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行》初九復(fù)工，栗兮提前一天飛往海市從那里轉(zhuǎn)機去z市。云城并非沒有到z市的直達航班，她之所以繞道而行是因為老爺子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去一趟海市。

        林橘還在休假中，栗兮沒帶助理獨自一人前往海市，雖然老爺子什么都沒說，但栗兮大概能猜到這個地址和她母親有關(guān)。

        海市比云城偏南一點，但在冬季寒潮一視同仁下，這一點點緯度影響不到氣溫。一下飛機，同機的乘客被刺骨的寒風(fēng)吹得人直哆嗦，栗兮雖沒有那么夸張，但還是拉緊了羽絨服，同時圍上了粉絲送的格子圍巾。

        出了航站樓栗兮看了一眼腕表，現(xiàn)在下午四點鐘，離她下一班飛機還有八個小時。她查了一下地圖，從機場趕往那個地址一個小時，留給她的時間還算充裕。

        工作人員在這邊提前給她找好了司機，至于周山，她直接讓他把房車開去了z市。

        上車后栗兮把地址報給了司機，司機有些疑惑地告訴她那個地方是一所小學(xué)。司機是本地人，海市大大小小的城區(qū)了如指掌，不會看錯地址。

        老爺子也不會平白無故給她一個假地址讓她跑一趟，她決定先到那個地方再做打算。

        這個司機可能本來的職業(yè)是導(dǎo)游，從車子啟動開始就喋喋不休地給她講起了海市的好玩好吃的地方，并且推薦她一定要去。車窗外的海市比不上云城繁華，沒有那么多高聳入云的建筑，但是城市面容卻不輸云城。兩排路燈上張燈結(jié)彩，街道寬闊整潔，高大的香樟樹修剪得當，即便是冬天也不會落葉，行人從樹下悠閑從容走過。

        海市的生活節(jié)奏比云城慢很多，宜居，適合養(yǎng)老。

        興許是被悠閑的時光感染了，栗兮歪倒在座椅上進入了夢鄉(xiāng)，直到司機喚醒她。

        “姑娘，你說的地方到了，你看一下。”

        栗兮緩緩睜開眼睛，她透過擋風(fēng)玻璃向前望去，視野內(nèi)出現(xiàn)的確實是一所學(xué)校，門頭的掛牌上寫著西城區(qū)仲文小學(xué)。

        司機沒有把車直接開到小學(xué)門口，正值寒假小學(xué)沒有開門。栗兮下車后立在路邊環(huán)顧四周，小學(xué)右側(cè)是一個公園，左側(cè)是一片住宅區(qū)。公園和小學(xué)看著都有些年頭了，而住宅區(qū)應(yīng)該是近些年才修建的。

        突然竄出的寒風(fēng)從后悄然靠近吹散了栗兮的長發(fā)，這個地方并非什么線索都沒有，起碼這所小學(xué)的名字足夠證明和老爺子有關(guān)。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快速超過他們的車停在了校門口，栗兮有些好奇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輛車上，不多時車上的人下來了。

        下來那人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西服，背影高峻挺拔。栗兮莫名覺得熟悉，待他轉(zhuǎn)頭露出正面，雖然戴著口罩，可栗兮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是誰。

        對方也看到了她，兩人目光交匯，其中都夾雜著試探，接著他的目光轉(zhuǎn)為驚喜并且朝她招了招手。

        栗兮和司機交代了一聲，準備上前去，但對方已經(jīng)搶先一步向他們這邊走來了。

        “栗兮？”對方走至她面前，帶著訝異地語氣詢問道。

        栗兮拉下口罩對他點了點頭，“卓老師�！�

        “真的是你啊，我起初還以為看錯了，來海市了也不聯(lián)系我。”卓野笑容和善地說道。

        “臨時有點事路過海市，想到春節(jié)卓老師應(yīng)該忙，就沒打擾�！崩踬馔耆珱]想到會碰到卓野，海市雖然沒有云城大，但也是百萬級人口的城市。

        “卓老師你來學(xué)校辦事？”如果栗兮的思維有林橘那么跳躍，在一所小學(xué)見到卓野，恐怕會想到他是不是隱婚生子了，孩子在這所學(xué)校就讀。

        “不是，我家以前住這里，后來這塊地被一個富商買了，建了這所小學(xué)。人老了，開始念舊了，想著去z市之前來看看。”

        兩人信步而行，夕陽在他們正前方懸浮在學(xué)校大門上，耀眼的光線給他們鍍上了一層橘色的光芒。栗兮聽到卓野略顯感慨的聲音不自覺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微微瞇著眼，有種說不出的悲愴。

        “卓老師知道這個地址嗎？”栗兮把手機上的地址遞給卓野看了一眼。

        滄海變桑田，老爺子給她的地址沒錯，或者說他是故意給曾經(jīng)的地址，讓她忍不住去探究。

        “西城區(qū)惠澤路58號，我們以前的老房子是57號，58號就在我們隔壁，你是來尋人的？”

        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了小學(xué)門口，一道鐵門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保安亭守門的大爺正在一邊哼曲兒，一邊抱著茶缸。

        雜亂的線團只要找到線頭就能抽絲剝繭，那些短暫思忖過的疑點連成了一條線。

        栗兮停下腳步“卓老師或許認識我母親？”

        卓野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徑直走到保安亭推開了玻璃窗，不一會兒他折了回來，栗兮正對著的鐵門哐的一下緩緩打開了。

        對于保安為什么給他們開門栗兮沒問，但卓野主動提起了，“保安是我家一個遠房親戚，走吧，進去看看，你媽媽去云城之前就生活在這里�！�

        小學(xué)內(nèi)部看起來不那么陳舊，幾棟教學(xué)樓被林蔭包圍著。卓野領(lǐng)著她繞過教學(xué)樓到了操場邊上，球場上設(shè)施齊全，可以想象一群小學(xué)生在上面奔跑嬉鬧的畫面。他們在球場的觀眾席上隨意找了兩個座位，卓野給旁邊的拍了拍塵土讓她坐下。

        “你和你媽媽長得很像，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巧合，直到那次你辟謠說和周澤禹是親戚。”

        林橘曾說過卓野看她的目光很慈祥，現(xiàn)在栗兮大抵知道她為什么那么說了。

        “你和我母親是什么關(guān)系？”一直以來老爺子對她母親的家庭絕口不提，栗兮也曾調(diào)查過，除了知道她是海市人，其余一切都沒有記錄。

        “如果真要論關(guān)系，可能只能用鄰居來概括。你媽媽是我自小愛慕的鄰居大姐姐，只可惜她從來都只當我是鄰家弟弟�！�

        “按輩分，你該喊我一聲舅舅。”

        卓野笑了笑，頗有幾分自嘲的意味。

        栗兮有無數(shù)個關(guān)于她的問題，這也許是她離她最近的一次，比冰冷的墓碑更為接近。

        “我母親家還有……”

        “沒有了，你外婆外公就你媽媽一個女兒，他們在你媽媽離世的頭一年雙雙去世了。至于其他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我想不讓他們知道你的存在更好。”

        太陽又往后退了一截，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晦暗而陰冷。栗兮雖然早已接受了是這種結(jié)果，但親自確認卻是另一回事。

        “你能給我講講她的小時候的故事嗎？”

        “你媽媽小時候呀，聰明漂亮，成績優(yōu)異，有點男孩子氣。我們這一片的孩子只要不聽話，學(xué)習(xí)不好，都會被父母拿來和她比較�！�

        “我比你媽媽小五歲，因為瘦弱從小就是她的跟班，被她罩著。當然，也替你媽媽背了不少黑鍋，每次我們一起去河邊偷別人家的水果，她總是把我落下一個人跑了，然后主人家揪著我的耳朵去我家找我父母。結(jié)果自然是少不了一頓打，我每次都想著再也不跟鄰居家的姐姐玩了，可是每次我受欺負都是她沖在前面保護我，別扭一陣我又原諒她了。”

        “慢慢長大后，年齡差和代溝明顯了起來，你媽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而我們還是一群熊孩子。她不再和我們玩了，變得恬靜而斯文，成了那個年代不少青春期男孩的夢中情人�！�

        “你媽媽高考那年，你外公出了一起事故，他們家變得窘迫起來。她為了減輕你外公的負擔(dān)填志愿的時候報了一所護理學(xué)院，想著將來早點實習(xí)，早點參加工作。原本她的成績一本院校是沒問題的，為此你外公和她鬧了矛盾，那之后她便一人去了云城求學(xué)�！�

        “能見到她的時間從兒時的天天見，到中學(xué)時的一周一見，再到后來的一個學(xué)期，一年。我一直盼望著能再見她，可她和這個地方的聯(lián)系漸漸變淺了�！�

        “再后來，周圍鄰居開始傳她的謠言，說她和男人私奔了。你外公外婆把她從云城叫了回來，讓她在海市找工作，謠言便不攻自了破�？墒怯幸惶焖�突然消失了，周圍再次謠言四起。

        其實她消失那天我看到她了，有一個男人來找她，她跟著他走了。他們說那個男人是云城的富家子弟，特意趕來帶她走的。至此街坊鄰居沒有了她的消息，包括你的外公外婆。

        我再次見到她是在云城讀大學(xué)的時候，很偶然間遇到了她。那時她看著有些憔悴，但還是很熱情的請我和我的同學(xué)吃了一頓飯，并囑咐我有空去找她，她在一家療養(yǎng)院上班。

        這是我成年后我和你媽媽的首次見面，那以后我便真的隔三差五去見她，而她在給別人介紹的時候永遠都是我是她弟弟。

        有一次我試探性的問她，她和那個男人的情況，她很平靜地說他們分開了。至于原因她沒說。

        再后來……她和你父親的故事想必你也知道。”

        卓野的語速很慢，敘事清楚，說到兒時趣事臉上自然浮出了笑容。說到后來沉重的部分，笑容消失了，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層霧。

        栗兮點點頭，后來的事情她知道。

        “你猜從海市帶走你媽媽的那個富家子弟是你哪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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