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下，段皆風夫婦面對眾仙門百家的質疑圍攻，費勁口舌的解釋，卻宛若一粒石子，輕描淡寫地墜入深海，再多的解釋，也只是添柴加火。

        “我們已經得知魔界暗地將生人制成死魔的消息，而且已經有辦法醫回那些死魔，這場戰爭本來就不需要流血。”段皆風解釋道。

        “滿口胡言，你既然掌握這種技術，為何不早早使用，偏偏留到今天？”精瘦男子說。

        “我們的技術尚且復雜，很難快速傳給別的修士，獨自一人很難支撐，只是目前技術還沒有大規模試驗，所以才一直在嘗試完善，瞞到今天。”姚箏苦口婆心道。

        “還在完善？笑話，你的意思不就是這技術還不能用嗎，沒研究出來的技術，你張口就來，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黃袍男子淬了一口，嘲諷大笑。

        “不，我們有成功案例的。”姚箏道。

        “成功救了死魔，那你說說是誰？難不成，就是那個小毛豆？”黃袍男子朝姚箏身后看去。

        “不好，那小子逃跑了！”精瘦男子繞道姚箏身側后，突然大喊。

        “段皆風！私藏魔種可是大罪，你居心何在！”黃袍男子大喝。

        “你要我們說多少遍，那孩子沒有禍害百姓，魔族紛爭沒有這么簡單！”段皆風怒不可遏。

        “滿口胡攪蠻纏，我看你是想讓人界覆滅！”人群中，一個白發老者怒喝，手中桃杖一震，抬腳直沖段皆風。

        兩掌相接，氣震山河。

        兩人從地上打到天上，在圍觀者中心打的難舍難分。

        精瘦男子站在姚箏身側，在眾人關注點全在空中兩人時，悄悄繞到姚箏身后，趁她不注意，掌心蓄力，一記重拳直中姚箏后心。

        沙石亂飛中，段皆風瞥眼間，姚箏猛吐一口鮮血，癱倒在地。

        “阿箏！！！”

        慌亂間，段皆風指尖撥出一針，飛指刺向人群。

        沙土橫卷，狂風驟云，火山下巖漿騰騰，不遠處段瑤悄然落下一淚，輕輕呢喃：“母親……”

        肖恒上前一步，目視著腳邊被鮮血浸濕了衣裳的姚箏，抿緊嘴唇，目光岑寂。

        他們立在人群邊緣，被完全被隔離在紛爭之外，是旁觀者。

        炎石后，段若若看著兩個人，訥訥道：“這些事情，夜恒當時知道嗎？”

        江言淡淡答：“很快就會知道。”

        段若若眼中的色彩悄然暗了三分，她默了默，又道：“這么多年以來，姐姐應該也是第一次見到娘親吧，她心里肯定也很難受。”

        沒有人回答她，她接著呢喃，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按時間來說，這個時候姐姐才不到一歲，戰役結束后，本來可以跟著娘親快樂成長，可是后來，娘親因為生我難產而死，這些年，姐姐心里一定小小的介意過吧。”

        戰場上的風沙聲還在繼續，像是過電影般一幕幕自動播放，畫面生動。

        段若若沉浸在這場盛大的演出里，無聲無息間，也融進了這場跨越百年的恩怨情仇，隨著歷史的奔波，一去不返。

        風聲蕭蕭，江言輕聲道：“還要在這里看嗎？”

        段若若緩緩回神，眼前播放的畫面里，段皆風在人群中撕搏，而他目光盡頭的角落旁邊，站著一玄一素兩個落寞人影。

        “走吧。”段若若道。

        夜恒回到了駐扎地。

        一路上渾渾噩噩，直到沿著山路往上走的時候，有什么味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預感有什么不對勁，越走越快。

        翻上最后一個山頭，一腳踏上平地，目之所及，沒有一個人影，地上的雪泥腳印早已凝固。

        夜恒往里走，越過一個個營帳。

        前面的拐角口露出一條腿，他往前走。

        順著小腿往里看，一個道童，兩個道童，一只延申到死角里，橫七豎八散著七八個小道童的身體。

        血液凝固在雪地里，小道童的身體早就結出一層冰霜，封印了里面鮮活的生命。

        撕裂的牙印，扭曲的肢體，痛苦的哀嚎……，夜恒有些站不穩，他耳朵里吵得厲害，越發看不清眼前的路了，有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他扶著腦袋撞了出來，倚在帳篷上干嘔，劇烈地呼吸。

        腐木味兒還殘留在空氣中，這里沒有杜紫非，他得去找杜紫非。

        山腰那處的叢林，是杜紫非喜歡練功的地方，他馬不停蹄沖到那里。

        遠遠看到一只死魔正在啃咬著什么，他一掌劈了過去，死魔應聲飛了出去。

        又是一個小道童，已經沒了呼吸，夜恒立馬爬起來，繼續找。

        身后的死魔緊追不舍，跑到一處洼地時，夜恒伏地，轉身急剎，一甩手，雪塊裹上黑氣，宛若有了生命般扭轉飛刺，直接穿透死魔的喉嚨，飛出幾串污血。

        那只死魔被慣性帶倒在地，癱了片刻，很快再次起身，像是絲毫未傷。

        夜恒眉心沉下，臉色灰暗。

        死魔再次發起攻擊，夜恒不斷在樹林間穿梭，嘗試用木頭將它釘在樹上。

        幾個來回下來，這片樹木已經被摧毀了大半。

        劇烈的聲響引來了其他的死魔。

        夜恒站在洼地處，圍住他的，變成了三只死魔。

        他警惕著四周，隨時防備。

        右后方的死魔伏在地上，屈起四肢，這是上次在雪林砸坑的姿勢。

        夜恒壓低身子，仔細留意著空氣中的涌動變化。

        耳側微涼，電光火石之間，夜恒一跳而起，下一秒，他剛踩過的地方被死魔砸出一個巨坑。

        落地點在身后，他腳剛沾地，就觸到一片松軟的泥土碎石，一步及膝。

        他趕緊拔出小腿，卻莫名越陷越深，頭頂一聲尖嘯，他抬頭，死魔近在咫尺。

        被利爪觸到的前一剎那，他兩腳突然騰空，掉了下去。

        轟隆隆的滾石聲夾雜著流沙聲，夜恒混在沙土中不斷翻滾。

        一陣塵土飛揚，動作漸漸停下。

        夜恒睜開眼，眼前是一個圓形的洞口，他扭頭，身后已經被沙石封住了。

        在沙土中滾動實在咯人，他咳嗽了兩聲，緩慢地坐起來，緩了緩氣。

        “……是你。”

        嬌俏的女聲從身后響起，夜恒一怔，扭頭見到杜紫非。

        看見了夜恒的臉，杜紫非又驚又喜，很快沖到他面前坐下，“真的是你！”

        杜紫非的精神狀況很好，看起來只受了一點皮外小傷，身上的衣服蹭了點灰，比起夜恒的滿臉黃土，要好多了。

        “你怎么找到這兒的？我都困在這里好久了，外面有好幾只死魔，太恐怖了。”杜紫非面有余怖。

        “你在這里待多久了？”夜恒問。

        “唔，大概兩天了，好餓啊。”杜紫非捂著肚子想了想。

        兩天，夜恒當時暈沉著從前線離開，茫無目的地在林子里游蕩時，就花了近兩天。

        “你知道這些死魔是哪里來的嗎？駐扎地明明設了防，而且離火山那么遠，為什么會引來死魔？”杜紫非擰著眉心問道。

        死魔本來不可能來到駐扎地，那天他受了重傷，又沒了紫靈壓制，魔氣早就溢出山外……

        夜恒的手指下意識蜷了蜷，他偏了偏頭，低聲道：“不知道。”

        那些道童的死，都是因為他……

        杜紫非見了他，心就定下來了，話多的有些異常。

        “還好你沒事，我在洞里這些天，餓著肚子，就盼著你來救我，我一想到你帶我出去，我就不餓了，然后你就真的來了，你說我是不是預言地很準……”

        “轟！”

        一聲巨大的地面撞擊聲打斷了杜紫非的碎碎念。

        “怎么了？”杜紫非嚇得一把抓住夜恒的胳膊。

        “轟！！”

        又是一聲。

        這一聲比上一次離得更近。

        “怎么了怎么了？那群死魔要進來了嗎！？”杜紫非慌得嚇出了哭腔。

        夜恒凝眉，觀察出動向，很快冷靜下來，他從懷里拿出那只釵，塞到杜紫非手里，快速說道：“啟動法陣只需要把自身靈力注入釵里，同時想著你爹會在的地方，法陣啟動就能帶你離開這里，記住，一定是你去過的地方。”

        杜紫非睜大眼睛，“你也會一起嗎？”

        夜恒看著她，還是點了點頭，“聽我的，快試試。”

        “好。”杜紫非聞言穩下心境，捧著靈釵閉眼，緩緩將靈流引入掌心。

        藍光大起，法陣中心，杜紫非被陣法包裹，很快消失在眼前。

        石洞里安靜下來，只剩下一陣一陣漸近的撞擊聲。

        夜恒松了口氣，起身拍了拍衣服，往洞口走去。

        這里是一處峭壁，洞外是懸直斷崖，崖下云霧了了，放眼望去，光禿禿的樹林下積雪稀薄，像及了那些禿發老頭的頭頂。

        夜恒平淡地望著遠方，目光悠遠，然后，一腳躍下。

        杜紫非的爹在前線，那些道士可以保住她，可是他不能去，他是那些道士嘴里的天理不容，是那對夫妻被同族圍攻的不可饒恕。

        耳邊風聲越來越大，下墜的速度在加速到一定程度后就不會再變。

        夜恒加速到了極點，好像就懸在空中不動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睜開眼睛，身體居然懸空在一個水球里。

        他游出水球，進入了一個密室，密室是炎紅色的地面，正中間有一左一右兩個池子，里面盛著綠色的液體。

        他沒來過這個地方。

        “吱呀”一聲，石門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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