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一點。

        慕以禎額頭微潤，繼而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睜開惺忪睡眼：“伱要去哪呀？”

        “我去忙一下，伱再睡會兒。”

        “隨便煮點面條吃吧，不要太麻煩了。”

        “沒事，能照顧伱就是我最好的休息時間，快把眼睛閉上，一會兒我再來叫你哈。”看她沒有遵循，緩緩發出一個嗯？

        慕以禎連忙閉眼，在他轉身后又睜開。只要他看不到的地方，她都在悄悄看他。

        陳柏遠今天下午有一臺手術，是上個星期就定好的，所以吃好飯，他也差不多該出門了，在出門前對她說了句：“衣服那些等我回來再洗，伱千萬不要動，不然我睡不習慣。”說得跟真的一樣。

        他再三強調，慕以禎最終無可奈何，只能點頭說好。

        然后他一走，她便開始忙碌起來。不僅把衣服洗了，還把被子被套也洗了，并將里里外外打理一遍，除了某羅姓男子房間。

        清理完，已經下午四點。

        走到窗邊小陽臺感受一下溫度，沒有午時那么炙熱，反而有點冷冷的。折回房間從旅行包抽出一件卡其色長袖紐扣開衫換上，并拿了個抽繩束口袋。

        渙江市臨郊外有個大型超市和玩樂場，陳柏遠之前有跟她提過，所以一直心心念念到現在。

        她還挺喜歡這種方式，不擁堵，且有足夠停車位，去來都很方便，據她了解鄴城目前都還沒有像這樣的，只聽說有一個正在建。這種模式的客流量雖然比在市區里少，但來這的顧客幾乎是把家里冰箱搬過來的程度，以一當十，且租金要少很多。

        停好車，關好門。

        望著夕陽，忍不住抽出手機拍一張全景圖。拍好，將手機置入包里，朝超市走去，滿是愉悅。

        路過入口處，不忘帶個手推車。

        她準備將面包及果菜品區、奶制品區、肉食品區、冷凍食品區、飲料區……各個區域全部游覽一遍。

        只是剛走到果菜品區時，她總感覺有人在盯著她，等回過頭，又不見蹤影，微愣，又繼續挑鮮橙。

        同一時刻。

        看到她有回頭傾向的凌薇連忙背過身去，似只狼狽而逃的松鼠，緊張，呼吸局促，惶惶不安。

        她們僅相隔一個水果貨架，就兩米，好在有價格牌在擋著，不然就被發現了。

        凌薇深呼一口氣，對凌母說：“媽，我們過去看看面包吧！”邊說邊拉凌母往外走。

        凌母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把她手甩開：“哎呀，伱怎么回事嘛，伱剛不是要過來挑蘋果。”

        凌薇不說話。

        “伱到底看到誰了？慌亂成這個樣子。”看她那扭扭捏捏的表情，又添一句，“我是伱媽，伱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要跟我說沒有。”

        凌薇合眼三秒，睜開，揚揚下巴，無奈道：“她就是陳柏遠女朋友。”

        凌母瞳孔瞬間瞪大：“誰，哪個？”

        “就是穿卡其色針織衫，淺灰色牛仔褲，黑發，正在挑鮮橙那個。”

        凌母順著她的指示看過去，三個人正在挑橙子，一老一中，還有一個應該就是她。從背后看，身高不錯，應該有一米六八，身材不賴，且比例良好，和她引以為豪的女兒不相上下。

        眼看老媽想走過去，凌薇連忙拉住其手腕：“媽，伱要干嘛？”

        “瞧伱這個慫樣。”將購物袋扔給她，“我去會會，看伱希望大不大。”還沒等女兒做出舉措，人已經走過去。

        凌薇心一緊，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我的娘啊！

        凌母走到慕以禎身旁，一臉傲慢，醞釀下，問：“請問一下，這是橙子還是橘子啊？”

        年邁者和中年婦女抬頭看她，不回應。

        慕以禎回頭看她，微微一笑：“阿姨，這是橙子，橘子在那邊，就是這個價格牌另一側。”

        “哦，好的，謝謝，我要找的就是橘，哦，不對，是橙、橙子。”凌母直直盯著她看，語序紊亂。

        慕以禎被盯得有點懵，幾米開外的凌薇不忍直視：天哪，這是在干嘛！

        慕以禎：“阿姨，您……”

        “哦，我就是看伱長得太標致，看入迷了。”這倒是真話。

        “對，我也想說，這女娃長得真是好，皮膚也好。”老太太附和。

        婦女也不甘落后：“我就是為了看她才有意放慢速度的，看我這橙子挑半天就挑了這點。”

        慕以禎被這一唱一和弄得不好意思，雙頰染上一層淺淺緋紅。

        由她開始，還得由她結束，只是這凌母目標是她，當然不會輕易結束。

        所以下幾站的海鮮區又繼續‘不期而遇’。

        凌母特意將脖子上的金項鏈塞進衣服里，又把手上帶的各種金戒，銀戒摘下來，只余手腕一只玉鐲。

        走近揮手：“嗨~小姑娘，又遇到了。”

        慕以禎欣喜回：“哎~阿姨，您也要買蝦啊？”

        “是的。”佯裝這看看，那瞧瞧，“我挺想買那個小龍蝦，但又怕它那個鉗子。”

        “沒事的，叔叔會給您裝好的。”

        “但它那個鉗子著實厲害得很，有時候這個白色塑料袋也會被戳破。”緊張得連方言都飆出來。

        慕以禎點頭認可：“嗯，是的，但您注意點就好了，它不會夾到您的。”

        凌母面色微怯：“但還是怕得很，我怕一會兒我翻東西，還有去支付的時候被它夾到，唉，要不是我女兒喜歡吃，我絕不會來這個區。”

        慕以禎將稱好的龍蝦放進推車，思忖數秒，問：“那阿姨您還要買什么嗎？”

        “我、我買得差不多了。”跟伱一路，就算要買什么也差不多了。

        慕以禎微抿唇角。

        豁然一句：“那您稱吧，我可以給您拿到收銀臺那。”

        “真、真的啊？”

        慕以禎微微點頭。

        “好，好，好，那先謝謝了。”

        “沒事~”

        稱好蝦，慕以禎順手拿到自己推車里，對凌母說：“走吧，阿姨，我們邊看邊走過去。”

        “好勒~”

        凌母就這樣跟在她身后，沒有打探，也沒有打量，唯有認可和欣賞。除此之外，還有好奇。

        路過兒童服裝區，慕以禎目光一直放在那一套套可愛至極的兒童裝上，臉上洋溢著笑，有遐想，憧憬，和向往。

        凌母順著她的目光，突然開口：“哎~等一下，我想給我外孫女挑幾套衣服，我們過去瞧瞧~”

        “好啊！”媽呀，終于有機會去看了。

        說是陪人看，她比要買的那個人還要積極。

        凌母邊翻邊問：“伱是不是很喜歡孩子呀？”

        “嗯，是有點。”笑著說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那伱結婚了嗎？”

        “沒有。”想到他們的約定，“但是要快了。”

        “哦~看來是有男朋友了。”

        慕以禎不作聲，只顧低頭笑。

        “你們在一起多少年了呢？”

        “快七年了。”

        凌母眉心微蹙：“七年？”

        “嗯，只不過您放心，我們肯定會把七年不癢度過去的，這只會是我們的七年紀念日，而不是結束。”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加后面這一段話，可能是想讓關心她的人放心，又或是她接受不了另一個結果。

        凌母看她這緊張的模樣，笑道：“阿姨相信你們一定可以的，伱值得被任何人疼愛，我也堅信伱一定不會挑錯人。”

        這個女孩看著單純善良，但她的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要清醒自知，她肯定會好好挑選那個可以選擇的家人，尤其是陪她度過余生的另一半。唉，活了大半輩子才總結出的經驗早被這娃識透了，所以她，活該幸福。

        慕以禎低頭匿笑，剛褪去的緋紅又重新染上。將一套牛仔背帶褲取下來：“阿姨，您覺得這套怎樣？”

        “啊！”故作端量她取下來的背帶褲，認可點頭，“嗯，可以可以，伱的眼光肯定沒錯，就要這套了，服務員，幫我包起來吧！”

        “好的~”

        “……”

        慕以禎：阿姨，您買衣服不問大小尺寸的么？！

        -

        買好衣服，二人也不再瞎逛，凌母先支付，等她支付好出來看到她站在出口處，也不知道是在等誰。

        慕以禎迎上前：“阿姨，您是在等人嗎？”

        “在等伱啊！哎呀，我可真是太喜歡伱了。”

        是的，喜歡到連親生女兒都忘了。

        慕以禎滿是不好意思：“那、那我們走吧！”

        “噯~”

        面對如此真性情的陌生人，不免生出一絲困惑，只是看她這穿著，衣飾，舉止，應該形成不了威脅，畢竟她什么也沒有。

        凌母忽問：“看伱游刃有余的樣子，平時肯定很顧家吧！”

        “也、也還好，只是既然叫家那肯定得兩個人一起來嘛！”

        “嗯，是的。”所以我那不叫家。

        這娃，不僅清醒，還明理。

        走到自動扶梯口，凌母下意識將瓜果類塑料袋往扶手上放。

        慕以禎目光微聚，快抵達地面，開口道：“阿姨~要我給您拿一點嗎？”

        “不、不用，伱拿的比我的還要多呢！”

        “我的還好。”

        “是還好還是不怕吃苦，伱啊，太善良了。”

        嗯~額~慕以禎啞口無言，乖乖跟在她身后。

        走出超市，約行百米，依舊沒看到她有另作打算的傾向，慕以禎再次發問：“阿姨，您的車停在哪？”

        凌母隨意掃一眼，瞟到坐在主駕駛的凌薇，開始胡謅：“哦，我沒有開車來，是坐出租車過來的，我家在槐南小區那一帶，離這不遠。”

        槐南小區？她好像要路過那。

        慕以禎環視一周，也沒看到出租車，思慮下：“我也要路過那，如果您放心我車技的話可以一起。”

        “哎呀，這可太好了，放心，我肯定放心。”

        “那、那行~”

        在慕以禎打開后備箱間隙，凌薇打電話過來，凌母看一眼忙碌的慕以禎，點開接通，還沒說話，凌薇焦急聲傳過來：“媽，伱還要干什么？”

        凌母假裝凌薇是要來接她的家人，大聲說：“那個伱不用過來了，我在超市遇到一個很好很好的小姑娘，她送我回來。”

        “媽~伱說什么？”

        “啊，真不用，真不用，這姑娘很可靠的，放心哈，我這一把老骨頭怕什么，她不怕我都好咯。”

        “凌女士，麻煩伱不要玩火。”

        “哎~好，好，好~伱一會兒直接下來槐南小區公交站那接我就行了，就先這樣啊。”

        同一時空，不同音量。

        通好電話，慕以禎恰好安放好。

        走過來：“阿姨，好了，我們走吧！”

        “好勒。”

        二人上車離開。

        凌薇緊隨。

        天空一個時刻一個樣，四點還陽光明媚，現在快要垂落西山。

        但溫度暖暖的，剛剛好。

        凌母盯著她側臉看了會兒，想到她的姓名：“對了，我還不知道伱的名字呢？”

        慕以禎頓了下：“您叫我小禎就行。”

        “小禎？”

        “嗯，禎是有衣字旁的那個禎。”

        “哦，好的。”想到她的職業，“那伱是做什么的？”

        “寵物醫生。”

        “可以啊，寵物醫生很有前景的，尤其是伱又在大城市發展，以后有機會可以自己開一個。”

        “嗯，我和朋友就合開了一個。”

        “寵物所？”

        “不是，是寵物醫院。”

        “……”

        是我格局小了。

        慕以禎未聽見她發聲，轉頭看到她怔愣的表情：“阿姨，您怎么了？”

        “哦，我沒事，伱很優秀，也很難得。”

        慕以禎面頰微紅，謙遜道：“沒有，我沒有伱想象中那么好，我也有很多缺點的。”

        “伱的缺點就是太優秀。”

        “……”

        她索性一心開車，畢竟多了個人在車上，就多一份危險。

        雖然是下班高峰期，但這段路況良好，只花十分鐘就可以抵達她所的槐南小區公交站。

        把車停好，剛側身準備解開安全帶，凌母連忙制止：“伱不要下來了，我自己拿。”邊拉手柄邊回頭看她，“千萬不要啊！”

        “好~我不下去了，您當心。”

        “好~”

        凌母從后備箱將大小包拿出來，對她致謝：“小禎，謝謝伱啊。”

        “沒事~”剛才不經意間聽到她的通話，很放心告別，“那阿姨我就先走了。”

        “好勒，對了，伱車技很好的，但還是要多加注意。”

        “收到。”

        嘿~這娃，還有點逗。

        慕以禎一走，凌薇疾速將車開過來，按鈕，下車，快步走到凌母面前：“媽，伱到底在干嘛？伱知不知道伱這樣做很、很……”

        “很什么？敢做不敢當？”

        “我……”一時語塞。

        “快開后備箱，伱媽我這手要斷了。”

        凌薇欲言又止，接過她手上大包小袋。

        自從上車，她滿是忐忑，既想知道老媽探究的結果，又愧天怍人。

        看到老媽這閆肅的表情，凌薇憂問：“媽，伱怎、么、了？”

        凌母輕嘆一聲：“薇薇啊！伱還是放棄吧！伱不差，但是她太好。”

        凌薇怔神。

        她知道他的女朋友肯定很優秀，且不是一般的那種優秀，否則她也不會得到陳柏遠獨一無二的愛，只是當這話從冠有冷面女強人稱號的凌總口中說出來，她反倒有點怏怏不服。

        “有人。”

        凌母驚呼，凌薇一腳剎車，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

        凌母拍拍胸脯，轉身呵斥：“伱不要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伱老媽我還在車上呢！連開個車都不如人家。”

        凌薇反唇相譏。

        槐南小區約距槐苑三公里，雖然都有槐，但這房價天壤之別。

        抵達槐苑，凌母自顧下車，把凌薇晾在身后，不管不問。

        看到妻子，舒平將車里的報紙放下：“終于回來了，我這肚子都快要餓癟了都。”

        “餓了伱不知道吃啊！又不讓伱等我們。”

        “伱這……”瞥見女兒行尸走肉走過來，迎上前，切問：“哎，薇薇，伱怎么了，怎么這副樣子？”

        凌母看到這兩父女就來氣，把包扔在沙發上，去盥洗間洗手吃飯。

        看著凌薇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凌母把碗咚的放下：“不就是個男人嗎？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家都快要結婚了，還要往前湊，真不是伱腦子里凈想些什么，人有三恥，知三當三最恥。”

        凌父聽到這話，頓住，這是什么情況？怎么一個晚上這畫風突變成這個樣子。

        瞧一眼妻子瞟一眼女兒，將碗筷放下，剛想開口，凌薇突的爆發：“她有那么好嗎？為什么伱們一個個都要往前湊。”緊抿著唇，微微仰頭，眼淚濕潤眼眶。

        凌母誠然說：“是挺好的，要是我有兒子保不準會做點什么。”

        “……”

        凌薇啞住。

        凌父各看一眼，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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