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章 無緣
秦畫晴自然是高興的。
只要李敝言主動去說對自己無意,想必李贊也絕不會想著跟秦家攀關系,這門婚事自然而然便扼殺在搖籃之中。
李敝言這時候也想到了,他試探著問:“看秦姑娘的樣子,莫非不日便要與心上人促成良緣?”
秦畫晴嘴角漾起一抹苦澀:“還早,他如今不在京城。”
“這樣啊……”
李敝言語氣一頓,又問:“若一兩個月還好說,若是一兩年,又有別的求親者上門,秦姑娘又該如何自處?”
他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秦畫晴倒是無所謂的笑了笑:“這件事我父母并不知道,如今李公子也是第三個知道的人。若我父母當真擅自做主給我定了親事,這親事自然也不會成的,只要我不愿意嫁,難道還能把我綁著去嗎?”
“說的是。”
李敝言低頭,苦笑。
秦良甫愛女至極,自然不會讓親女兒受半分委屈,是他多慮了。
秦獲靈這時候終于找到的插話的機會,他忙問:“阿姐,那……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人究竟是誰?京城里年紀相仿的公子沒有我和希直兄不認識的,說出來我們也好給你做個評判,萬一是個品行卑劣,當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偽君子,耽誤了你可怎么辦?”
李敝言聞言,忙抬頭注視著她。
他也想知道,京城里誰有那么大的能耐,竟然比他還能俘獲秦畫晴的芳心。
秦畫晴也不想瞞著,可想著父親萬一知道,多多少少對她二人將來都不利,索性能瞞多久瞞多久,等魏正則日后回京風風光光,再告訴眾人不遲。
“不是我藏著掖著,只是現在……情況還不允許。”
秦畫晴蹙著眉頭,語氣遲疑。
秦獲靈還不依不撓:“那左員外的女兒當初不也是自己相中了一個秀才,結果差些被騙的傾家蕩產。阿姐,你就說出來吧,我怕你識人不清,也是為你好啊!”
秦畫晴看了眼李敝言,仍然搖頭:“獲靈,你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她看秦獲靈臉都氣紅了,不禁說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嗎,那般容易被騙?不說他腹有詩書才華縱橫,且心系天下興亡成敗,胸盡萬點河山,他深謀遠慮,有通天徹地的才干,即便這樣也不自滿,虛懷若谷,天下少有……”
秦畫晴夸贊著便忍不住自說自話,雙眼出神:“他這樣的人還對我那般好,我說什么,他就一定能辦到。若能摘得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一定會為我摘下來……”
她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可秦獲靈卻是聽的臉都綠了。
錦玉看李敝言與秦獲靈的臉色都有些黑沉沉的,她忙輕輕拉了拉秦畫晴的衣袖,示意她快別說了。
秦畫晴這才回過神,臉上有些燥熱,忙低頭端起茶杯掩飾的喝了一口涼果湯,可入口卻沒剩下幾滴。
秦獲靈見狀,忙提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悶悶不樂道:“阿姐,我看你是越來越會鬼扯了,若天下真有這般的人,又豈會是籍籍無名的青年小輩。”
秦獲靈說到這里,突然一拍腦門兒,定定的望著她:“莫非是他!”
秦畫晴也被嚇了一跳,心驚膽戰的問:“……是誰?”
“啪”,秦獲靈拍了下大腿:“咱們桃李書院的陳夫子,可不是才學過人,憂國憂民嘛!”
錦玉還以為秦獲靈猜到了,心都提到的嗓子眼,卻聽他說這么個不相干的人出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她用扇子掩著嘴笑道:“少爺,那陳夫子都六十多了。”
秦獲靈一想也是,看了眼眉梢帶笑的秦畫晴,訕訕的不說了。
李敝言卻是沒有笑,因為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的老師,魏正則。
但老師永遠都是刻板嚴肅樣子,沉穩從容,仿佛世間沒有什么事情能難倒他。但仔細一想又不可能,以老師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與秦姑娘湊成一對,更何況秦良甫與老師年輕的時候交惡,林林總總,都是他胡猜了。
思及此,李敝言又看了眼秦畫晴。
盛夏時節,少女穿著時新的霜葉紅蝴蝶衫,纖細的右手支著下巴,容色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明艷不可方物。
這樣精神奕奕朝氣蓬勃的女子,無論如何也與他腦子里的設想不同。或許,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吧……
“對了,今日李公子怎有空來秦府?”
秦畫晴被他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到底有些不舒服。
李敝言還未回神,一旁的秦獲靈便已經答道:“阿姐你有所不知,圣軒帝臥病在床,朝中許多閑職都準了休沐假,希直兄在翰林院左右無什么事情,李大人體恤他,便讓他休沐大半月,忙里偷閑啊。”
“還可以這樣?”秦畫晴從未聽過這種稀奇事,那此般以來,豈不是朝中文武人人都盼望著圣軒帝生病?
她正疑惑著,李敝言便立刻解釋說:“并不是這樣,只是祖父近來察覺到時局動蕩,讓我借機前往渭州,捎信給老師,詳談一二。”
“渭州?”
秦畫晴聞言一怔,但她隨即很快掩飾了下來,輕笑道:“李公子,這等大事你也隨隨便便告訴我們,是不是不大妥當。”
李敝言倒不覺得,他看了眼秦獲靈,鄭重道:“秦兄是我兄弟,秦姑娘自然也是信得過的人,這些話沒有什么該說不該說,只要不被鄭海端的人發覺拿捏把柄便是。”
秦畫晴笑了笑,寒暄兩句揭過此話。
她心中到底是對李敝言有些羨慕,魏正則是他老師,他便可以趁機去渭州,也沒有誰阻攔;如果自己也能隨隨便便去渭州找他就好了。
在水榭中幾人又說了會兒話,李敝言便起身告辭,秦獲靈跟去相送。
待兩人走了,秦畫晴才嘆了口氣,雙肩一垮,低聲道:“錦玉,我也想去渭州。”
錦玉好笑的看她一眼:“小姐,來日方長,不著急。等太陽落山,你要不要去鋪子里看看,四處走走也好散心。”
秦畫晴點了點頭。
近來羅管事人逢喜事精神爽,與京中的貴女大都熟稔了。
只是秦畫晴這針法不外傳,平日里又只靠著錦玉與黃蕊兩個丫頭侍弄,但慢工出細活,這些貴女也等得,他便放心不少。
臨近暮晚,秦畫晴也不想坐轎攆,于是與錦玉一路走走玩玩來到成衣鋪。
她簡略的查了查帳,發現收益依然不錯,哪怕這些時日價格略有上調,還有不少人眼巴巴的等著買。再看對面的錦絲,門可羅雀再也無人問津。
羅管事雙手攏在袖子里,忍不住感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做生意,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不錯。”
秦畫晴笑了笑:“咱們錦繡也是一樣的,雖然蝴蝶衫這些年走俏,但總有減退的時候。”錦繡現在看著不錯,可總有開不走的時候。不過她開鋪子也不是為了賺錢,更多是為了彌補了父親當初挪用的虧空,如今攢下來的銀子,四處賑災,倒沒多少入了秦府的庫房。
又與羅管事說了一會兒話,秦畫晴便準備順道去張管事的糧油店看看。
然而剛離開錦繡的大門沒片刻,就見街頭拐角處出現一個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
秦畫晴扭頭便要從別的道離開,身后的薛文斌卻率先喊住了她:“秦姑娘,何必見到本世子如同老鼠見到貓?莫非你也知道做了不少虧心事?”
秦畫晴本來不欲搭理他,可聽到這話卻忍不住氣笑了。
她轉身,微微抬起下頜:“世子這比喻一點兒也不恰當,誰做了虧心事還不一定呢。”
今日的薛文斌穿著玄青色遍地金袍子,腰間綁著一根深藍色祥云紋寬腰帶,手執文竹折扇,看起來倒是風流瀟灑。上輩子便是這幅皮相騙了秦畫晴一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人的里子已經爛掉了。
薛文斌每一次見到她,她都比上一次更美,然而這張美麗的面容對他從來沒有和顏悅色過。
他一開始以為是欲擒故縱,可如今看來,秦畫晴是厭惡他,沒由來的厭惡。
這種感覺讓薛文斌與生俱來的驕傲受到打擊,所以他要想盡辦法讓秦畫晴屈服,他要她明白他的好,要將那厭惡從她眼中抹去!
思及此,薛文斌上前兩步,忽然欺近秦畫晴的身前,秦畫晴連連后退,驚呼道:“世子還是與我保持一些距離吧!”
“哼!”薛文斌不依不撓的跟上去,趁著巷子四下里無人,一把拽著秦畫晴的手腕,咬牙道:“秦畫晴,如今你父親在朝中已經失勢,你還當自己身份有多高么?你且說說,本世子是做了什么讓你見不得的事情,從第一次在永樂候府見面,你便對本世子厭惡至極,今日你不說個明白,我斷不會放你走!”
一旁的錦玉已經嚇呆了,她連忙上前阻止:“世子,大庭廣眾之下,你這樣做不妥啊!”然而話才說完,就被薛文斌的左右給拉了下去,一把捂住了嘴巴。
“錦玉!”
秦畫晴大驚,“薛文斌,快放開她!”
薛文斌見她還是這般伶牙俐齒,心里忍不住涌出復雜的情緒。
他抬手捏著她尖削的下巴,道:“秦畫晴,你知不知道本世子對你朝思暮想的厲害?前些日子更是時常夢見你,你穿著華美繁復的衣衫,周圍的丫鬟都恭順的叫你夫人。你與本世子坐在侯府里的花園亭里賞牡丹,突然下起了雨,將滿園的牡丹都淹死了,本世子正心疼呢,你還勸我莫要心疼,以后再去洛陽選更好的來……”這夢境里的一幕幕,真實的都讓他分不清了。
秦畫晴本來還怒不可遏,一聽這話竟連掙扎也忘了,血液倒流,渾身僵硬。
這不是夢,這是上一世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那是她嫁入侯府的第二個月,那大雨整整下了三天,滿院子的矮腳牡丹都被淹了,她為了安慰薛文斌,等雨一停,就立刻安排人手去移植更美的牡丹。只是后來,牡丹雖然開的艷麗,可她,卻逐漸的萎靡……
秦畫晴回過神,看著薛文斌的臉,想起他上一世,這一世,所有對她做過的惡,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
“世子自重!”
恰好這會兒有幾個人路過小巷,薛文斌撣了撣衣衫,默不作聲。
秦畫晴拉過錦玉,柳眉倒豎,盯著薛文斌一字字道:“世子,這一世你我無緣,還是不要枉費心機了。從今開始,我秦畫晴就當從未見過世子,以前世子的所作所為,我也可以不再追究,希望世子也能做到。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告辭!”
薛文斌想要追上去,可看著秦畫晴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他腳下仿佛生了根。
什么叫做這一世無緣?
他都夢見她做了他夫人,也叫無緣?
男未娶,女未嫁,他倒要看看,他們是怎么個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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