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從噩夢中驟然驚醒的人一樣，祁宵先懵了片刻，意識再慢慢回籠。

        幻境，他心想。

        太丟人了……

        這是什么主角啊，沒躲開剛才那股妖氣就算了，居然還被那妖拖進幻境差點出不來，如果爽文男主依靠爽度排名的話，他肯定是第一，倒數第一！還是從無窮大開始倒數的那種！

        然而，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件更沒臉見人的事——自己正被人抱在懷里。

        有了上次打桃妖時的經驗，他幾乎頃刻間就辨認出了后的人。

        奚泠。

        真的，累了，毀滅吧。

        一個主角垃圾到讓反派每天救他，奇恥大辱啊。

        祁宵站穩道了謝，奚泠卻并沒有像以往一樣一到安全地帶就松開他，而是待他站穩后，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祁宵：“怎么……”

        “你怎么了？”奚泠搶先道。

        本就被搶了話，這話還原封不動的被還了回來，祁宵一時腦子有點空。

        奚泠緊鎖著眉頭，臉色比剛才對付屋外那妖的時候難看多了，他邊問邊快速地在祁宵手腕處點了幾下，但仿佛沒摸出毛病，便直接道：“靈力是怎么回事？”

        哦，是問這個啊。

        祁宵明白了。畢竟主角，應該是他動一根指頭，妖魔鬼怪就自動死一大片；他抬一下眉毛，就能筑起一道誰碰誰死的保護圈。而不是像現在，用盡全力打下的一道仙障，被一個小關卡的小boss隨便就給打穿了。

        哈，對不起啊，讓您失望了！

        這么□□的操作我也想啊，但誰知道這狗作者哪根筋不合適，非要把主角怎么倒霉怎么寫，靈力也跟著怎么垃圾怎么來，以至于如今達到了丟人的最高境界——丟到對手面前就算了，甚至垃圾到連對手都看不下去要噓寒問暖的地步了！

        行吧，也就幸虧他是個贗品，臉皮又夠厚，如果是正主這時候恐怕已經羞憤地吐血無數升后狂爆自盡了。

        祁宵抽回胳膊，囫圇著回答：“無妨，大概是舊傷未愈。”

        奚泠聽了眉頭卻沒松半分，嘴唇甚至抿的更緊。

        經多多日相處，祁宵已經可以略微識別一些大佬基礎表情包了，像現在這種就是生氣了。

        不是，這句又哪里惹到他了啊？

        不知道是種族差異還是反派人設要求，奚大佬的情緒變化實在比戀愛中的少女還難琢磨，然而無論是他本人這個二十多年的單身狗，還是正主那個好不到哪兒去的無cp，對哄人這種高難度的任務都是束手無策。所以祁宵一般都采取裝聾作啞茍過去的策略，等奚泠自己冷靜一下再跟他說話。

        不過話說，剛才那妖怪怎么沒動靜了？別是給大佬打死了吧！還有其他人呢？文圓圓呢？甲乙丙丁炮灰君？怎么都沒聲音了？

        祁宵趕忙四下望去，隨即伸出手一探——

        只一瞬間，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果然，不是他看不見其他人，而是這整個屋子都被充斥著妖霧，以至于他根本看不到自己伸出的手，整個人就恍如處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一樣。

        祁宵立時并指掐訣，向上打出一道光，屋內的情形隨之一覽無余——屋內之人如同如同石化的雕像，甚至連文圓圓都僵在原地不動，一看便知是被拉入幻境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祁宵心說，這下是真麻煩了。

        殊不知，這琵琶精最善制造一種攝人心魄的幻境，被拖入幻境的人便像進入了自己的“桃花源”，不知年月，不辨真假，而且能看到自己心底最怕或者最渴望的東西，除非那人意志格外堅定，能克服恐懼或是貪欲，否則便會一直在幻境中徘徊。如果長久不出，幻境身體便會自然死亡，到時候便是想出也出不來了，只能留在境中，做這琵琶精的養分。

        此時之所以棘手是因為被拉入幻境中的人，是不能被強行拖出來的。

        原書中說，這幻境就像是琵琶精制造的無數個平行空間一樣，個中變化全隨它心意，哪怕他此刻進去了，也未必會剛好進到被救之人所在的那個空間，就算是剛好進到同一個空間了，也未必能找到被救之人的所在。再退一萬步，就算真的找到了人，若是直接拖出來魂魄必會受損，哪怕最后活過來也是癡傻之態。

        真是服了！

        祁宵氣得原地跳腳，菊花俠這個垃圾，為了給主角加光環真是什么變態妖怪都能寫出來。為了給主角加光環，什么變態的妖怪都能寫出來，而且為了制造這琵琶精的強大，原書中只寫了他是怎么制造幻境殺人的，根本就沒寫怎么救人！

        雖然這些說起來都是紙片人，但如今身臨其境之時，哪有什么真實虛假，能觸碰到的就是真實，祁宵實在做不到任其自生自滅。

        苦惱之際，被選擇性遺忘在一邊的奚大佬貌似自我調節完畢，幽幽上前幾步。

        祁宵松了口氣，“你……”

        “不生氣了”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看他甩出一把焚星，把屋中的妖霧燒了個干凈。

        ……行吧，還沒消氣呢。

        祁宵很識時務的閉了嘴，安靜的站在一邊，還是小心點別被遷怒了。

        奚泠刻意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等他追問，見祁宵不說話，又賭氣似地甩了門邊的張煦一身小火珠，那小僵尸當時就被砸得跟炸開的煙花似的。

        “好了好了，丟一個就行了，砸那么多做什么。”祁宵實在看不下去。

        奚泠眼神更加幽怨：“仙尊知道我不快，卻不問我，倒是心疼起他了？”

        ……誰心疼他了，再說了人家炮灰也不容易好嗎？

        不是，這話問得怎么跟撒嬌似的，他真想敲系統問一下這位大佬是不是人設劇本拿錯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祁宵無語，心說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好嗎，但還是架不住奚泠頗有幾分委屈的眼神，嘆口了氣：“我不過隨口一句，好吧，你為何不快？”

        奚泠卻一偏頭：“仙尊若真想知道，怎么剛才不問我，非得我說了才問。”

        嚯？還來勁了！

        祁宵隨即一甩袖子，慣的你毛病！隨即轉身就走，懶得理身后這個拿錯了劇本的矯情怪。

        奚泠見他不理自己了，又顛顛地跟過去，撅著嘴小聲說：“仙尊要救這些人，也不是沒辦法。”

        祁宵停步，回頭斜挑眉眼看著他。

        奚泠：“只要毀掉那幻境的主人，幻境自然就消解了。”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刻意沒看祁宵，只是時不時瞄他一眼，一臉委屈卻要強裝作不理不睬地樣子，簡直就像是明明白白寫著“我還生氣呢”。

        看他這副模樣，祁宵頓時就有些氣不起來了，大抵是這家伙長得真不錯，配上這副委屈樣子，教人很難真得跟他生氣，便想鍛煉著哄他一句，可就在此時，那詭異的琵琶聲竟去而復返，門口的張小公子聞聲轉頭，他呆滯了片刻，循聲向外走去。

        那妖氣襲來之時，屋中紛亂不堪，奚泠在救祁宵之時打出的那一道火刃，便是把張煦定住，以防他趁亂被琵琶精勾走。而他剛才撒氣砸得那幾下，便是順手將這定身法解了。

        現下只要跟著他，便能尋到那妖精真身所在。

        祁宵神色一凜，“走。”

        正要跟上，卻奚泠被拉住了袖子。

        這都什么時候了！祁宵心怒道：“還沒完了！”

        他轉頭正想發火，卻見奚泠彎著眉眼，語氣不善，“仙尊，日后再怎么想救人也好，可若再把自己弄傷，我可要真的生氣了。”

        這魔頭變臉也太快……等等，祁宵忽然一愣，他生氣是因為自己之前受傷了？

        ……不是，什么鬼啊，大哥，大佬，hello，你是反派你還記得嗎？你擔心主角干什么啊！你上上心怎么弄死我吧！

        這作死大業恐怕是遙遙無期啊。

        ·

        空曠荒敗的宅院里，夜空中高懸的月光如同死人的臉一樣僵白。

        那樂聲被風吹的東飄西移，張煦的身影也跟著東搖西晃。

        他緩慢僵硬地穿過一處廊亭別院，走過一處荷花塘，又繞過一片小竹林后，終于在祁宵耐心磨盡之前，停在了一個矮拱門前。

        拱門之后，是一個闊大的別院，內置流觴曲水，花木廊臺，十分考究，一看便知是某位風雅之人的住所，只是此刻，從里面汩汩涌出的不是風雅，而是濃烈的妖氣。

        祁宵看了看，轉頭問張煦：“這是你的院子？”

        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因為主角說話必須要給個反應以示尊重，張煦緩緩扭頭，茫然地看著他。

        祁宵點頭，“辛苦了，等一下你就不要進去了，躲遠一些，以免誤傷。”

        小僵尸仍舊呆立在原地，渾濁的雙眼無措地張著，過了好半天，就見他慢吞吞地掉頭，給自己找了個離得比較遠的墻根，靠墻抱膝蹲了下去，把腦袋使勁往膝蓋里埋了進去，整個人安靜地團成了一團。

        琵琶精似乎是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獵物又有脫控的危險，馬上放出更為猛烈的妖氣，樂聲變得更加詭異急促，像是在催著院外的人趕快進去。張煦霎時面露痛苦之色，緊緊抱著頭，皮膚之下暗紫色的血管像是要爆出來似的。

        陰慘慘的月光下，祁宵半變臉藏在黑暗中，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小院，說：“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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