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見大家都一副奇怪的表情看著他,撓撓了頭，不好意思地說：“咋了？那以前不是兄弟，以后就不能是了？”

        陸冬去張口就要反駁,被陸立春拉了一下胳膊，朝他擠擠眼睛，把蓉蓉身邊的籃子扔給他：“那你們摘果子吧。”

        狗蛋和二毛兩個人摘了半籃子之后,二毛終于受不了天氣的悶熱，捅了捅狗蛋：“你咋回事？放著小河邊不出去玩,來這里受罪？”

        狗蛋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毛啊，你吃過立春大姐做的飯嗎？”

        “沒啊。”二毛搖搖頭,“真有那么好吃啊？我看是給你下迷藥了吧。”

        二毛也用看傻子的目光回看著狗蛋,“我家去了，太熱了。”

        狗蛋拉了他一下,“別走啊，要不然你真會后悔的！”

        正說著,上山的路上出現一個瘦削的身影,頭發被扎在腦袋后面，身上的衣服補丁眾多，背著大大的簍子,眼睛卻神采飛揚。

        “大姐！”

        陸立春和陸冬去也看到了那抹身影,朝陸秋招了招手：“累不累？”

        “還行。”

        陸秋擦了擦額頭的汗,看向狗蛋和二毛，眼神詢問地看向陸立春,陸立春笑了笑：“他們是來幫咱們干活的。”

        雖然一頭霧水，陸秋還是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你們和小冬玩的好,去幫他砍柴火吧。”

        二毛聽完就想立刻走了。

        陸秋簡直比陸立春還要狠。

        狗蛋已經打了招呼,麻利拿了砍刀，二毛想走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好蔫蔫地跟在狗蛋身后。

        有了這兩個孩子的幫忙，他們進度要快上許多，陸秋又往家里送了兩趟，看了看天色，便帶著幾個孩子回了海邊。

        籬笆小院上的茅草正在迎風招搖，幾個人被海風猛的一吹，身上的熱氣開始往下散，陸立春往自己身上潑了冷水，懷疑地說：“不會又要下雨吧？”

        “應該吧，有兩三天沒下雨了。”

        “下雨了真沒意思。”

        狗蛋在一旁附和著，“哪里也不能去。”

        “我娘都不讓我出門，只能在家蹲著。”

        二毛提起下雨的時候，也一臉哀怨。

        陸立春則寶貝地把小人書拿出來，果然引起來狗蛋的驚呼，和二毛都湊了過去，嘀嘀咕咕地聊起來。

        陸秋先把廚房里收拾了一下，和蓉蓉一起把剛摘下來的果子洗干凈，晾曬在平筐子里，順便遞給二毛和狗蛋之前用糖腌的果子讓他們吃。

        狗蛋本來不想吃，二毛已經下了手，拿了一大把倒到嘴里。

        “酸不酸？”

        “酸。”二毛嘴巴裝的滿滿，邊吃邊回答。

        “酸你還吃。”狗蛋不相信，陸冬去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故意說：“不酸。”

        這下狗蛋更狐疑了，他覺得陸冬去肯定沒憋什么好心思，肯定不會告訴他實話。

        最后他猶豫了半天，往嘴里放了一個。

        很快他就瞪二毛：“酸個屁，你就是怕我跟你搶吃的，好你個二毛！”

        陸秋好笑地看著他們鬧，拿了板凳坐在院子里開始編筐子，打算一會兒就種土豆。

        正在這時，海邊傳來寧寧的聲音：“蓉蓉，立春哥哥，陸秋姨！”

        蓉蓉眼睛亮了，趕緊迎出去，“寧寧，你怎么來了？”

        “想找你玩。”

        寧寧等左至歷走了就開始磨，左景鬧不過她，只好趁著村里人都散了，才帶著她過來。

        “喝糖水嗎？”陸秋把男孩子趕到一邊，拉著寧寧的手問。

        “不喝。”寧寧好奇打量家里，問陸秋：“姨，你沒事了嗎？”

        “沒事了。”

        陸秋朝瞪過來的左景搖搖頭，“沒事，小孩子不問才不正常。”

        她轉身這功夫，二毛就湊了過來，：“姨，我想喝糖水。”

        狗蛋扯他衣服：“你娘知道了回去打你屁股。”

        陸秋就見二毛不敢吭聲了，雖然他敢捉弄狗蛋，但能看出來他還是聽狗蛋的話的。

        “行，姨給你們拿，都喝。”

        陸秋進了屋，燒了一鍋熱水，“剛才姨忘了問你們了，今天糖水管夠。”

        “哇。”

        二毛震驚了，陸冬去翻了個白眼，威脅他：“一會兒你得干活。”

        “好好！我剛才就在山上幫你干活了。”

        二毛對干活再也沒什么怨言了！

        幾個孩子湊在一起喝著糖水，狗蛋見過左景幾次，這還是第一次進距離接觸，對他爸爸是部隊里的大官有點畏懼，又有點好奇，盯著他看了好幾眼。

        左景就當沒看見，拿了陸立春的手里的小人書看起來。

        不一會兒，趙大姐領著小花和臭蛋也過來了，院子徹底熱鬧了，小孩上躥下跳的聲音不絕于耳，伴隨著海浪的聲音，似乎是想掀翻房頂。

        趙大姐留下來說了幾句話，家里還有活要干，匆匆忙忙又走了。

        臭蛋已經和陸秋很熟了，他湊過來問陸秋：“姨，我娘說不讓我在這兒吃飯，不然就打我屁股，你晚上要做什么吃的？看打我一頓值不值得？”

        陸秋噗嗤一聲笑了，陸冬去跑過來把他扯開，“怎么回事？你們來不是找我們玩的嗎？干啥老打聽我大姐做什么吃的！”

        狗蛋也是這樣，臭蛋也是這樣！

        二毛捂著圓滾滾的肚子，實話實說：“找誰都能玩，但好吃的別的地方就沒了。”

        陸冬去氣到快自閉了，他抱著胳膊噘嘴，打算不搭理這幾個人了。

        “讓我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啊。”陸秋揉了揉陸冬去的腦袋，賣了個關子。

        其他幾個人都等著她開口，陸秋抬了抬下巴，指著不遠處的土堆，“能幫忙把這筐子裝上土，抬到廚房里嗎？”

        “能！”

        幾個男孩子興奮起來，兩個人合作，一人往里面弄土，最后一起抬到廚房里他們提前選好的地方。

        陸秋招呼幾個女孩子，“咱們來做果脯。”

        “好唉！”

        陸秋先活動了一下身體，把面包窯點著火，等溫度夠了之后，把晾曬好的果子直接放了進去。

        “這是什么啊？”

        寧寧湊過來指著面包窯，“樣子也很奇怪。”

        “這是面包窯，能烤東西，我娘曾經告訴我的。”陸秋耐心地和她解釋，“點心就是這么烤出來的。”

        寧寧想到上午吃的那桃花酥，不僅好吃，還很好看，她都舍不得吃。

        “那姨，還能做出來別的花樣子的點心嗎？”

        “能啊。”陸秋把面包窯堵住，“像荷花酥，菊花酥，棗泥酥，紅豆酥等等，都是能做出來的。”

        “哇。”寧寧敬佩地看著陸秋，“我讓我爸爸再送點白面過來，姨你給我做好不好？”

        聽到白面，陸秋就頭疼，她輕輕搖了搖頭：“等以后吧，白面太精貴了，寧寧自己留著白面好不好？”

        寧寧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一旁的小花說：“我姥姥家有棗子吃，我讓我娘拿點過來，是不是也能做點心？”

        “恩。”陸秋給了肯定的答復，“到時候讓你娘拿過來，我給你們做。”

        小花高興起來，打算回去就和趙大姐說。

        陸秋看了看天色，怕一會兒真的下雨，和他們說了一聲，就往岸邊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都朝她友善地笑了笑，或者朝她點點頭，和之前她剛來的時候陌視她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陸秋也笑著一一回應，她知道是因為今天她反駁大隊長的話，讓很多人對他們有了改觀。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改變，但對他們家來說，卻是很重要的。

        不遠處的海面上，一艘軍用的輪船正在駛離港口，上面站著一排穿著藍色海軍服的軍人，海邊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動作，駐足眺望，直到那船看不見了。

        “聽說上面就有劉大志，真要把他往大西北送啊？那地方聽說可苦了。”

        “活該。”

        陸秋沒多聽周圍人的議論，用漁網撈了幾條魚之后就回了家。

        院子里的碎藤條和土都被處理的干干凈凈，幾個孩子正聽左景講故事。

        陸秋進了廚房把魚處理了，看著天色已經陰沉了下來，才讓陸立春在院子里點了篝火。

        “是要在外面吃嗎？”

        “恩。”

        幾個孩子都興奮起來，圍繞著那火堆轉圈圈，時不時地往里面扔幾根木頭，噼里啪啦地突然升起一陣火焰。

        “小心衣服。”

        陸秋把腌好的魚穿在樹枝上，特地往火里又往里點柏樹葉子，等一會兒烤出來，魚肉上就會浸透柏樹的清香。

        這時候，趙大姐從家里出來，要帶著臭蛋和小花回家，小花雖然不情愿，也不鬧騰，臭蛋就不一樣了，他死倔著不回去：“大不了打我一頓，我一定要在陸秋姨這里吃飯！”

        趙大姐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恨不得現在就抄起家伙打人，被陸秋給攔住了，“又不是讓孩子們吃啥好的，就剛去海邊撈的魚。”

        趙大姐沒辦法，氣呼呼地要拉小花回家，被蓉蓉和寧寧給拉住了。

        “讓小花也在這里吃吧。”

        小花眼圈的紅了，低著頭小聲說：“娘，我也想在這里。”

        “行行。”趙大姐看閨女這樣子，也心軟了，回家沒多大會兒就讓趙大哥送來了幾個紅薯。

        “家里還剩下一些，烤著吃更好。”

        趙大哥看著篝火烤魚也有些心動，不過怕趙大姐生氣，也覺得在出了那事之后，和陸秋獨處很不自在，放下紅薯之后就離開了。

        陸秋把紅薯放到火堆里，“等熄火了就能吃了。”

        狗蛋平日自己也生過火，像去河里撈了小蝦米之后，他都是和二毛自己搭個簡單的灶臺，往火里一扔，熟了就能吃。

        他興奮地搓搓手，用木棍撥弄了幾下火苗，同時眼睛又不自覺的往村路口看，怕他娘過來叫他。

        同樣擔心的還有二毛和左景，他們都沒和家里的大人說要留在這里吃飯。

        左景更怕左至歷今天早回家，發現他帶著寧寧來海邊玩了，寧寧是女孩子，又是妹妹又是親閨女，他怕左至歷嘴上不說，但心里會覺得他不懂事。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幾條魚都烤好了，熱氣騰騰的香味順著火焰往上冒，外面的魚皮也已經烤焦，透著一股焦香。

        陸秋一人給了半條，幾個孩子不顧燙就往嘴巴里送。

        這一吃，剛才的煩惱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滿嘴都只剩下魚肉的鮮美，隱隱約約還有甜甜辣辣的味道。

        陸秋知道他們帶不走，特意放了不少糖，還有后來有的現成的各種醬料，配上這本來就新鮮的魚，味蕾完全被滿足，身心似乎都得到了舒緩。

        “太好吃了。”

        除了吃飯時發出的咂吧聲，只有不知道誰時不時發出的感嘆聲音。

        二毛再次感嘆，太值得了。

        “以后有活，姨你還來找我！”

        陸秋見他說的鄭重，也收斂了笑意，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遠處裊裊青煙升起，島上也傳來各種呼喊孩子回家的聲音，伴著狗叫聲一道一道的傳來。

        狗蛋娘喊了半天沒見到狗蛋回來，從灶臺上出來，朝黃大娘問：“娘，你知道狗蛋又去哪里不？”

        “不知道啊。”黃大娘看了看天色，“呦，這快下雨了，還沒回來啊？按說這一到飯點，回來的都挺勤快的啊。”

        說完，她心里不放心，催黃向黨：“你去找找他。”

        黃向黨最近白天上工，晚上幫陸秋做壓面條機，累得實在不想動，見老娘還在盯著他，只能咬牙起來，想著找到狗蛋了，不得打他一頓出出氣。

        他先去了二毛家，二毛娘也正在找二毛，見狀就不著急出門了，“他倆肯定在一塊呢，你見到了一起帶回來。”

        得，又得多打一個人。

        等到他到海邊找人的時候，篝火已經熄滅了，幾個孩子正在抱著紅薯吃。

        “狗蛋！”

        黃向黨大聲喊了一嗓子，將黑不黑的光亮里，他見陸秋也回了頭，朦朧的光線下散發著驚人的美。

        那是在這貧瘠的精神世界里，難得的一抹亮色。

        黃向黨不知道怎么的，臉一下就紅了。

        陸秋看著狗蛋和二毛三下五除二的把紅薯咽了，朝她揮了揮手，跳著就要離開。

        黃向黨剛想客套幾句，比如孩子吃了不少東西這種話，就聽見身后有一道沉穩冷淡的聲音開口：“小景，寧寧。”

        他回頭，就見到一身軍裝的左至歷站在不遠處，棱角分明的下巴朝他輕微點了下頭。

        陸秋也跟著站了起來，卻沒往他們這邊來，左至歷收回看黃向黨的目光，往她那個方向看了幾眼，兩個人的目光隔空對視了幾秒鐘才分開。

        “天晚了。”左至歷對陸秋道了謝，“麻煩你了。”

        陸秋只笑著，依然沒出家門，左景趕緊點頭，拉著寧寧的手：“那我們快回家吧。”

        狗蛋催黃向黨：“小叔，你看啥呢？還不快走。”

        黃向黨瞪了他一眼，目光里多了幾分沉思。

        他總覺得哪里好像不太對。

        可惜狗蛋的目光沒在他身上，正和二毛嘀咕今天晚上吃的飯有多香。

        “下次我撈了好東西，就給陸秋姨送過來。”

        “我也是，我再也不往家里拿了。”

        黃向黨的腳差點就踢下去。

        二毛撓撓頭，有些猶豫開口：“你說，我下次把我妹帶過來行嗎？”

        剛說完，黃向黨終于忍不住，輕輕踢在他屁股上，“帶個屁，你當這是你家啊？你怎么不把你爹你娘你奶都帶過來？”

        二毛委屈，但他不敢說，他也想把他娘他爹都帶過來。

        再回頭，夜色濃厚中，只見陸秋的身影慢慢模糊。

        陸秋把院子的門掛好之后，先沒管地上的灰燼，進廚房看了看那些種下的土豆。

        蓉蓉跟在她身邊，好奇地問：“娘，我們什么時候能吃上土豆？”

        “應該很快吧。”陸秋眼睛里都是笑，“想吃土豆了？我看還剩下不少，明天就做點土豆吃。”

        恩，土豆能做的美食也很多很多，陸秋的心里已經琢磨開了。

        轟隆隆的一記悶雷響徹天際，在一陣狂風之后，豆大的雨點很快就掉了下來，海平面也變得洶涌起來。

        “我們洗洗快睡覺吧。”

        陸秋伸了懶腰，想到后世一句話，下雨天就是睡覺天。

        “好，講故事睡覺！”

        半夜十分，住在隔壁的趙大哥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猛地從床上起了身，趙大姐也睜開睡眼惺忪地雙眼，驚慌地四下看著。

        趙大哥朝她比劃了一個手勢，湊到窗戶邊往外看，只見大雨中，隔壁的茅草屋已經塌陷成一團。

        “壞了，陸秋家里的房子塌了，得趕緊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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