子，凌以挑眉：“保……溫杯？”

        “嗯嗯是的，我今天才買的。”

        封越隔著那個袋子，將凌以整個人圈在懷里。

        他知道他當前的做法狼狽而愚蠢，但凌以那懷疑的眼神卻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封越認認真真地看著懷中的教練，看著他捏著袋子若有所思的眉眼：“教練，我是真的喜歡你。”

        膳魔師的這款保溫杯凌以知道，那漂亮的深藍色確實讓人心動。

        可惜凌以自己是個懶人，能躺在床上解決的大多數(shù)事情、他根本不想出門。小野狗送的這個東西倒是蠻合他心意，而且瓶身上的星座是“射手”，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討喜。

        一時的發(fā)愣讓凌以錯過了封越眼中種種復(fù)雜的神情，聽著封越那句賭咒一樣的話，直覺得好笑：“……拿個保溫杯表白？”

        封越：“……”

        他眼巴巴地：“可可可以嗎？”

        “可以你個頭！”凌以忍不住敲了他一下：“年輕人，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好騙了點兒。”

        “……那我以后給教練買更好的。”

        凌以卻推開他：“行了臭小子，你教練我什么都不缺。”

        “別想那么多，睡個好覺明天起來好好訓(xùn)練。”

        他難得沖封越露出個笑臉，揚了揚手中的保溫杯：“這個就當你遲來的教師節(jié)禮物，下次有什么事兒，記得先同俱樂部商量——”

        走到樓梯口，凌以一半的臉都淹沒在明黃溫暖的燈光里：“mtc是你的戰(zhàn)隊，也會是你堅強的后盾、你可以放心去依賴的港灣。有些事兒，沒必要自己一個人硬扛著。”

        說完這些話，凌以沒有給封越反應(yīng)的時間，自己蹬蹬回了房間。

        倒是封越站在只剩下他一個人的空曠客廳里，終于慢慢地抱著腦袋、緩緩地蹲下身，整個人縮在一起。

        月色灑落，滿地銀輝。

        只有蹲在陰影里的封越，漆黑一片、烏黑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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