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賢殿在皇城內，兩位丞相辦公的鳳閣西側，正好順路，霍宇澄就搭了霍錦晟的便車，到下馬橋才與姨母作別，請她先行。

        自來官越大到得越晚，此時下馬橋附近已沒什么人，不用顧慮他人目光，霍宇澄把下車時姨母叫她帶的手爐捧在胸前，迎著春日早上稍涼的風，慢慢往里溜達。

        集賢院修書的這些官員多是從別處抽調而來，管事的監修往往還兼著原本職務，要先去原衙署點卯、處置過那邊的公事，才去集賢殿，是以集賢殿的上班時間也比別處晚些，定的是辰初二刻，也就是早上七點半。

        中午衙署管一頓飯，可以午休半個時辰，至于下班，則是統一申時正、即下午四點——據說前朝官員下班時間特別早，一般吃過午飯，午后沒什么事，留個值班的就可以走了。

        大陰王朝如今的辦公時間，是由開國第一功臣梅拂雪所定。梅拂雪其人，文能治國理政、經世濟民，武可上馬御軍、開疆拓土，是公認的古往今來第一賢能之臣，被后人奉為圣人。

        霍宇澄將要參與編修的新百科全書，前作《大百科全書》就是在梅拂雪主持下編成的。

        梅圣人的功績卻不僅止于此，各級衙署鑲在窗上的透明玻璃——沒有這玩意，在沒有電燈照明的古代，是很難要求所有人工作到下午四點的；民間普遍應用的肥皂；富貴人家擺在中堂的自鳴鐘；還有霍宇澄給莫、鐘二人的紙鈔；珍貴藥材青霉素；威震外邦的大炮；蓋房鋪路用的水泥等等，都是她發明的。

        她無所不能，彷佛天降紫微星輔佐陰氏成就霸業，所以開國皇帝論功行賞時，即封梅拂雪為開平侯，世襲罔替，并以其為丞相，兼太女太傅，教導皇太女。

        開國皇帝駕崩后，皇太女繼位，是為文帝。梅拂雪繼續輔佐文帝，被文帝尊為太傅，封定襄王，為本朝唯一生封異姓王者。

        如此文治武功，又得這般殊遇，梅拂雪卻始終清醒自持，從不戀棧權力，到六十五歲，不論文帝如何挽留，都堅決致仕退休，攜夫離京到她最喜歡的瑞安府定居養老，直至離世再未踏足京城。

        后人常對她的近乎完人不可思議，卻無論怎么考證，都只能得出一個天生圣人的結論，只有霍宇澄知道，梅拂雪不是什么天生圣人，也不是天降紫微星，她只是一個天降穿越女罷了。

        古早萬能瑪麗蘇【單獨成書】那種。

        是的，霍宇澄不只穿書，穿的還是篇有前傳的系列文——也許是因為有這個背景，本文女主就沒有設定成穿越女，走的路線也不是生而知之、按照現代思維模式去建設改造古代世界，而是土著女主逐漸成長，依托前作女主梅拂雪的各種著作，不停鉆研探索，終于造出蒸汽機，大興基建，帶領整個國家走進蒸汽時代的故事。

        哎呀，真是想想就激動，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保重身體、攔著姨母和母親不跟女主作對，有朝一日就可以坐上女主造出的蒸汽機車周游天下——那一天還并不太遠，這也太爽了吧！

        霍宇澄心情大為舒暢，早起上班的郁氣消散一空，眼看前面就到集賢殿，還露出一絲微笑，想要給新同事們留個好印象，誰知她跨進門去，大殿前院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這……封建王朝修書的，不會也要開早會吧？

        霍宇澄站在門口四下打量，見東西配殿的門都大敞著，隱隱有人聲傳出，就沿右手邊游廊往里走，想進第一個門找人問問。

        走到離門還有三步遠時，里面正好出來一個人，霍宇澄松口氣，出聲道：“請問……”

        那人手里捧著幾本書，一邊走還一邊低頭在看，聽見有人聲，才抬頭看過來。

        好似有一縷明光傾瀉而下，廊下方寸之地，就在面前這人的一抬眸間，陡然變得光輝熠熠，霍宇澄驚艷之下，心跳失序：竟是姚蔚然！他怎么在這？

        “大人是……找人么？”姚蔚然見來人身穿青色官袍綴鸂鶒補子，知道是七品官，忙捧著書躬身行禮。

        “呃……”

        霍宇澄還有點沒回過神，姚蔚然為何會在集賢殿？看他穿一身綠袍、頭戴紗帽，腰間系著烏角帶、胸前無補，倒像是吏人裝束。

        難道……，沒等念頭成型，前面有人走過來，揚聲問：“可是霍主事到了？”

        霍宇澄聞聲望去，只見一個同樣身穿綠袍、綴黃鸝補子的青年女子迎上來，知道不是上司，便只微笑答道：“我是霍宇澄，禮部主事，奉圣命充修撰官。”

        女子行到近前，停下施了一禮，道：“下官鴻臚典簿顏寶華，楊侍講翰林院有公務，晚些才能過來，命下官先招呼霍主事。”

        她口中的楊侍講，就是霍宇澄在這里的直屬上級——監修楊泓，正職是翰林侍講。

        昨日霍錦揚介紹過，說是個“有點腦子的讀書人”，霍宇澄虛心請教了何謂“有腦子”，母親大人答曰“就是知道變通，不會難為你”。

        “有勞顏典簿。”霍宇澄見這位新同事面容俊秀可親、兩頰還有酒窩，心生好感，便客客氣氣回了一句。

        顏寶華回身待要引路，卻見姚蔚然還站在門口，忙介紹道：“這位是姚校書郎。”

        她覺得不方便直呼未嫁少年郎的姓名，便沒有說，倒是姚蔚然自己沖霍宇澄又行一禮道：“下官姚蔚然，見過霍主事。”

        霍宇澄聽了顏寶華的介紹已經恍然大悟，原著中是寫過姚蔚然考上了校書郎，曾經參與編書——本朝從開國起，就允許男子擔任一些校對抄寫之類的低階官職，但需要參加很嚴格的考試，錄取名額不多，比如品級最高的校書郎，每年最多只錄取兩名，考生素質一般的時候還會輪空，一名不取。

        而且這種官職，就算考中了，可以穿官袍，也是同不入流的吏人一樣，不能綴補子的，也無法晉升，最高就是正九品。

        霍宇澄一時想不起姚蔚然為何考校書郎，只隱約記得女主昭王認識他的時候，他好像已經因為什么緣故，不再去編書了——男主的背景介紹，跟霍家關系不大，時間一長，她就忘得差不多了。

        此時更非回憶的時候，霍宇澄點頭回禮后，就請顏寶華帶路，與姚蔚然匆匆別過——這么近距離看著長在她審美上的英俊少年郎，沖擊性太強，她屬實有點遭不住。

        “這邊請。”

        顏寶華帶著霍宇澄一直走到東配殿正中大門才進去，解說道，“南面兩間是校書正字之所，咱們雜著部都在這里面。”

        雜著是傳奇、話本、戲文等講故事一類文學題材的總稱，霍宇澄來這里上班，倒也算得其所哉。

        她很感興趣地四下張望，見大殿正中對著門處設了一張供桌，桌后掛著一幅畫像，桌上擺著香爐、鮮花、鮮果等物，至于畫上人物，不用細看也知道必是梅拂雪。

        除此之外，大殿內沒有墻壁隔斷，只像她前世的公司里那樣，以桌椅分成一塊一塊的小格子，每個格子里除了桌椅之外，都堆著一箱一箱的書。

        “這些書就是征上來的民間藏書嗎？”霍宇澄問。

        “是。”顏寶華答著話，不自覺捏了捏鼻子，然后一指左前方，“霍主事的書案在那里。”

        霍宇澄隨著她走過去，鼻端突然飄來一股舊書的霉味，她抽抽鼻子，香爐散發的檀香味立即兇狠地涌進來充斥鼻腔，嗆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霍主事沒事吧？”顏寶華回頭問候，“這里就是氣味不大好。”

        霍宇澄把手爐塞進袖子里，抽出絹帕擦擦鼻子，問道：“因為舊書多嗎？”

        附近桌案后坐著的人聽見她倆說話，都側目打量，顏寶華卻沒有停下來介紹的意思，一邊答道：“對，在這里得多佩戴兩個香囊，不然鼻子就受罪了。”

        一邊將霍宇澄引到書案面前，“這是您的書案。這些是已經編纂進去的雜著，上面有書目，您可以先看看。”

        “好，多謝。”上司沒來，先了解下工作進度唄，霍宇澄點頭表示明白。

        顏寶華又指指書案另一角放著的包袱，“這是方才霍相命人送來的，說是霍主事日用之物。”

        霍宇澄過去打開包袱，見里面包著茶具、坐墊等物，想是姨母怕她自己拿這些過來累著，提前叫人備好了。

        顏寶華看見茶具，想起來介紹：“茶爐在旁邊側殿，不敢放在這里，怕走水。”

        滿殿不是書就是木制品，確實不能有明火，霍宇澄點點頭，看到旁邊有兩箱子書，問：“這些是我要看的么？”

        “應該是，不過霍主事不用急，等楊侍講過來，自有安排。”

        霍宇澄已經累了，把坐墊放到椅子上，先坐下去，再不好意思地笑笑：“走累了。”又問，“顏典簿坐在哪里？”

        顏寶華回頭一指：“就在霍主事后面。”

        還是近鄰，霍宇澄左右看看，“楊侍講也在這里……”

        她一時不知如何措辭，停了下來，顏寶華卻猜到她想問什么，點點頭道：“前面就是楊侍講的書案。”

        怪不得前面椅子空著。左右兩側都是過道，霍宇澄沒力氣和那么遠的人打招呼，謝過顏寶華，請她去忙，自己翻看已經編纂好的部分。

        這時代娛樂活動貧乏，她又身體不好，讀書是她可以享受到的最有趣的娛樂，所以在發現這一沓冊子里有不少她沒看過的神仙鬼怪故事時，霍宇澄很快就沉浸進去，直到上司楊泓走到她書案前打招呼，才想起自己在上班。

        楊泓倒真像霍錦揚說的那樣，是個“有點腦子的讀書人”，她不但沒有責怪霍宇澄怠慢之意，還笑瞇瞇地說：“看來我們前頭書編得還不錯。”

        霍宇澄順勢夸贊幾句，說今后要同楊侍講多學習多請教。

        楊泓本來有些擔心霍相的侄女自恃門第、不服管教，沒想到霍宇澄如此通情達理，絲毫沒有權貴之女的驕嬌之氣，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對這位新下屬更加和顏悅色。

        之后霍宇澄隨楊泓認識了雜著部其他同事，得到先把已編纂好的內容通讀一遍任務，她有些口渴，便提著茶壺出大門，想去茶房打一壺熱水回來喝。

        茶房設在北邊側殿，內里狹窄，只開了一扇窗，門內十分昏暗，但霍宇澄還是一進門就看見了姚蔚然。


　　(https://www.dzxsw.cc/book/40234541/3139679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