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子彈飛出，埃里克的頭部被擊中，半邊腦袋消失，冷卻液流了出來。

        只是普通的光能子彈，幸好，沒有一槍把他直接變成灰燼。

        執法者看了眼打偏的光能槍，舉起來瞄準遠處的某個點，快速充能。

        子彈飛射過去，精準地擊中了目標。

        有意思。

        他收回槍械，一把將手臂上吊著的c0914薅了下來。

        他抓住她柔軟的后脖，把她拎到眼前。

        c0914張牙舞爪的樣子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一只垃圾場里的機械寵物貓，毛發陳舊但卻很干凈，一看就被照料得很好。

        不起眼的機械小玩具。

        他把c0914扔到了埃里克身上。

        他調節了一下身上的發聲裝置，撥到外放鍵，開到最大。

        聲音設置的變異選項，通過裝置變成了一個電子合成音的效果。

        “限令期間，禁止不受允許的外出。”

        “違令者，執法隊免費送你們返廠，或者……”

        “——直接變成垃圾。”

        噴氣飛行器再次啟動，隨著推進的力量，他騰上空中。

        “執法者0357為您服務，如有意見，歡迎投訴。”

        他走了。

        留下滿地狼藉。

        c0914用爪子戳了戳埃里克的半邊腦袋。

        “老東西？埃里克？”

        “爸爸？”

        沒有反應。

        她張開嘴咬住他的衣領，牙齒折了，使不上力道。

        她又伸出指甲，兩只前腿勾住他的衣服，后退撐著地面向后用力。

        撕拉——

        衣服裂了個口子。

        仿生人體內結構復雜，金屬機械、特制液體等等，使得他的重量比一般成人更要重些。

        c0914用小腦袋去頂，身上的機械肢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也不過將他移動了幾厘米。

        隱藏在各處墻體后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這邊，只等執法隊完全撤走，就要來搶奪失去動力的仿生人的部件。

        新鮮出爐的零件，雖然腦部損壞了，其他的也能賣個好價錢。

        c0914蹲坐在埃里克肩膀上，警告地環視四周，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但是，一只不起眼的寵物貓，沒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她扒拉了一下埃里克后腦上的頭發，看見了隱藏在機械腦組件中間的核心。

        核心電能顯示半滿狀態，代表故障的紅燈間隔性地閃爍著。

        騙子埃里克，早上出門的時候，還騙她電充滿了。

        如果，她能像剛才干擾光能微粒一樣，把埃里克的核心排列整齊、修好就好了。

        可惜c0914只是只貓，沒有資格被輸入機械生物的修理資料。

        修不好，還有什么辦法能帶他離開這里？

        代表電能的標志長亮著。

        電能……

        c0914俯下身，湊近埃里克的核心。

        只剩了半邊肩膀的仿生人躲在垃圾堆里，看見幾個人朝著那個被執法者爆頭的同類靠近，他也遠遠跟在后面。

        萬一有什么能撿漏的，明天的電能就有著落了。

        正走著，前面的幾人突然停了下來。

        半邊肩膀探頭一看，只見那個被爆頭倒地的仿生人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他半邊肩膀沒了能活，頭沒了一半也能活。這年頭的仿生人，雖然沒啥人權，但質量都挺好的。

        埃里克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勉強起了身。仿佛初生的嬰兒，兩只手亂擺，兩腿前后岔開穩住了身體。

        他肩頭馱著c0914，一路搖擺著回到了家里。

        前腳剛跨進家門，整個人就瞬間脫力，向前猛地倒了下去。

        c0914連帶著掉落，一下子撲到了地上。

        像是身上的電能完全透支，核心滾燙，她無法動彈卻仍留有意識。

        她剛才，入侵了埃里克的核心能量塊。

        埃里克的核心中環繞著一圈圈熒綠色的光點，和光能子彈的微粒很像，但又有很大區別。

        她的意識一進去，就感受到了一種觸電的感覺。一只機械生物，觸電了，簡直不可思議。

        微觀的世界沒有時間概念，她被排斥，又漸漸地融入其中。

        某個瞬間，她再次看到了現實世界——以埃里克的視角。

        高大許多的身軀，使得她見到了人眼中的世界。世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鮮艷，周圍的物體也不再像巨獸，恢復到了正常的大小。

        與此同時，她仍能看到c0914的視角。

        她像是擁有了兩個不同方位的電子眼。

        她操縱著埃里克的身體，不太熟練地安全回了家。

        很奇妙的感覺。

        脫力的瞬間，c0914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世界再次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

        兩天了，埃里克只醒來了一次。

        c0914用家里為數不多的電池給他充滿了能。

        可能電能對核心造成了某種刺激，他眼皮微張，暫時醒了過來。兩只眼球四處亂轉，配上缺了半邊的腦袋，像是在拍什么靈異電影。

        “嘶……小貓……我”

        “我不行……管，不要管……”

        “零件……拿去，拆了……錢”

        他邏輯模塊受損，語序有些混亂，斷斷續續說了幾句話后，就再度當機。

        埃里克眼里的幽光黯淡下去，直到徹底熄滅。

        屋里沒有照明，只有月色從縫隙中散落下來，零零碎碎照在他身上。

        c0914蹲在地上，有些茫然。

        他死了嗎？

        就像是那個把她從店里買回去的人類一樣？

        再也不會說話，再也不會動了。

        不，他是機械生物，和人類是不一樣的。

        c0914走到埃里克身邊，蜷縮成了一團。

        老林打開那扇簡陋的門時，就看到了這樣的情景。

        屋內凌亂，一個只剩半個頭的人影癱倒在地上，酷似某個兇案現場。

        他安撫性地拍拍自己的前胸，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這是什么情況？”

        老林見到埃里克的慘狀震驚了，看他沒有反應，向一旁的c0914投去詢問的視線。

        “前天巡邏隊來了，被打傷的那個仿生人……是埃里克？”

        c0914點點頭。

        老林連忙走上前，查看埃里克的狀況。

        “右腦缺失，腦脊液流出，冷卻液也沒了……核心……你們被電磁彈爆炸波及了？”

        c0914想起第一聲爆炸響起的時候，收到的電磁干擾，又點了點頭。

        “你沒事吧？為什么不說話？”

        c0914在老林擔憂的目光中，猶豫了一下，開了口。

        “……這樣省電。”

        聞言，老林臉部一頓抽搐，不知該說什么，復又檢查起埃里克。

        “核心被電磁嚴重干擾，這個強制啟動一下就沒什么……主要的問題是，有小部份被燒毀了。”

        “本來就老化了，不好好保養，現在搞成這樣！讓他最近少出門，總是不聽勸，真是氣死我了！”

        老林罵罵咧咧道。

        “他還能醒過來嗎？”c0914問道。

        “不好說。”老林站了起來，熟門熟路地找出埃里克的工具箱，對著他操作起來。

        “我把他的核心組件取下來，拿去給機械師看看。”

        他把一個泛著綠光的黑匣子拿下來，用衣服遮住，藏在了懷里。

        并叮囑c0914在家里老實待著，等他回來。

        門吱呀一聲合上，老林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c0914。

        她跳上窗框，看著老林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轉角處。

        作為一只寵物，在被第一任主人家丟棄后，曾輾轉于多個家庭。

        出于各種各樣的理由，她核心損壞，最終淪落到了垃圾場里。但幸運的是，她的記憶模塊沒有被格式化過，她記得她的每一任主人，無論是脾氣差的還是性格溫柔的，富有的或是貧窮的。

        那個在黑暗中，緊緊和她依偎在一起的人類男孩，她也不曾忘記。

        不知道他現在還怕不怕黑。

        她沒有再去給埃里克的身體充能，因為那只是一副量產的外殼，他本人在核心里，被老林帶走了。

        次日下午，老林終于回來了。

        他進來的時候神情恍惚，臉色也不大好看。

        “修不好……”他喃喃道。

        “機械師說他芯片上的精密元件損壞了，他修不了，讓我去浮空城找專門的芯片維修師。”

        他摸了下臉，顯得有些無奈。

        “我的老朋友，這次玩大了，沒救了。”

        “那就帶他去浮空城。”c0914說道。

        “說得容易。”老林搖搖頭，否定她天真的想法。

        “我們這種人，這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別想去那種地方。”

        “除非有上面的人肯帶你上去，或者像那個靈谷集團的創始人一樣，憑借實力實現階級的飛躍……平民數量如此龐大，又能有幾個創造得了靈谷這樣的企業。啊，還有一種辦法……”

        老林話頭一頓，干笑一聲，似是在嘲笑自己的異想天開。

        “得道修仙。哈哈，這更不可能了……總而言之，我倆一個半腳進棺材的老頭子，一個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機械生物，想去浮空城？做夢比較快吧。”

        老林后來又帶著核心，幾乎找遍了整個下城區，沒有一個機械師敢說自己有能力修復仿生人的芯片。

        唯一的老友就這么走了，他每天都很沮喪，廢品站都沒心思開了。

        c0914看他又老了幾歲的頹廢樣，舔濕爪子，擦拭自己臉上的灰塵。

        “老頭，要不把他的核心芯片拆下來吧。”

        作為一個收廢品的，老林瞪大眼睛，秒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這個不孝女，你爸爸還沒完全升天呢，你就想著賣爹換錢了？白眼貓，你……”

        “再不拆，是要等他核心完全停運了，像垃圾場的那些一樣，在這副軀體里面生銹嗎。你一個收廢品的，這種場面不是應該很常見嗎？”

        這是他的老朋友，那能一樣？

        老林氣喘吁吁，他一個真正的人類，怎么做得出來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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