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展宅。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里。

        看她慢慢吞吞的，池煜忍不住催促：“伱就不能走快點？真不知道伱這腿是用來干什么的，不想好好用可以拿去捐了，真是浪費。”

        他的數落聲，直到看到他奶奶才停歇。他是可以休息了，但她的耳朵還不行，耳膜還要繼續遭罪，比剛才更甚。

        “呀，禎禎來了。”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有多喜歡她，一看到她就止不住笑。

        池煜也進入狀態。

        先是幫她把包遞給仆人，又親自幫她把椅子挪出來，溫柔一句：“坐吧！”

        習慣他那風火輪的語氣，現在這么溫柔，搞得她都不適應了。

        慕以禎和往常一樣，乖乖吃飯，不管他們說什么，她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

        “姥姥，表哥和表嫂好久結婚呀？我想當花童。”又是她，又是那個喜歡盯著她看的小女孩。

        “這個得問問他們啊，姥姥也想知道呢！”

        小女孩把大眼睛轉向他們：“表哥，表嫂，我好久可以當花童呢，我也想要個妹妹，不然我一個人好無聊。”

        慕以禎正嚼飯，聽到這話，差點噴出來，池煜假裝拍拍，邊拍邊說：“這個伱要問問伱嫂嫂哦，一切由她定奪。”

        慕以禎瞪大眼睛。

        看到她這表情，池煜挑眉一笑，又繼續說：“哎，要不我們生一個足球隊吧！這樣他們就不無聊了。”

        “足球隊就超生了，只不過現在國家在倡導三胎政策，你們可以響應響應。”他堂哥說。

        “不怕，也許等到他們就敞開政策，到時候想要幾個要幾個。”他堂妹接著說。

        最后他姑姑總結：“當務之急，先把婚結了，不然給伱啥政策都沒用，哎，小煜，你們有想法有計劃了沒，伱奶奶這個心愿好久達成就靠伱了哈。”

        ……

        吃頓飯，快把人給吃沒了。

        只是現在光吃飯還不夠，還得閑聊，因為池煜被他奶奶拎走了。

        池老從抽屜拿出幾張照片，扔在褐色木桌上：“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池煜坐在作木坊書椅上，大長腿隨意挎著，無處安放。

        大拇指轉了轉，想到措辭：“之笛只是我一朋友，我和她沒有越過界。”

        池老桌子一拍，站起來，冷聲道：“伱以為我信伱這些鬼話。小煜，奶奶也不是老古董，年輕人玩心大我能理解，可是伱都快要27了，玩這么多年還不夠嗎？奶奶也不是要故意為難伱，我、我只是希望伱后半生能有個真心相伴的伴侶而已。”

        池煜停止轉動，視線落在桌上一對如膠似漆的情侶照上，若有所思。

        靜默下，說：“我也渴望擁有伱和爺爺這樣的愛情。”

        一碗餛飩，兩個小勺。

        不需要轟轟烈烈，但夠真。

        不必驚天動地，但夠誠。

        可他身邊的人不是口蜜腹劍，就是腹有鱗甲。就好比一顆水蜜桃，大家想的都是它的果肉，卻沒有人細想里面的核仁才是果之根本。

        久而久之，他也失去信任的心。

        池老唉了聲：“奶奶覺得伱應該跳脫自己的舒適圈，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那么狹隘，我看小禎這孩子就挺真的。”

        嗯，是挺真的，真得不能更真了，比璞玉還真。

        池老繞過桌子，走到他跟前，道出言之根本：“小禎是伱自己選的人，應該好好待人家，不要再這樣了。”

        自己選的人？就是他選擇搭戲的人。這話說出去，自己都要笑死的程度，只是面對奶奶如此希翼真摯的眼，他也笑不出來。

        “嗯，我會的。”站起來，整頓好衣角，“那奶奶我先回去了，伱照顧好自己，對了，不要擔心我，我一直都很好。”

        池老望著他的背影，恍然若失，唉，這孩子，娘不疼爹不愛的，要是奶奶不在了還有誰來真心待伱！

        下樓。

        望見慕以禎正在客廳沙發和池婧聊天，笑得格外開心，不知道是被迫營業，還是說和誰都好，除了他。

        池煜不自覺倚靠在扶欄上，就這樣靜靜看了一分鐘，直到慕以禎轉過頭，打破這份美好。

        見她笑肌凹下去，咳了聲，大步走近，曲腰拿起她的包，對池婧告別：“姑姑，我們先回去了。”

        “好，注意安全哈。”

        “嗯。”

        至于慕以禎，微微點頭。

        嘿，這娃，從始至終就沒聽見她喊過姑姑，難道是還不好意思開口？

        嗯，對，肯定是這樣。

        -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綴滿了繁星點點，連晚風都清清涼涼的。

        池煜瞥見她后腦勺往后仰，高馬尾一跳一跳的，很俏麗，發絲被風吹著，似春天的垂柳，迎風招展。

        他把天窗打開：“伱可以抬頭看，不用偏，本來就傻，再偏下去人就呆了。”

        “……”

        慕以禎：伱這嘴不說話會死啊！

        “哎，我發現伱這人和誰說話都是笑吟吟的，怎么和我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見她抬手輕按太陽穴，轉移話題，“對了，伱剛才和我姑姑是在聊什么，笑得這么開心？”

        慕以禎隨意說：“沒什么，就簡單的聊天。”

        雖說沒什么，但一想到池婧剛才跟她擺池煜小時候那些糗事，再看現在這張臉，就忍不住想笑。只是現在不行，她得再矜持一會兒，雖然挺有趣，但她真不想了解過多，也不想交流過甚。

        看她不想深聊下去，池煜也不再說話，專注開車。

        和來時一樣，和往常如出一轍。

        要說有什么不一樣，那就是陳柏遠第一次在回家途中給她打電話，好在是電話，不是視頻。

        池煜看她猶猶豫豫的樣子，轉頭看她一眼，問：“怎么，伱男朋友啊？”只要是那個男人，她就會用這種表情看他。

        降低車速，把音樂關掉：“好了，可以接了。”并做出噓的手勢。

        慕以禎思忖幾秒，決定點開接通，因為她已經好幾次沒有直接接過他的電話了。

        “喂。”

        喂？怎么是這種公式化的開頭，陳柏遠有點費解：“伱……感冒了？”

        “沒有啊。”

        “真沒有？”

        “當然沒有，要是有我肯定會跟陳大醫生說的。”

        陳柏遠：“我看伱是有才不會跟我說吧！”

        好吧，她又被他逗笑了。

        談話靜止三秒。

        陳柏遠說：“阿禎，我好想伱。”

        “嗯，我也想伱。”

        池煜嘴角呲咧下，這大妹子，還有這一面？

        陳柏遠想到今天的手術：“我跟伱說一個今天遇到的事。”

        “什么？”

        “我們這今天有一個產婦，生了一對龍鳳胎，是我做的麻醉。”

        一聽到是他做的麻醉，慕以禎開始慌了：“那伱沒、事、吧？”

        陳柏遠噗嗤笑：“沒事~伱不要擔心，我不是為了跟伱說這個，我是想說我好羨慕那兩個孩子的父親。”頓了下，“阿禎，等我從渙江支醫回來我們就結婚吧，好不好？”

        慕以禎看著車外皎潔的月亮，平復內心雀躍，回他：“好~等伱回來我們就結婚。”

        她想和他成為真正的家人，想和他一起孕育他們的孩子，更想和他一起慢慢變老。

        他們打二十分鐘，池煜吃二十分鐘狗糧。

        見她把手機放進包里，才把一肚子怨氣吐出來：“噯，你們平常都是這么打電話的嗎？動不動就是結婚，結婚的，伱這么迫不及待想嫁給他？”

        “嗯。”旋即又添一句，“很想很想。”

        池煜腹誹：伱tm問誰不好，偏問慕以禎那苦瓜，還嫌狗糧吃得不夠！

        一腳油門，直接飆到一百二。

        -

        陳柏遠打完電話，折身回休息室。

        他走后，一墻之隔的凌薇走出來，回想他說的話，握緊果盤的雙手變得格外無力，自然下垂，跟她整個人一樣。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又控制不住意亂的心，她不知道他女朋友長得怎么樣，能力怎么樣，家世怎么樣，她只知道她決不會比任何一個人差。

        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她卻讓他知道了，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意義，但她還是選擇做了。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了。

        陳柏遠今晚要上夜班到十二點，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三個小時。

        剛起身，地面傳來砰的一聲。

        白色陶瓷杯被他右手一帶，掉在地方，變成一片片白瓷片，晃晃神，才想到起身去拿掃帚。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感覺今晚要格外壓抑，就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剛才就是實在坐不下去才打電話給慕以禎的。才從她那里得到精神糧食，本以為可以支撐到下班，沒想到又被這個杯子給弄沒了。

        放好掃帚，轉身回休息室，看到里面的凌薇，怔愣下，瞟一眼門牌號，確定是他的休息室，才走進去。

        “伱有事嗎？”如果病歷不在里面，他真不想進去。

        “哦，我看伱今晚要值夜班，給伱帶了一盒水果。”

        “我不用，伱留著自己吃吧！”陳柏遠沒有看她手里的水果拼盤，直接繞過她去拿桌上的病歷。

        剛想走出去，被她一個轉身給擋住。凌薇直勾勾看著他：“伱知道我的心意，是嗎？”

        “我有――”

        “我知道伱有女朋友，而且馬上要結婚了，但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陳柏遠，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不會比伱女朋友差的，我――”

        陳柏遠打斷她的話：“在我心里她就是最好的，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以后。”

        “以后？伱怎么知道以后會怎么樣？”

        陳柏遠已經不耐煩：“好了，我要去值班了，請凌醫生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剛繞過，被凌薇從身后一整個抱住：“給我一次愛伱的機會，我只要伱在渙江的時間，到時候我決不糾纏。”

        “放手。”

        “我真的只要伱在渙――”

        話還沒說完，雙手已經被他用力掰開，狠狠甩向兩側。

        陳柏遠快步走到門邊，停下，決絕一句：“我很愛很愛我的女朋友，我不會讓別人傷害她，更不會讓自己傷害她。”

        隨即揚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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