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抉擇
于靜瀟怔了好半晌,現在回想起來。白煦確實在平叛回來后,被賢妃叫到宮里說了好一會子話,其后才傳出他和董蓮閣訂了婚期的事,想來就是那時,他和賢妃定下了皇權交易的約定。
其實,他身為堂堂一國的皇子,多迎娶幾個王妃側室,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莫說是尊貴如他,即便是尋常百姓家,三妻四妾也很常見。只是他大約沒想到,自己會對這件事如此的排斥。
她接著又細細地凝視了白煦良久,才再次問道:“我總覺得,你跟賢妃的關系,不似養母與養子那樣簡單……還有,為什么你要在賢妃的面前疏遠我?”
白煦默了默,才緩緩開口,“我這樣做,只是不想你重蹈我母親的覆轍。”
于靜瀟愕然,不解地問:“你的母親……她不是已經……”
白煦伸出手,挑了挑面前躍動的火堆,似乎接下來他要說的事情,會另鎮定如他這般的人物也會感覺到寒冷。
“我的母親,在我五歲時,投入甘露池中自盡了。只不過并不似外邊說的那樣,是為了我的前程而犧牲自己的。她,是被賢妃逼死的。”
于靜瀟瞪大了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就聽白煦接著說道:“那時,六弟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還健在。父皇對她們母子最為寵愛。賢妃雖貴為四妃之一,卻并不如何得父皇的寵愛。相反的,我那出身卑微的母親,卻時常還能承得父皇的點滴皇恩。這,大約也就是母憑子貴的關系吧。賢妃意識到,自己無任何子嗣的話,便萬難在后宮立足。所以她就以‘犧牲自己,成全兒子’的想法灌輸給我的母親,讓母親自盡,然后再把我過繼給她。”
于靜瀟想不到當時的真實情況是這樣的。一想到白煦當年還只有五歲,就承受了這些陰暗污穢的事情,只怕心里,一定非常難過吧……
白煦似嘆非嘆了一聲。
“只是賢妃沒想到,我的母親外表看似柔弱可欺,實則非常剛強倔強。那時間,我就是她的全部。她當然不會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前程,而放棄我這個兒子。賢妃勸她不得,遂以我的安危來威脅母親,還強迫她寫下那樣一封遺書,用來堵住悠悠之口。只是她不知道,母親早已將這些告訴給了我,而賢妃派人逼迫母親時,我就在附近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后來,母親當著我的面跳進了甘露池。”
于靜瀟聽到這里,忍不住心頭一窒。那年他才五歲,親眼看到這些,如何承受得了啊……
“母親過世后,賢妃便以一副垂憐的姿態收養了我。她對我的教育倒是極為上心。也做足了一副慈母的派頭。不過她不知道的是,我早已知道了她對我母親的種種迫害。”
于靜瀟聽他說得平靜,仿佛在講別人的事情,但她卻感覺得到,這件事實是白煦最不愿揭開的一段傷疤,遂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跟賢妃與虎謀皮?與她結下約定。”
白煦轉過頭,定定地凝視著她,平靜地說:“說來也許你會不信。我如此執著于皇位,最初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完成我母親的遺愿,不想讓她白白犧牲。”
于靜瀟渾身一震。
只聽他繼續說道:“母親在跳入甘露池前,跟我說‘這一世如果不想被人欺辱,就一定要做人上人’,她在臨終前,讓我立誓成為皇帝,隨后就當著我的面跳了下去。”
白煦的聲音一直很平靜,他說到這里卻頓了頓,似乎在平復自己的心緒,才又接著說。
“成為皇帝,是我自五歲起就立下的誓言,我也一直為此而努力著。起初只是為了完成母親的心愿。后來,隨著我漸漸長大,也看透了很多事情。那至高無上的權利不但能賜予我很多東西,更能賦予我捍衛的能力。為此,我才真正想要把那王座抓在手中。”他說著慢慢收緊擱在膝上的五指。
于靜瀟看著他虛握的拳掌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問道:“你說,不想我重蹈你母親的覆轍,是什么意思?”
白煦轉睛看著她,“賢妃對于權利的執著,已到了病態般的偏執程度,她斷不會允許有能妨礙到她的人和物出現。她覺得,你是我通往皇位的最大障礙。在我平叛回來的那一天,也就是你在藏悠閣枯坐等我的那一晚。她跟我談了許久,并提了兩點要求。第一,就是要求我一旦登上皇位,便立董蓮閣為皇后,因為她希望未來的皇后能出自他們董家。第二,就是要我疏遠你,否則便要將你除掉。我在宮中的勢力不及她,不能保證可以百分之百的護你周全。所以只能暫時答應。”
“如此說來,你在天臺寺的所作所為,都是做給她看的。”于靜瀟慢慢地吁出一口氣,恍然地點頭,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你怎么知道我曾枯坐了一宿等你。”
白煦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于靜瀟被他看得越發的不自在,隨即頓悟,原來他那一晚就守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否則如何能知道自己枯坐了一宿的事!?真是太丟人了!
白煦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遂轉移了話題。
“天臺寺的那次,我確實沒想到董蓮閣會把你找來。也沒想到,你會來。當時我曾出言提醒過你,就在你撞到我的時候。可是你當時好像心不在焉,并未注意到。后來果然還是跟著她去了。當時我知道聞嬪娘娘就在后殿不遠,所以并未跟隨。卻不想你還是著了她的道。”
因天臺寺的事情對她傷害頗深,所以于靜瀟至今仍歷歷在目,此時回想起來,確實如白煦所說。而且當時,若不是他出言提點,自己還想不到請聞彩衣出來替自己作證的事。
由此看來,白煦當時的種種古怪表現,確實是因為顧忌賢妃在場。
聽完白煦親口道清其中的緣由,于靜瀟覺得壓在自己胸口一整年的大石頭,終于移開了。她的心情,登時也隨著豁然開朗!
“這些事,我原本不想告訴你,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風險,你也就需多一分謹慎,多操一份心。而且,我也確實不想讓你知道這么污穢骯臟的內幕。”
于靜瀟迎視著白煦。這一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昨夜之前的他。他的語氣仿佛在說,“不想這些骯臟的東西玷污了他小妻子的耳朵。”。
不可否認的,她的心,再一度柔軟。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都說了。
現在,白煦靜靜地望著她,意思很明確,是在等待她做出自己的抉擇。
于靜瀟有些扛不住他灼灼的目光。她猶豫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我們學醫的,都多少有些潔癖。”
白煦挑了挑眉,有些聽得似是而非。
于靜瀟舔了舔嘴唇,“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白煦的眼中滑過一抹了然,唇角勾出一絲笑意,卻并未接話,依舊靜靜的聽她說。
“我的夫婿,只許對我一個人好;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是真心。不許騙我、罵我,要關心我;別人欺負我時,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時,要陪我開心;我不開心時,要哄我開心;永遠都要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里也要見到我;在他的心里只有我!”
于靜瀟一口氣說完之后,瞪大眼睛緊緊盯著白煦。
“這話怎么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部話本子里見過。”白煦挑了挑眉,他故意露出猶豫的表情,在于靜瀟臉色由晴轉多云,并準備向陰有雷暴的趨勢發展時,才點頭輕笑,“為夫,不一直是這樣做的。”
于靜瀟愣了愣,看著他又扮出這三個月來,那副為妻是從的好好先生樣,忍不住破功笑出來。
白煦摸了摸已經被火烘干的衣衫,抓過來披上。
“走吧。想來莫言他們已經在外邊尋我們尋瘋了。”他說著,一邊穿戴衣物,一邊思索著低語:“這里有些偏僻,想找個身高體量跟我差不多的尸體恐怕不大容易。不過前些日子埋下的那些海盜的尸首,應該還沒徹底腐爛……”
他正說著,卻覺衣袖一緊,遂低下頭,迎上于靜瀟驚訝的眼神。
“你,真的要留下……放棄皇位之爭嗎?”
白煦的目光滑過一抹遲疑,最終還是塵埃落定,略調侃道:“為夫何時騙過你?”
于靜瀟悠悠一嘆,眸底閃動著水澤,“走吧,我跟你回京。”
是啊!他肯為她拋下奮斗多年的江山,和母親的遺愿。她又怎忍,如此自私貪心,讓他的雄心壯志自此隕落,終身埋沒在這個小漁村中。
白煦的表情有些詫異,“我以為,你剛剛那段話的意思是,你不想走。”
于靜瀟的唇角逸出一絲苦笑,“是啊。我不想走。可是看著你的抱負不得施展,身懷雄韜偉略卻要自此埋沒。只怕你的心里終究不會快活。你不痛快,我便也痛快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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