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聞溪聞言抬起頭來，直視坐在前方的莊昱寧。

        這時的莊太后鬢角還未生華發，面容也保養的極好，眼角只有一絲笑紋未顯老態，看起來還是雍容貴氣，穩坐釣魚臺，暗中能掌控朝局的莊太后。

        孔聞溪腦中思緒變換，眼神明晃晃地看著莊昱寧，但很快像是想起什么垂下眼瞼，規規矩矩等著莊昱寧發話。

        莊昱寧和孔綺琴都瞧見剛才孔聞溪的小動作，孔綺琴怕自家侄女惹得太后不喜，自己先開口斥責道：“溪兒，嬤嬤教你的規矩你都學哪去了？豈能這般直視太后……”

        “好了，是哀家讓她抬頭�！鼻f昱寧擺了下手，打量著近在咫尺面上看著很是規矩柔順的孔聞溪道，“我倒是聽宮人說，惠妃你這侄女學規矩倒是很快，就是膽子大了些，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所言�！�

        “母后……”孔綺琴心中有些焦急，但不敢顯露出太多。

        在來之前她明明與溪兒囑咐又囑咐，怎么平時機靈這一會兒倒笨拙了，難道是攝于太后的威壓？應該就是了，當年皇位爭奪那般激烈，最后還不是太后手段更高一招，這兩年太后明面上雖不問世事，一心禮佛，可實則如何看朝堂上的莊家人就知曉。

        孔綺琴想的越發多了起來。

        “宮里到處都是守規矩的太枯燥無趣，我聽聞孔尚書平日很是寵愛這個二女兒。”莊昱寧盯著孔聞溪熟悉的眉眼，回憶道，“眉眼倒與她母親長的有八分相似。”

        孔聞溪從莊太后口中聽到母親，立刻抬眼看去。

        “這就不像了，你母親她可是比你這丫頭眼神柔順。”莊昱寧垂眼對上孔聞溪大膽的視線，笑道，“你這孩子性子倒合我意�！�

        孔聞溪先前所做的小動作都是踩在莊昱寧喜好的點，莊昱寧此人不喜別人玩手段玩到她面前，她喜歡聰明人，但更喜歡能掌控，有缺點的聰明人。

        根據她對莊昱寧的了解，在她進宮后莊昱寧就已把她的一切都打探清楚了，她在莊昱寧眼中只是個聰明莽撞的小丫頭，很好掌控。

        莊太后可不是一位真放權的禮佛太后，不過是怕自己兒子剛登基兩人相爭朝堂不穩這才退居后宮，要是得到太后的支持許多計劃通行起來便會極為方便，要讓太后對她沒有什么防備，還能用她就需要些技巧了。

        “太后可是認得我母親？”孔聞溪微微歪頭，好奇地看著莊昱寧問道。

        “溪兒……”孔綺琴這會兒已經心有不喜。

        莊昱寧掃了眼孔綺琴，孔綺琴見之立刻閉上了嘴巴，她多嘴已讓太后不滿，只盼溪兒能得了太后的青眼。

        “你母親當年在京中可是有名的很，可惜了……”莊昱寧話音一轉，換了話題，“你在宮中這些時日呆著如何？”

        “宮中自然一切都好。”孔聞溪除了剛才舉止上有些出格，之后再挑不出錯處。

        “就是規矩頗多，不如宮外自在是吧？”莊昱寧手中把玩著泛著檀香的佛珠，笑看孔聞溪說道。

        孔聞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了，說：“是我規矩太差，合該學學規矩�！�

        莊昱寧抬起手，手中的佛珠點了點孔聞溪道：“嗯，好好學規矩沒錯，不過哀家見多了規矩之人，倒有些喜歡你身上的天性�！�

        孔聞溪再次垂頭，膝蓋彎曲，向莊昱寧行禮：“能得太后的青眼是溪兒的榮幸�！�

        孔聞溪很上道，這讓莊昱寧越發滿意，莊昱寧早知孔家讓孔聞溪入宮是何意，這兩年景家著實猖狂，都敢把手伸進他們莊家，景語燕生的三皇子還沒坐上太子的位置他們就敢如此，若真當了儲君，還能將她這位祖母放在心上？

        先前聽他人講述不如自己親眼看看更能認證，果然孔聞溪的相貌如眾人所說，瞧著比當年的季初柔還出眾三分，她要是入了宮，憑這容貌就能獲得寵愛，再加其心智，想來也是能攪動一翻風云。

        提前將其掌握在自己手中，為她所用，妙極。

        莊昱寧瞧著眼前少女姝麗的容貌，見其乖順恭敬心中很是滿意，想到惠妃今日來的目的，終于將視線放在了站在一旁等候許久的孔綺琴身上，對身后的徐嬤嬤抬了下手道：“去準備些茶點�！�

        “是�！�

        徐嬤嬤躬身退下，帶走了屋內其他幾位伺候的宮女，將空間留給了屋內三人。

        徐嬤嬤留守在殿門口，吩咐幾人去準備莊昱寧喜歡的茶點。

        莊昱寧對孔綺琴二人指了身旁的位置，道：“都坐吧，你今日帶著侄女來我這仁壽宮是有何求？”

        “母后洞悉一切，臣妾今日來確有所求�！笨拙_琴也不饒彎子，直言道，“太子中毒，陛下大發雷霆收了莊妃的皇后金印，臣妾多年無子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以后這種話不要再說，陛下還是關心你，一直以來讓太醫院給你調理身子，你現在還年輕日后有的是機會�！鼻f昱寧看向坐在孔綺琴身邊的孔聞溪，露出慈祥的笑容，“你可是還有位好侄女�！�

        莊昱寧話中所指在場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說起來，莊家嫡系最讓莊昱寧不滿意的就是沒有適齡女子入宮，能入宮的人身份她看不上，孔家這兩人用好了價值會非常大。

        莊昱寧此刻臉上笑容真實極了：“這些年你的脾氣秉性母后了解，玉和宮上下也被你管理的井井有條，母后相信你能公平對待陛下的孩子，管理好后宮事務。”

        孔綺琴聞話知音，立刻起身恭敬道：“臣妾的玉和宮之于后宮來說不過是小小的居所，每日處理的事務左右不過那些，以后臣妾遇到不懂的地方還要多多來請教母后，還望母后不要嫌臣妾來打擾您清修�！�

        莊昱寧再次轉動手中佛珠說：“你有這孝心母后怎會嫌被打擾，后宮安寧才會讓陛下舒心，陛下舒心哀家才舒心。陛下每日處理朝堂事務已夠煩心，太子中毒這種事簡直是皇家丑聞，需盡快平復下去，這幾日你安心在宮內等著，會如你愿�！�

        孔綺琴半膝跪在地上：“多謝母后�！�

        孔聞溪也動作迅速，起身隨同跪下。

        屋外動靜響起，兩人起身坐回原位，徐嬤嬤推門帶人端著茶盤走了進來，孔綺琴二人用了茶點后便離開了。

        仁壽宮再次恢復了寧靜。

        莊昱寧將手中把玩許久的佛珠放在茶案上，手一伸，徐嬤嬤立刻上前扶住，莊昱寧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宮內無趣的景象，道：“晚上去請皇上過來用膳，一會兒在庫房支出調養身體的補藥和江浙那邊進貢來的那盒三潭印月的墨錠，還有那套善璉湖筆一道送去。”

        徐嬤嬤：“是�！�

        莊昱寧想了想又道：“再填些隨身佩戴的玉佩等物，還有瓷器擺設，你看著填，讓小廚房的人多做些皇兒愛吃的膳食，哀家估摸著他這兩日火氣不小，再做些降火的膳食�！�

        徐嬤嬤有著一副慈眉善目的長相，圓潤的臉上一笑格外親和：“娘娘還是關心著陛下，相信陛下能體會娘娘的苦心�！�

        莊昱寧嘆道：“他要真能這樣想就好了，怕是以為我又想分他手里的權。”

        徐嬤嬤勸慰道：“娘娘你和陛下終歸是母子�！�

        莊昱寧一想到她和兒子顧景文的關系就止不住嘆氣，之前是她太過焦急，這兩年才緩和了與兒子的關系，皇后金印這事好在有惠妃出頭，也不知她皇兒何時能明白莊家是他母族，母族為他后盾刀劍，母族強大自然刀劍鋒利。

        莊昱寧所想反倒是讓顧景文忌憚的，史書中但凡母族權勢超過皇權的皇帝有幾個好下場？這個關頭收到仁壽宮的消息，顧景文不由得聯想到皇后金印，當初母后就對此有意，想必今日也是如此，內心不想去，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確有些時日沒有過去，于理說不過去。

        李元瞧見顧景文不時望著窗外的動作，留意到顧景文臉上一絲猶豫的神情，出聲道：“陛下，再過一炷香就該用晚膳了，若是還有政務尚未處理完，奴才這就去仁壽宮通稟聲。”

        “算了�！鳖櫨拔暮仙鲜种械恼圩�，起身繞過處理公文的紫檀桌案，抖了下袖子，“服侍朕換身常服去仁壽宮�！�

        仁壽宮眾人早準備好一切等待顧景文前來。

        當顧景文踏進仁壽宮大門就做好了莊昱寧開口提金印的準備，也想好了拒絕的說辭，等了許久，直到用過合心意的晚膳后，漱口時，才終于等到要聽的話。

        莊昱寧放下茶杯看向顧景文，關心道：“母后見你今日晚膳用的不多，可是身體有何不適？”

        顧景文笑道：“今日在母后這里用的算是多了，兒臣已經讓趙太醫診了脈，身體并無大概只是胃火盛，飲食清淡過些時日便好了。”

        莊昱寧遞給顧景文一干凈的帕子潔手：“嗯，如此便好，無論何時龍體更為重要。母后知曉你定是為太子中毒牽扯出來的事煩心，朝堂上的事母后不過問，可后宮之事母后總有權過問吧。”

        顧景文手一頓，接過帕子，心中煩躁，面上不顯道：“母后有話和兒臣直說便好。”

        顧景文話說到這份上，莊昱寧也不兜圈子了，“莊妃執掌皇后金印起初還好，這一年如何我不說你心中也知曉，太子中毒莊妃身邊的戴秋以死擔下來，我知你念她不是主謀，加之懷有身孕不便處置，但這金印空出來一天后宮這些人就盯著一天。母后不愿你被后宮的事煩心，想著既然有子嗣的妃嬪行事易偏薄，不如將這金印交給惠妃更合適�！�

        顧景文沒想到他母后竟然沒有趁此大好機會奪取執掌后宮的權利，反倒交給惠妃，這倒讓他轉了心思，放下帕子詢問道：“哦？母后覺得惠妃可接這金印？”

        莊昱寧見顧景文聽了進去，繼續說：“有子嗣的妃嬪難免不會為了自己兒女考慮，這是人之天性，并不是錯處，能如皇后那般的人不多，可惜她命薄�！�

        顧景文沒有出聲，腦中不由想起了發妻的好，對顧其琛的愧疚又多了一分，若是皇后還在后宮哪會出這些糟心事。

        莊昱寧繼續緩緩說著：“惠妃她自王府就在你身邊服侍，是宮中老人，加之又是孔尚書妹妹，孔老爺子的嫡女，身份也夠。她自小產后多年未孕，我問過太醫，她的身體很難有孕，我知你不愿讓惠妃傷心，多年來對她好也是有這原因，惠妃的脾性我們了解，她現在就是最合適的人選，這件事不要再拖了，拖得越久人心越浮動�！�

        顧景文心中有了決斷：“兒臣明白�！�

        亥時，東宮寢殿。

        寧言站在顧其琛身后稟報得來的消息。

        顧其琛解下玉帶遞向身后：“惠妃帶著孔姑娘去了皇祖母的寢宮，父皇晚膳又在仁壽宮用的膳�！�

        “是。”寧言接過玉帶，上前服侍顧其琛換衣。

        顧其琛很快就從這條信息中明白了孔聞溪的計劃，這一層又一層套的，果然還和當年一樣，“她很快就能如愿了�！�

        寧言將玉帶和外衣放好，問道：“殿下是指惠妃娘娘嗎？奴才覺得惠妃是投靠了太后，太后才會今晚邀請陛下用膳，想來也是跟娘娘的金印有關。”

        寧言是個聰慧的，若生在讀書人家，這會兒定考取了功名，多年跟在顧其琛身邊，經顧其琛指點，在手下得到消息時就聯想到其中

        “孔家是不會投靠太后的�！鳖櫰滂√�起腳讓寧言脫下鞋履，提點道。

        寧言再說什么顧其琛沒有注意，滿腦子想的都是孔聞溪計劃得逞后的模樣。

        不知道這時候的她會不會像偷吃了雞的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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