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房里很黑，空氣中有陳年不散的霉味。我瞪著白慘慘的眼睛看了半天，才發現青顏跪在一個角落里。

她背對著門，一頭秀發散亂在身后，頭上唯一的翠玉發簪扔在了地上。

青顏的肩膀一直在抖，剛開始我以為她在哭，可是仔細一聽才發現，她在說話。

角落里就青顏一個人，她的頭都快抵到墻上了，不可能有人在她面前。

那她和誰說話？

我使勁瞪著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沒辦法，我只能靜下心來聽青顏在說什么。

結果這一聽，我整個人都木了。

“鬼王明鑒，不是我不對那瞎子動手，實在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鬼王，我那日進宮后，被蔣憐兒那個賤人折磨了幾天，我也是才接近那瞎子的。”

鬼王？

難道和青顏正在說話的，竟然是萬鬼之王的怖嬰？

可是，青顏是怎么知道怖嬰的？難道青顏真的不是人？

怖嬰又是怎么認識青顏的？青顏不是第一次進宮嗎？

不過，能等到怖嬰出來，我心里還是一陣激動。

這惡鬼自上次受傷逃走后一直不出來，我明知道尸煙鬼和無身鬼都是它指派出來的，就是捉不到它本鬼。如今它終于出來了，我真想立刻就沖進去把它殺了，也好替爹娘報仇。

但是，我為什么看不見它？難道一段時間不見，它又長了什么新本事？

我再次瞪著白慘慘的眼睛去看，還是什么都看不到。

這就有點麻煩了，如果我連怖嬰的鬼身都看不到，我又怎么可能殺了它？

我心急起來，恨不得這就推開門進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青顏又說話了：

“鬼王，云姿萬死不敢忘了您的救命之恩。請鬼王放心，您的指骨，云姿一定幫您取回。”

云姿？這名字怎么這么熟悉？

想起來了，這不是五年前被蔣憐兒處死的那個丫鬟嗎？

她怎么在這？如果現在這個背對著我的人是云姿，那……青顏呢？

一道天雷從我腦子里劈過。

鬼王，云姿，指骨……

我似乎知道發生了什么。

看來蔣憐兒說的沒錯，這個叫青顏的女人，確實是她五年前就處死的那個丫鬟，霄云姿。

可是，蔣憐兒不是說霄云姿已經身首異處了嗎？她是怎么活過來的？

胡為民看我趴在門縫上半天不動，拍了拍我的肩膀：

“青顏在里面嗎？”

我搖搖頭：

“不在。”

胡為民看著繡月：

“我說什么來著？這里面就是沒人。”

我嘆了口氣：

“里面有人，但不是青顏。”

繡月說：

“就是青顏，她進了平王府我一直跟在她身后，親眼看見她進了房內。”

我不知道怎么解釋了。

但是比起給胡為民和繡月解釋青顏，我更頭疼怎么給蔣憐兒回話。

胡為民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伸手就要推門進去：

“是不是青顏，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眼看胡為民的手就要碰到門，我一把將他拉住：

“胡大哥，這件事有點復雜，我回頭給你解釋。”

胡為民看我臉色不太好，問我：

“難道青顏真的不是人？她是鬼？”

我說：

“青顏肯定不是人，但是我聞不到她身上有鬼味，不能確定她就是鬼，我們還是看看再說吧。”

我拉著胡為民悄悄離開，兩個大男人回去炊房一邊做飯，一邊等青顏回來。

過了一會，青顏回來了。她見我和胡為民正在手忙腳亂地燒火，連忙過來搭手：

“怎么好讓二位哥哥做事，還是青顏來吧。”

炊房里，青顏開始淘米洗菜，我和胡為民一人守著鍋，一人守著火，都滿腹心事，又都一言不發。

最后，胡為民忍不住了：

“青顏，你剛才去哪了？”

青顏似乎早就料到會被這么問，不慌不忙地說：

“胡大哥說還有兩個冷宮出來的妃子在府里，我想找她們過來幫忙，去尋她們了。”

我說：

“她們兩個在冷宮被惡鬼纏身后，神智有點不清醒，都在前院的偏房里歇著。”

青顏沒有抬頭，切著手里的菜說：

“既是不太清醒，還是讓她們多休息些。這炊房里的事，青顏一個人忙的過來。”

飯很快做好，胡為民端了一份給儀兒送去正殿，我和青顏坐在炊房里吃。

我吃幾口飯，就忍不住偷看青顏一眼。

青顏神色自若，小口吃飯，輕聲喝湯，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我吃飽了，放下碗走到炊房門口，又裝作突然想起什么，回頭看著青顏：

“青顏，明日我就要進宮見蔣憐兒，該怎么說你的身份才好？”

青顏被我問的一愣：

“這個……青顏沒想過。”

我說：

“明日我就要去給蔣憐兒回話，如果說不出你的來歷，怕是我和你胡大哥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青顏哭了，眼淚像豆子一樣掉進碗里：

“南大哥，青顏被貴妃娘娘痛打的那幾日，她總是問我和一個叫霄云姿的女人是什么關系。可是青顏根本不認識霄云姿，又怎么會和她有關系？”

我被青顏的演技折服了，她委屈又無助的模樣一點不像做假。如果不是我剛才親耳聽到她說自己是霄云姿，我這會真的會相信她不認識霄云姿。

可她就是霄云姿。

我咳了一聲：

“青顏，如果你真的不認識霄云姿，那我和你胡大哥自然性命無憂。只是這件事不能只是說說，得拿出證據讓蔣憐兒相信才行。”

青顏一聽這話，哭的更厲害了：

“南大哥，這個真是要為難死青顏了，青顏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讓貴妃娘娘相信。”

青顏一直哭，好像哭的我心軟了，這件事就過去了。

可惜我還太年輕，既不懂得憐香惜玉，也不覺得眼淚能解決問題，只是追著青顏問：

“貴妃說你老家并無你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青顏淚眼婆娑：

“南大哥，貴妃娘娘是為了讓青顏死，才說出那樣的話來。如果南大哥也不相信青顏，青顏可以和南大哥一同回去，實查此事。”

我沒招了。

從青顏那邊看，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可是我現在哪有時間陪她回家？明天早上我就要給蔣憐兒回話了。

沒辦法，我只能自己面對這一切了。

“時候不早了，你吃完了就去歇著吧，明天的事我自己處理。”

我走出炊房，身后傳來青顏嗚咽的哭聲。

我回頭，看著映照在灶火中的那個瘦弱身影，不由得嘆了口氣。

青顏，霄云姿，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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