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風(fēng)云變幻暗潮洶涌，大周的百姓們也過得不算安生。

        先帝時期一直征戰(zhàn)不休，搞得百姓們不能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安心種地，不少好田因?yàn)闊o人耕種荒蕪了下來。到現(xiàn)在元熙帝登基，百姓們也才過了兩年安生日子，可地荒了卻需要耗費(fèi)大量的人力和時間再去開墾。因此這幾年百姓種地的收成一直不好，有不少村子里的人活不下去只能去賣身為奴。

        今年也不好過。轉(zhuǎn)眼就到了夏季，烈日當(dāng)空，太陽直射下來的光芒格外刺眼，天氣悶的似乎空氣中不含有一滴水分，但即便天氣炎熱到這個地步，為了莊稼的收成，那些農(nóng)夫們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李二狗是李家村一個普普通通的村民，此時正在自家的地里彎著腰拔草。他舔了舔因缺少水分而裂開了口的嘴唇，希望自己的唾液能讓干裂的嘴唇稍微滋潤一點(diǎn)。

        看著眼前因太過炎熱而有些沒精神的莊稼苗，李二狗心疼的微微撫摸了一下。這可是他們一家這一整年的指望，可不能就這么枯了。待李二狗看向旁邊茂盛的雜草，他有些憤怒的一把抓起，不能讓這些草再待著這里和莊稼爭奪養(yǎng)分。可這拔草一干就是幾個時辰，等直起腰時，李二狗只覺得腰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李二狗將拔下來的所有雜草帶了回去，這些雜草唯一有用的一點(diǎn)就是生火了。李家村不算是富裕的村子，連井都只有兩口，供李家村五十口人家使用。李二狗回家的路離其中一口井不遠(yuǎn)，他在那里打些水胡亂的澆在身上，算是沖掉一天的疲累。

        李二狗是李家村最普遍的那種人家，河泥放在木質(zhì)模子里曬干和茅草一起堆砌出來的房子，除了正屋就是一間放了張硬木板的臥室，屋子又黑又小，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能折射進(jìn)一些陽光，但也只是正屋。

        灶臺就在正屋，說是正屋，可是除了燒火做飯的灶臺，也只有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和兩個小板凳。

        李二狗掀開木頭蓋子，看著空蕩蕩的米缸有些發(fā)愁。他的妻子王翠花正懷著孕，可家里糧食不夠，李二狗是種田的主要勞動力，沒了力氣可不行，王翠花便只能少吃，導(dǎo)致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將近七月，可除了鼓起來的肚子和大的嚇人的頭，王翠花整個身體都瘦瘦小小，她沒有力氣，沒辦法下田，只能在屋里做些針線活繡些東西，等早上趕集的時候再托人拿到集市上賣。

        可王翠花只是可普普通通的農(nóng)村婦女，她的針線活也不算精致，只能說針腳不錯，但卻賣不上好價(jià)錢。

        李二狗坐在桌邊，看著正借著外頭照進(jìn)來的光一刻不停的做鞋子的妻子，嘆了口氣：“今年這天氣干旱，收成估計(jì)不好。”

        王翠花頭也不抬的說道：“這幾年哪年收成好了。老天爺不高興，又不是咱惹哩，卻只叫咱們沒飯吃。”

        這話帶了不小的怨氣。

        可不是嘛，連年征戰(zhàn)國庫空虛，即便從世家身上薅了不少錢，但世家最后還是在百姓身上給掠奪回來。

        李二狗心中也是這么想的，但他還是滋了一聲：“這話可白放到外頭說，被聽見可是要?dú)㈩^哩。”

        王翠花嗯了一聲，繼續(xù)低頭做著手中的鞋子，只希望能趕在明天早上做出來，拿到集市上賣的錢能買回來點(diǎn)兒米吃。

        李二狗看著眼前身體瘦弱的妻子，伸手摸了摸她鼓起來的肚皮：“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啊。”

        王翠花白了他一眼：“你這是啥話？孩子啥時候來你還能控制是咋的。”

        李二狗被妻子懟了卻不生氣，只是說道：“你聽說沒，咱這鎮(zhèn)子里的書才一百文錢一本。”

        王翠花咬斷線頭，這鞋子總算是快納好了，她抬頭轉(zhuǎn)了轉(zhuǎn)酸痛的脖子：“你消息也太落后了，咱村頭那家女兒在鎮(zhèn)里王家做妾的李大娘，早就給她兒子買回來了，現(xiàn)在村里都說李大娘家要出大官了。”

        “這不是天天在地里頭討飯吃沒空嘛。”李二狗訕訕的說道：“一百文也舍得，買回來不識字看不了有啥用。”

        王翠花啐了他一口：“你這沒出息的，自己不上進(jìn)還酸人家，李大娘是指著家里出個讀書人，就算后面當(dāng)不了舉人老爺，考上個秀才也能開個私塾，總比在地里看老天爺?shù)哪樕�討飯吃�?qiáng)。”

        說著，她摸摸肚子，感受到孩子的動靜才松了口氣：“咱倆要多干點(diǎn)，等孩子出生了也讓他讀書識字去，可別像咱們一輩子都埋在地里。”

        李二狗說道：“所以俺說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再晚個幾年，俺攢點(diǎn)錢，書的價(jià)格要是能再降點(diǎn)，到時候娃兒就能過的好點(diǎn)。”

        王翠花扶著腰站了起來，她在屋里走動兩步:“這書都已經(jīng)從一千文降到一百文了，再降能降到幾十文？”

        李二狗趕緊跟在后面虛扶著：“要是真能降呢，俺今兒跟老是去趕集的三表叔家的李哥說話，他說書鋪里的紙又開始降價(jià)了。”

        “那跟咱也沒有啥關(guān)系。”王翠花不敢走太久，她怕消耗太多餓得快，到時候又要多吃米。

        “現(xiàn)在跟咱沒有關(guān)系，以后就不一定了。”李二狗對未來還是滿懷希望：“李哥說咱這個皇帝是好皇帝，你瞅書價(jià)錢都下來了，說不定后頭別的東西也跟著降價(jià)。以后咱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那些仗勢欺人的貪官早晚會被皇上殺頭。”

        王翠花笑了一聲：“你還會說這文人的話哩。”

        李二狗見一直愁眉苦臉的妻子終于展現(xiàn)出了笑顏，也跟著笑：“俺跟著李哥學(xué)了一句，你放心，咱們往后一定會過的越來越好。”

        這邊的夫妻倆氣氛頗好，坐在一起對未來充滿希望，同樣是李家村的那頭一戶人家卻出了事。

        李大壯是這一家五口的頂梁柱，家里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都指著他們夫妻養(yǎng)活，一身的力氣耕田種地，從不偷懶耍滑。

        可正是這樣，當(dāng)李大壯出事兒的時候，這個家就要活不下去了。

        李大壯是前天晚上開始發(fā)熱頭痛，他最開始沒當(dāng)回事兒，只以為是普通的病，熬過去就行了。可高熱沒褪下去，身上開始起紅色的疹子。

        一家人都沒當(dāng)回事，要是去請大夫，那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風(fēng)去了。家里還有個年幼的孩子，他們不敢把錢都花出去，便只能用些土辦法給李大壯治病。

        可什么土辦法都用盡了，李大壯的病也沒好，甚至有更嚴(yán)重的趨勢。本來只在四肢出現(xiàn)的一點(diǎn)紅疹子開始出在臉上。李大壯一家子都跟著起了紅疹子。

        小孩子本就抵抗力差，這疹子出在他兒子身上一天的時間就布滿了身體，開始往臉上蔓延。

        病很快就在村子里蔓延了起來，李家村算是村子里較大的了，五十口人家分散著住，李二狗家在東頭，李大壯家在西頭，兩家平日里都不怎么碰見，這病也暫時沒傳到李二狗家這邊。

        半個村子都得了病，這種情況怎么都不太正常。村長主動出錢去鎮(zhèn)里請了個大夫走診，大夫是來了，一見李家村村民身上都帶著紅疹，當(dāng)即變了臉色：“這是天花，你們得了天花。”他也不敢收村長遞過來的銀子，一甩手直接跑了。

        村長被大夫的話嚇愣了，銀子掉在地上也沒人在意，只是原本還算有些精神的村民，一下子變得絕望起來。

        天花的大名誰沒有聽說過。

        先帝打仗的鄰國就因?yàn)樗僚斑^一次的天花，這讓鄰國原本大好的局勢一下就變了。先帝只用了一個月便打贏了那場仗，可就算如此，也是直接避開了發(fā)生天花的城市，萬萬不敢踏進(jìn)去一步，那城一下子便成了死城。只是沒想到，短短十年便來了大周。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時，給人當(dāng)頭一棒。

        大夫被嚇壞了，他一路狂奔回鎮(zhèn)上醫(yī)堂，驚魂未定，學(xué)徒一問就將原因說了出來。

        這下事情可大發(fā)了。

        很快，天花出現(xiàn)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鄉(xiāng)鎮(zhèn)。

        縣太爺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上報(bào)了州府，知府無奈，只能繼續(xù)上報(bào)，并在第一時間封村，不叫李家村的人再跑去外面。

        這次天花發(fā)現(xiàn)的早，連一整個村子的人都沒有完全傳染，然而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不管李二狗和王翠花如何無辜，官兵也不可能讓他倆出來，任憑李二狗帶著懷孕的妻子在村口苦苦哀求，官兵們充耳不聞，一臉冷漠。

        可憐的李二狗昨日還在和妻子暢想未來，今日便直接被宣判死刑。

        然而天花不是這么簡單就被遏制住的，即便已經(jīng)犧牲了半個村子的人，天花仍然在慢慢的往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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