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番外深淵
那日紅墻碧瓦的皇城罩著細密的雨絲,淋在烏發籠層朦朦白霧。
干活結束夏衫宮裝已濕答答貼在肌膚,沁些涼意。平婉疾步到廊下,理著粘在臉頰的發絲,拍了拍裙擺,兩下,三下……動作逐漸放緩,她的視線自然垂落在沾了泥漬踏濕的繡鞋,余光瞥到灰黑袍子。
釘在身上的直勾勾火熱視線,雨勢漸大,嘩啦嘩啦在身后如隔屏障。
靜極了,只有她放緩再放緩的拍裙的聲音。
心頭隨云層跌落的雨珠微沉,平婉斂了眉目,收手直腰,向前兩步,手將放在門上,眼尾掃到灰黑袍子閃了閃。
一顆心突突直跳,越跳越急,她微閉眼,屏氣迅速推門,只一小縫,容得她閃身進入的寬度。甫進去她就要利落關門,然而,一只腳抵在門邊,手從門縫伸進去,露出半張驢臉。
平婉面容僵住,暗暗使力,男女力氣懸殊加之她方干了許久的勞活,門縫眼看越來越大,那張在深宮熬得半死不活的臉在她眼前放大,唇邊掛著詭異的笑,眼神巡在她臉上。
平婉索性卸了氣力,退半步隔開距離福身:“馬公公。”
“她也真是的,下著雨還要你們繼續干活,這要是淋出病來如何是好?”尖細的公鴨嗓,聽在耳中粗糲難聽。
末等宮女罷了,宮里何時缺人,生病向來是自生自滅。
肆意目光游走在她淋濕的身上,平婉作出后撤的姿態,“姑姑好心,給我們備了驅寒的姜湯。”
淺綠色的宮裝扮得姑娘青翠欲滴,又香又澀,她這會兒特意弓起腰,瞧不出什么來,然方才門口姣柔的曲線早已刻在他腦子里。
馬榮瞧上她許久,自個人兒沒根,不能人道,欲心難解,就喜歡柔柔嫩嫩的,搦在手心里仿佛能掐出水揉出汁。
最后一點門縫被闔上,隔絕門外天光和漸大的雨聲。
雨大堪若盆潑,壓住薄霧籠罩下世間喧雜。
緊鎖的紅木房門,茶杯瓷器一掃破碎,茶水四溢,褐色茶葉零星遍布,滿屋狼藉。
短而促的喘息,晃人眼的白膩,大灘大灘血紅。
平婉癱坐在床腳,發髻凌亂,衣襟半扯露出杏色小衣,她雙目無神散亂,手里的花瓶只剩半個底,碎瓷割得滿手鮮血。
胸脯劇烈起伏,猶帶驚懼和緩不過心神的急促喘息。
嘀嗒嘀嗒。
沿著滴在地板的血跡向上,床榻之上,鮮血與紅被褥相洇,馬榮死在血泊之中。
“我砸了不止一下,破了個大洞,血大股大股,染紅了我的裙擺和繡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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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室陰暗又潮濕,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散不去的血腥。
她殺人了。
被鎖鏈扣住的手仍在細微地顫,指縫里還有殘存的血跡,小指的指甲崩裂成不圓潤的棱角。
不知白日黑夜,今夕幾時,昏昏沉沉之際,平婉想她還沒有見阿單最后一面。
真是遺憾。
魏單只是個小官,難有入宮機會,他前期入仕廣拜門戶,自薦門客。他認知清晰,在沒什么勢力學識之下,他唯一的或許不能稱為優勢的優勢只是交際。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當在酒宴中聽到平婉消息時,手腕軟抖,酒水盡數潑灑在袍子。
殺了太監的宮女。
未說名姓,魏單卻知,是他的婉婉。
他托了所有關系,傾盡所有,他見到她了,奄奄一息的,渾身鮮血的。
弱小在那一刻殘酷地砸碎他的心,一地碎片。他沒有辦法,無權無勢無錢,甚至來見一面都是困難。
他何其弱小,何其無能。
平婉要被當眾杖死。
閉上雙眼,他似乎可以感受到疼痛,聽到她有氣無力,越來越小的痛呼聲。
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淋,一雙漆眸沉了淵澤。
他要救她,要將她托舉而出,要讓她回到太陽底下。
不是她的錯。
不是婉婉的錯。
拙劣的假死脫身計,他想好只要把她送出去他怎樣都好,冒著敗露掉頭的風險。
然而,有人來找他了。
最終,再拙劣也不曾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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