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忘記了饑餓，只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為民抱我上來的這個地方，幾乎是一個空室。除了正中間那個一人多高的肉身菩薩，別的什么都沒有。

胡為民怕我站不住，脫了衣服鋪在地上，安頓我坐好后才對依染說：

“這件事你慢慢說，只要你能說清楚，山橋是不會怪你的。”

胡為民為什么要這樣說話？什么叫我不怪依染？

難道依染說她從頭到尾在騙人，只騙了我一個？

還是說依染已經告訴胡為民一切，而胡為民也原諒了依染？

到底是問胡為民這件事，還是先聽聽依染怎么騙我的？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決定選擇后者。

依染一直偷眼看著我陰晴不定的臉，這會見我直瞪瞪地看她，有點畏怯，但還是開口說了起來：

“南大哥，我和我大師兄是一起從杵里國來的。我們的本意是想在大禹國的皇宮里找到最頂尖的驅鬼師，幫我們把肉身菩薩從冥境里帶出去。”

我看著依染：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們找到的頂尖驅鬼師，就是我和胡大哥吧？”

依染點頭，意思我說的沒錯。

而我卻覺得很扯，扯的我直接笑出了聲：

“哈哈哈……皇宮里的驅鬼師分三個品級，我和胡大哥是最低等的三品驅鬼師，難道你和你大師兄不知道這個？”

依染還是點頭：

“我們當然知道你和胡大哥的品級最低，但是，皇宮里多的是徒有虛名之輩。尤其是我大師兄去了一趟平王府后，更確定只有你和胡大哥才有真本事。”

平王府？我和胡為民有沒有真本事，和平王府有什么關系？

依染見我疑惑，便仔細給我解釋起來：

“平王府一百三十八口人，被皇上殺了以后都是殘破之軀。你和胡大哥能憑一己之力把它們都修復，這不是真本事是什么？”

我有點不理解：

“你們杵里國管這種小事叫真本事？那殺惡鬼，破邪陣算什么？”

依染很緊張，她知道自己理虧，所以說話都不敢太大聲。而且也能聽出來，她在極力恭維我和胡為民：

“二位哥哥做的那些勇事，我和大師兄都是知道的。你們替貴妃娘娘驅鬼，又入冷宮斗鬼，再上渡萊山渡鬼，包括后面林林總總的事，我和大師兄都打聽過了。”

我皺著眉頭：

“打聽的結果就是我們捉鬼斗鬼很厲害，然后可以被你們騙？”

依染低著腦袋：

“南大哥，其實真正讓我和大師兄想騙你們的，是你和胡大哥竟然可以用肉體凡胎的身體，來回于陰曹地府，而我和大師兄要的東西也恰好就在陰曹地府。”

我想起被扎羅阿控制的青顏。

“你大師兄不是抓了青顏嗎？想讓我和胡為民替你們賣命，用這一招就夠了，為什么還要你參與進來？”

依染說：

“因為你和胡大哥都是男子，而我大師兄要的肉身菩薩，必須是用女子的雙手拿回才能用。”

我聽的亂七八糟的：

“到底是要我們找肉身菩薩，還是要你來找？怎么我越聽越不明白啊？”

依染看我不耐煩，連忙解釋道：

“肉身菩薩本身無男女之分，但如果是女子用它，就必須是女子去拿。如果是男子用它，就得男子去拿。”

依染越解釋，我聽的越亂：

“所以這肉身菩薩，其實是給你用的？你大師兄是給你幫忙？”

依染搖頭：

“肉身菩薩是我大師兄要用，是我在給他幫忙。”

我更糊涂了：

“你才說女子用肉身菩薩，必須女子去拿。可你大師兄是男子，他要是用，應該我和胡為民去拿吧？”

依染急著想給我解釋清楚，兩只手都開始比劃起來了：

“南大哥還記得那條千化龍嗎？”

依染說著就拿手在自己的纖腰上比劃：

“就是圍在我大師兄腰上的那條蟲符？”

我點點頭：

“記得，可是這冥境里的肉身菩薩，和你們覽山觀里的蟲符，應該沒有什么關系吧？”

依染說：

“南大哥說的沒錯，這兩樣東西本身沒有關系。但是它們有一個同樣的地方，就是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別。”

我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確定：

“所以你大師兄他……扎羅阿他……他要把自己變成女人？”

依染看我說的艱難，知道這件事除了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之外，還有點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難為情。

“南大哥不必吃驚，我大師兄本身是個女人，只是她錯生了身子，才是一副男兒模樣。”

我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懵了：

“那扎羅阿他……她……到底是男是女？”

依染也開始糾結起來，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給我說清楚，想了想，干脆給我從頭說了起來。

“南大哥，我和大師兄從小一起長大，我一早就知道她這個秘密。大師兄為了不讓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也一直裝作男兒身的樣子。”

我默不作聲，胡為民給依染點點頭，意思讓她繼續說下去。

“大師兄女身男相，心思也是女子那樣細膩。她在覽山觀眾弟子中，是最討師父喜歡的一個。可是即便是師父，大師兄也沒有告訴她自己的事。后來師父把覽山觀的衣缽傳給大師兄，她更是把這個秘密隱藏起來。因為覽山觀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女弟子做掌門人的先例。”

“大師兄從來給人的感覺都很冷漠，其實她本性不是這樣，她只是用這種冷漠來拒絕別人靠近自己，免得別人發現她的秘密。”

“本來大師兄想把這個秘密守到死，她已經做好了一輩子為覽山觀付出的準備。可是最近幾年，大師兄突然說要做回女兒身。”

胡為民插嘴：

“以前不在乎自己是男是女，現在突然想變回女的……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上了一個男的人？”

依染認真地想了想，然后搖頭：

“應該沒有，大師兄整日里都在覽山觀中，她又不接觸外面的人。”

胡為民又說：

“會不會是你們覽山觀里的哪個弟子？”

依染頭搖的更堅定了：

“更不會，觀中的師兄弟們對大師兄只有敬畏，大師兄對他們也一視同仁。而且，我和大師兄同吃同住，沒發現她對哪個觀中弟子有多看一眼。”

胡為民還想再說，我先開口了：

“依染，你大師兄雖然是女兒身，但是她平時在你們覽山觀應該還是男子打扮吧？你剛才說你和你大師兄同吃同住，難道就沒有人懷疑你們有問題？”

依染輕笑一聲：

“南大哥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我隨口一句話，你竟然能發現問題。”

胡為民看著依染，臉色突然就變了：

“我的老天，難道你大師兄喜歡的那個人是你？你其實是男人，也和你大師兄一樣，錯長了女人的樣貌？”

胡為民猜的又大膽又極有可能，我也顧不上餓到抽抽的肚子，緊盯著依染等答案。

還好，依染又羞又氣地拍了胡為民一巴掌：

“胡大哥亂說什么啊？依染本身就是女子，一直都是女子。”

我和胡為民都暗暗松了口氣，雖然我和胡為民不會對依染有什么想法，但還是不希望她也是這種人。

胡為民胡亂插嘴，打亂了依染說事情的節奏。依染低著頭害羞著，半天不再說話。

可我還想知道我剛才問的那件事的結果：

“可是你和你大師兄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你們同吃同住怎么會不被人懷疑？”

依染被我拉回思緒，抬頭看著我說：

“我們覽山觀的眾弟子，不管男女只為清修，沒有人會讓自己墮入癡怒哀欲的苦海。南大哥覺得男女同住會被人非議，可是在我們覽山觀里，男女同修反而更能助益雙方。”

依染解釋了男女同住的問題，但是另一個問題卻更無解：

“既然這樣，那你大師兄在覽山觀是男是女都不受影響，他為什么非要變了自己的性別？”

依染搖頭：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是大師兄心里的事。我只是看她一心要做回女子，就答應幫她一把。”

我說：

“你這叫幫一把？你都把自己送到陰曹地府給我們做誘餌來了，你這叫豁出性命了吧？”

依染臉色突然漲紅：

“這個……南大哥，依染剛才說到千化龍，那個是我一直在煉的蟲符。我本想用千化龍幫大師兄完成心愿，可是千化龍到了大師兄的身上，只是讓她的一些……一些男子的東西消失，并沒有讓她成為真正的女子。”

胡為民沒心沒肺地問了句：

“什么叫男子的東西？她到底消失了什么？”

依染通紅著臉不說話，我狠狠地瞪了胡為民一眼。

胡為民后知后覺，卻覺得那根本就是件無所謂的事：

“是你大哥沒有那東西了，又不是你沒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再說了，山橋只想知道你和你大師兄是怎么騙我們的，他不會在意這些。”

我連連點頭，意思胡為民說的沒錯。

“依染，直接點，就說你和你大師兄為什么要騙我們？”

依染指著肉身菩薩說：

“我用千化龍傷了大師兄的身體，卻沒有幫她變回女兒身。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我打聽到冥境里的肉身菩薩，一樣可以讓男女身子互變。”

“只是想要拿走這肉身菩薩，還得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我和大師兄才找到你和胡大哥。”

胡為民應該是知道那個東西是什么，并沒有追問依染，只有我忍不住問道：

“什么重要的東西？”

依染看著我：

“肉身菩薩是寶物，冥境外的惡鬼邪物對它也是多有窺探。想要把這個寶物完整無缺地帶出去，就必須有一道正道神符來護它。可是我們覽山觀走的是偏門，煉的是蟲符，哪里有正道神符去用？”

依染說著就來看我，我點點頭：

“看來你們是打聽到我身上有三清符，所以才來騙我的？”

依染也跟著我點頭：

“對，因為知道走冥境一趟，肯定是兇多吉少，所以我和大師兄也是費了很多心思布排一切，就是為了能騙你和胡大哥來到這里。”

太費腦子了，要是現在讓我去從頭到尾捋一遍，看依染和她大師兄到底都干了什么，才使得我和胡為民走到這一步，我已經沒有那份精力了。

總之，我現在知道我被依染騙了就行。

可是騙我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答案是：需要。

依染和她大師兄，不是還等著我用三清符，護肉身菩薩離開冥境嗎？

很好，我偏不用三清符護肉身菩薩出去。

于是，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捂著肚子準備離開。

依染看我臉色不對，打著怯聲問我去哪？

我說：

“找吃的，我快餓死了。”

“南大哥，胡大哥剛才說的話不是騙你的。冥境里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吃的。”

我跌跌撞撞地往樓梯口走：

“這里沒有，我就去黑池境找。黑池境沒有，我就去陰曹地府找。要是陰曹地府也沒有，我就回陽間去找。”

樓梯口近在眼前，眼看著我就要踏下去了，胡為民突然開口：

“山橋，你要是不帶走肉身菩薩，就不可能從這里離開。”

胡為民的聲音，是我從來沒聽到過的冰冷。我慢慢轉身，看著胡為民寒著一張臉。

這一瞬間的胡為民，陌生的讓我不認識。

“胡大哥，難道連你也要為難我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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