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喜滋滋地從墻角一個狗窩模樣，還供著一尊八臂只剩下三臂的佛相后面拿出一個小包袱，拍拍上面的灰塵背到了身上，向衛子航道：“我們走吧。”

        “走？”

        衛子航一愣，看了看老和尚進去的那個山崖搖出來，如同小窯洞一般的屋子，“你就這么把老和尚扔下？”

        “他早就活膩了，如果不是撿到了我，他早就自己上吊了，現在他終于找到機會把我趕走了，他也該去他的佛國了。”

        重情重義的衛子航真的無法理解這些信仰之輩的腦回路，所以決定尊重他。

        當他再度望向花紅景的時候，花紅景嚇得要往老和尚的屋子里鉆。

        “你不能殺他，因為你已經得到了彼岸紅花，我說句公道話，不管他是什么人，彼岸紅花都比他值錢。”

        “你還知道錢？”衛子航問道。

        “當然知道啊，我在拉市的大昭寺當過一年多的藏醫呢，當然知道錢是個好東西。”小和尚笑瞇瞇地道，透著一股難言的興奮勁，“其實我那會特別想去京城看看的，可惜我的學業沒能完成，老和尚又是這副樣子，走不開呀。”

        小和尚說著，拉著衛子航向外走，同時向猶豫地蹲在門口的花紅景道：“你要是不走，死在這里可就不關我師父的事啦！”

        花紅景搖頭，死都不肯挪開半步。

        以衛子航對他的恨意，只要離了這里，沒了雪山老僧的庇護，他鐵定會殺了自己的。

        誓言這種東西是最不靠譜的，漏洞也太多，如果想靠承諾活命，至少也要讓衛子航發現上萬字的誓言才行。

        比如，他確實放過了自己，但是只在寺中放過自己，過了三分鐘再殺，都不算違誓。

        小和尚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了看天色道：“他不走就算了，我們快些走吧，天黑之前能趕到卓瑪家里，我請你吃羊肉，吃牦牛肉，風干肉我早就吃膩啦。”

        小和尚拉著衛子航剛剛出了廟門，身后傳來嘎崩一聲輕響。

        扭頭一看，雪山這處陡峭的山壁上，一道漆黑不知多深的裂紋，自山下，一直貫穿到山頂才消失。

        這山，要塌。

        稍稍一估算這山體的高度，其崩塌之勢必定是毀滅性的。

        “老和尚……”

        衛子航的話音未落，小和尚便淡淡地道：“如果是為了等你，如果不是為了培養我，十年前這山就該塌了，這是我師父為自己選好的葬身地。

        本來應該選擇天葬的，但是老和尚說他身上沒肉，骨頭又硬喂不了鷹，填不飽狼，直接回歸大地就挺好了。”

        小和尚想了想，十分認真地道：“這不是死亡，而是回歸！”

        衛子航和小和尚一邊跑，一邊扭頭向寺中觀望。

        花紅景也狼狽地跑了出來，卻斜里竄了出去，選擇了離衛子航這邊最遠的路線。

        衛子航根本沒關注他，而是看向老和尚所處的地方。

        原本如同篝火一般旺盛的氣息，此時已經如同一個小小的火苗，然后火苗了一下，徹底地消失了。

        有一股極為精純的元氣隨之蕩開，讓人精神為之一震，然后消散在天地之間。

        崩……

        一塊大石從山體上剝落。

        轟……

        山上，雪崩了，大雪如潮，席卷而下。

        山體在隆隆聲中崩塌滑落，卷著崩落的大雪，幾乎在一瞬間，便將小廟所處的方圓十里之內掩埋，形成了新的緩坡山體。

        這里，好像形成了一方新的世界。

        這里，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寺廟。

        衛子航有些難以相信，一個活了數百年的老和尚，居然真的就死了，死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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