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那買下的孩童省一口糧食，白云飛已許久沒吃過東西了。而這陶土制成的化身，即便花了2000點，不會因饑餓而死去，也無法抵抗那種從肉體擴散到靈魂的虛弱與疲憊，像蠕蟲一般，一點一點，將他所剩無幾的精神慢慢蠶食吞沒。他不想說話，不想動彈，腦海里空茫茫的一片，只偶爾會想起當年那個要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作大俠客的自己。

        這一瞬間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渺小無能，他覺得自己本不該來這里的。

        這里一切的一切，并不會因為多一個他而變得更加美好，也不會因為少一個他而更加糟糕。待到第二天，太陽依舊升起，什么都沒有改變而最后的最后，白云飛只剩下一個念頭，自己絕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孩子的前面，這是他選擇負擔起一個生命后，必須肩負的責任。

        一種難以言說的人類情感充斥著他的內心，偉大而渺小。就像他清楚自己如果不帶走這幼小的孩童，只怕沒過多久，他就會被再次發賣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他的父母不會選擇繼續撫養一個累贅可是即便自己帶走他，白云飛也不能確保自己可以堅持多久。

        他正身被一種身處黑暗的，空茫茫的絕望感所籠罩。

        他想哭，可哭不出來，因為系統會突然提示一句：“叮——小龍女特殊被動技能觸發，宿主強制進入：清心寡欲狀態。”

        每當這句話響起時，他腦海里那一切負面的，雜亂的，難以言喻的龐大情緒會在瞬間消失無蹤。

        他本以為這是一種幸福，如今卻感覺這是一種詛咒。

        003給蘇玉郵過來兩樣物品。

        “放大鏡（？？？），產自瑞克與莫蒂世界，？？？能幫助你看清？？？的真相”

        “世界之匙（六星），可自由穿梭1-5星小千世界，可以隨意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世界就會接納你注：宿主僅有五次使用機會，每次穿梭只維持一個月，若無法在一個月的時間內跳轉到另外的時空，或有幾率被世界同化，逐漸切斷與主神世界的聯系，最終陷于平行時空內，無法通過正常渠道登出”

        蘇玉對著上面的“？？？”怔愣半天，又打開系統商城搜索起來，根本沒發現這兩個道具的影子，想必是003在做任務時收集的東西。

        她沉默半晌，終于意識到，003根本不差她那所謂的10000點，那只不過是對方隨手一個世界，玩一玩就能賺回來的。

        詭異么？奇怪么？別扭么？

        蘇玉捫心自問沒有任何優點值得對方青睞，她想將東西退回去，又叫上面高額的托運費唬了一跳。她如今的獎勵點甚至連零頭都夠不上也不清楚三哥給她打8000點的時候是一種什么心情，明明新手世界里，他連兩個100點的瓶子都能斤斤計較半天。

        糾結半晌，她從系統空間里拿出放大鏡，對著四周照了起來，沒發現什么不同。

        蘇玉又翻出一面銅鏡，為難的注視起自己的倒影，她其實一直都有疑問，這蘇瑪麗和九尾天狐到底有什么關系，總不能是蘇妲己的后人吧明明三哥說是仿造出來的。

        深吸口氣，她終于下定決心，緩緩舉起了放大鏡。

        鏡中人影在這一瞬間發生改變，變作一個殺氣騰騰，滿腔怨毒的清麗女子，紅顏白發，神清骨秀，一行小字緩緩浮現：錦煙霞，三千白發三千恨，八百紅塵八百深。紙碎形余空傘骨，無情拆作鬼簫吟。

        蘇玉聽見她癲狂的笑聲，慢慢轉為崩潰的凄怨低吟：“青奚宣”

        “我要的是蘇瑪麗？她在哪里？？快告訴我！！！”

        于是，鏡中倒影再次轉變，成為一個枯瘦而蒼白的女人，她如同被抽走生命的枯枝，麻木而死氣沉沉的躺倒在床上，她全身都插滿了管子，吊瓶里裝著些蘇玉也看不懂的液體，就這樣維持著星火般脆弱的生命。

        幾個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正小心而謹慎的解剖她。

        場景血腥慘烈到了極致，她睜著無神的雙眼，身軀因疼痛而顫抖著，不時有粉色的寶石從眼角墜下，那是她混雜著鮮血的眼淚

        她顫著唇，努力發出游絲般的氣音：“我不想死”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實驗。

        有人收走了寶石，又輕輕擦拭了一下她七彩的汗水，用一種平靜的，漠然的，無機質的，像看待一件死物般的眼神淡淡注視著她。

        感知著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滴的慢慢流逝，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蘇玉久久無言，她緩緩收回了放大鏡，忍不住將頭埋進膝蓋里，拼命尋求一絲安慰。

        無論是蘇妲己，還是錦煙霞也許都是這具完美軀殼的組成部分有人收集并復制了她們的血脈能力，再混雜灌入蘇瑪麗的體內，形成那奇異的“瑪麗蘇之力”和“心情娃娃”，沒想到最后卻便宜了自己。

        這是主神空間的人干的好事么？這一切和三哥有關系么？

        蘇玉想給003發消息，但在打字框里刪減半天，最終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她不舒服

        白云飛傳遞給她的虛弱和疲憊如潮水般涌來，漸漸吞沒了她的靈魂。

        在絕食兩天后，蘇玉又享受到了石觀音的膝枕。

        她不再有那種飄飄欲仙的舒爽感，也沒有欲望再開口撒嬌賣萌求抱抱，甚至不再慶幸于自己能占一個絕世美女的便宜。

        蘇玉只是道：“阿姐，我不舒服，我感覺自己快要死掉了。”

        石觀音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光彩，她輕輕摸了摸蘇玉的鬢角：“不會的。”

        “你說，那些死去的人最后會到哪里去？”

        石觀音幽幽笑道：“在這世上的所有人，死后都會在地獄里，慢慢去贖清自己的罪孽。”

        她聲音平靜而冷酷，笑容卻極為美艷而絕俗，她似乎對世事早已了解得太過，石觀音此刻的目光中，竟帶著一些對生活的厭倦和對人類的厭惡。

        “包括你么？”

        “也包括我”

        “那我呢？我是一個壞人么？”

        石觀音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微笑道：“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只是愛說謊罷了，想必死后也不用受太多苦，最多被拔掉舌頭。”

        蘇玉那點悲傷的心情一下子被攪了個亂七八糟，她“咦~”了一聲，又道：“看來我還不算太壞。”

        石觀音輕聲道：“你只是腐爛了，就像我一樣”

        蘇玉默默將臉埋進石觀音的懷里。

        “這個世上所有的人都該死，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人。”石觀音淡淡笑道：“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么？如此的深遠，如此的恒久，我只不過是將我的痛苦施加于那些該死的人而已，誰也無法幸免畢竟，在他們眼中，我只不過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罷了。”

        蘇玉抱住了她的腰，悶悶道：“可我能感受出，你的心臟還在跳動，皮膚底下仍是溫熱的血液這是不是說明，即便是再黑暗的靈魂，你的心臟也跟平常人沒有什么不同，你是人，我相信你依舊有著人的情感，人的悲喜，這就夠了。”

        石觀音沉默良久，竟緩緩露出一抹溫柔又動人的笑容，在這份奇異的笑容中，充滿了神女般的圣潔，魔鬼般的罪惡，又帶著一種發自靈魂的奇異魅力，復雜而矛盾的糅合在一起，緩緩凝結成獨屬于她的，神奇的吸引力。

        她捂住心口，默默感受著那逐漸被充盈填滿的心臟，輕聲道：“這就夠了。”

        蘇玉道：“如果我死了，下輩子投胎轉世，無論我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會認得我么？”

        “我會的。”

        “如果我變成了一根草，一朵花呢？連人都做不成了，你還會記得我么？”

        “那我就把你栽種進花盆里，精心照顧著。”

        蘇玉心痛起來，哽咽道：“阿姐，我不舒服我很餓，但我吃不了東西；我很累，可我睡不著；我想哭，但我沒有眼淚做人可真難下輩子我不要做人了。”

        石觀音“嗯”了一聲，溫柔道：“那下輩子不做人了。”

        “可我也不想變成花，變成草”

        “那你想做什么？”

        蘇玉呢喃道：“如果我死了，我的靈魂會飛到天上去，化成最明亮的一顆星，你只要抬抬頭就能看見我了。”

        “如果沒有星星呢？”

        “那我就當月亮吧，夜晚降臨的時候，月亮一直都在的，你有時看不見她，只是因為她藏了起來，她躲在烏云后面，可你知道她一直都在的。”

        石觀音幽幽道：“你會一直陪著我么？”

        蘇玉看了眼毫無變化的主線任務，嘆氣道：“我想一直陪著你的。”

        她也不清楚，石觀音面對自己時，到底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是與那記憶中的，所謂的“純純”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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