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透過密林投下來的不規則光斑一點點消退，衰減成了碎銀般的星星點點，最后湮滅在密林的陰翳中。

        地上的枯枝爛葉漸深漸厚，一截朽木被攔腰踩斷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咔嚓！”

        “咕咕咕咕！”

        一群正在低矮灌木叢中覓食的斑鳩受到驚嚇如野蜂飛舞，尖銳的鳥叫聲穿透層層密林，驚醒了隱匿在枝頭昏昏欲睡的倦鳥。接收到警報的鳥兒們撲棱著翅膀，成群結隊逃離樹梢，一陣喧囂后歸于平靜，只留下遮天蔽日的樹冠隨風簌簌作響。

        被這陣仗嚇到的顯然不止鳥兒們，每個人的童年可能都聽過一個和森林有關的恐怖故事。特定的環境會誘發特定的記憶，將故事的場景一一還原。會說話的貓頭鷹，穿著人皮外衣的狼，還有一條纏繞著千年古樹吐著蛇信子的毒蛇。

        齊嘉樹緊攥著手里的刀，綿軟蓬松的積葉踩上去仿佛陷進泥沼一般，他絲毫不敢松懈，嗡嗡作響的耳鳴和心悸持續到他們走出密林。

        他始終離栗兮有一臂之遠，這是以他最快的速度能追上栗兮的距離，再下一個坡就到谷底了，他們今晚的營地就在那里。

        天徹底黑下來前二人抵達了營地。

        導演將鏡頭推進對準二人，帳篷堆在地上還未搭建，他們并未事先說明營地的情況。

        當嘉賓們滿心歡喜的趕到營地，結束一天艱難的行程，以為能舒舒服服地休息的時候。現實狠狠地打了他們一耳光，這種巨大的落差感更能凸顯戲劇性，觀眾愛看。

        “栗兮姐，我們是先搭帳篷還是先生火啊？”齊嘉樹檢查著地上的帳篷，節目組還算良心，帳篷沒有破損。

        栗兮大致研究了一番周圍地形，在她看來節目組最大的良心在選址上。營地平整開闊且處在背風向，不遠處有一條蜿蜒小溪，兩邊山體牢固。說是最理想的露營地也不為過。

        “分工行動，會搭帳篷嗎？”栗兮把背包扔到了地上，沒等齊嘉樹回答“那就我來搭帳篷，你去那邊撿柴火吧，別進森林，別走遠了。”

        “好的，兮姐那我去了。”齊嘉樹接了任務朝右邊山林跑去，少年如風，攝像機只捕捉到了一道殘影。

        。一旁隔岸觀火的導演不禁嘀咕，這二人也太淡定了吧。隔壁幾對現在吵得熱火朝天，全在抱怨節目組沒人性，有個女嘉賓還急哭了。

        導演心急如焚，都不會來事，到后面帶子剪起來鏡頭方面就比較吃虧。

        栗兮開始一個人有條不紊地搭帳篷，首先把內帳平整鋪開，打開帳篷桿，交叉放置。然后將帳篷桿兩端依次穿進底端氣眼，將帳篷掛鉤依次掛在帳桿上，骨架搭建完成。再將外帳套在內賬上，最后將外帳的自粘條固定在帳桿上，用帳篷地釘固定四個角。

        掌鏡的導演眼前一亮，靈感迸發，栗兮嫻熟的動作令他找準了剪輯方向和人物定位。

        對于他們這檔節目來說話題度夠了，正好差一個專業有說服力的嘉賓。栗兮今天的表現嚴肅且嚴謹，技能點滿分，當擔這個角色最適合不過。

        導演沒有和栗兮合作過影視劇，但同行對她的夸贊沒少在圈子里流傳。敬業自不必多說，舉手投足間你看不出表演痕跡，一切渾然天成。她身上還有一種魔力，好像多難的事，她做起來都得心應手，理所應當。

        現在唯一的頭痛的問題就剩齊嘉樹這個新人了，一天下來沒留下什么記憶點。栗兮過于耀眼奪目，襯得他星光黯淡。

        鏡頭不會說謊，這一行就是這么殘酷。導演暗自嘆氣，接下來得旁敲側擊提點一下新人。從形體到品性，苗子是根好苗子，有可塑性，這樣的后輩他們都樂得提攜，不然可惜了。

        齊嘉樹抱著柴火回來時，兩頂軍綠色的帳篷已經搭好，并列排在營地上，周圍全然不見雜草。栗兮指揮他把柴火放到遠離帳篷的一塊空地上，那里她已經用石頭壘起來了一個火坑。

        “我先生火，你餓了的話后面帳篷里有吃的。”栗兮找了一點干枯的雜草引火，他們選了火鐮和燧石，生火并不困難。

        齊嘉樹掀開帳篷，只見三個燒餅和兩包咸菜七零八落地躺著地上。

        來不及失落，他帶著干糧返回火堆旁：“兮姐，給你，你辛苦了。”

        三個燒餅和兩包咸菜歪歪扭扭的攤在他平坦的掌心，這便是他們全部的干糧。

        栗兮忽地就想起了前世，一模一樣的幾樣東西，燒餅又硬又干，咸菜齁咸且辣。她噎到了，正好給了某人有機可乘，借著幫她捶背的鏡頭上了幾個熱搜。

        一時疏忽，她忘記在補充協議上提出更改食物了。

        “兮姐？”齊嘉樹喚了一聲。

        栗兮看了看他逐漸失去平衡的手掌，從上面取了一個燒餅和一包咸菜。她沒有立刻吃東西，而是拎著水壺去小溪邊打了一壺水回來架在火上。特制的行軍水壺蓋子正好可以用作杯子，待水沸騰，她倒了一杯遞給齊嘉樹。

        “謝謝兮姐。”齊嘉樹接過水杯，許是因為焰火高漲，映得他臉頰微紅，眼眸中也盡是舞動的烈焰。

        “兮姐，你太厲害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

        她嚼了一口干癟的燒餅，兌了一口白開水，隨口一問：“以前不是你的偶像嗎？”

        少年一怔，漲紅了臉，小聲說道：“以以前也是。”

        火舌舔舐著空氣，栗兮飄遠的思緒隨著柴火啪的一聲回籠。

        “時間不早了，吃完了早點睡覺吧。”

        這時劇組也開始了晚餐，他們中不知是誰抱怨了一句今晚的雞腿不夠脆。

        炸雞的香味乘著風往他們的方向飄，齊嘉樹吞了吞口水，往右一瞥，發現栗兮全然不受影響。

        圓圓的燒餅經她小口雕琢，由盈轉虧，余下的形狀恰似枝頭那一彎月牙。

        “吃飽了？”栗兮吃飯時間一向專注，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到身旁的人微弱的目光。

        栗兮食量不大，加上對方還是長個的年紀，她特意給他留了兩個燒餅。而他連半個都沒吃完。

        齊嘉樹點頭又搖頭，一陣兵荒馬亂，“我……馬上吃完。兮姐，你吃飽了嗎？這個……給你。”

        “吃不下也不用勉強，留到明早上，餓了自然吃得下。”

        畢竟是衣食無憂長大的小孩，突然來吃這種苦，沒有強大的心理建設。

        栗兮用木棍將火堆邊緣未燃盡的枯枝往中心聚攏，而后拍拍掌心的草木灰說道：“我先睡了，等下記得把火堆埋好。”

        “嗯嗯，好，兮姐晚安。”

        少年鄭重點頭，被火苗燎紅的臉頰愈發地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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