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桑葚行至前廳,如往日福身施禮:“父親,母親。”至于旁側是否坐有旁人,她只當不曾瞧見。
姚氏遂道:“阿葚,快見過王公子。”
桑葚這才福身:“見過公子。”
王和裕哪還說得出話來,自打桑葚進門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昨日初見的情形。漫天煙花在腦海里轟然炸開,神魂皆被勾走。
他自小在京城長大,府上丫鬟富家千金,乃至更加嬌養的名門閨女,他見過不少,其中不乏姿色無雙的美人。然美人與絕色,又不可同日而語。他說不出話喘不過氣,腦中華麗的詞語皆不足以用來形容,唯留驚嘆而已。
桑南章瞧見王和裕的神色,心下立時有了底。這會兒卻也要問上一句:“阿葚,這位公子說昨日在靈安寺見過一女子,你可否識得?”
王和裕恍然回過神,近乎是急不可耐道:“正是桑小姐。”
桑葚微微抬頭,目光平和掃過,遂又是低眉垂眼道:“昨日已同公子說得清楚,那荷包并非我所落下。”轉而又是看向姚氏同桑南章,“父親母親,若無別事,女兒先行退下。”
退下,卻也不能真的退下。
桑葚自前廳而出,剛剛轉向一側便遇著姚氏身側的婢女,婢女道:“大小姐,夫人請您到綺春軒歇息片刻。”
想來便是為了眼下之事。
桑葚遂又轉向綺春軒,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見姚氏從外頭走來。桑葚照舊行禮,不妨姚氏忽的兩步并作一步上前,一手托在她的小臂,一面又是笑著:“你我母女,旁人在也就罷了,這無人處哪還這么多禮數?”
桑葚微詫了下,這情形卻是從未有過。她也不過多推辭,自在一旁坐下。姚氏屋內的下人隨即又是與她換了新茶,手邊亦擺放了新鮮制成清涼解暑的綠豆糕。
桑葚抿了一口茶,便聽姚氏直接道:“這事你父親不便與你講,便要我來問問你,可中意那位王公子?”
桑葚悄然愣了下,這樣的不做迂回,亦是少見。然這樣最好,她向來也不喜歡同人兜兜繞繞地說話。
桑葚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論要嫁于何人,女兒都無異議。”
姚氏又是和善地笑著:“那位王公子家世極好,聽你父親說,王公子之父乃是戶部右侍郎,是正三品官銜。雖說咱們云陽知府也是正四品,可這京官與地方官差異極大,這樣的親事若是能成,是咱們家占盡了好處。”
“不過倒有一樣,”姚氏說著,又露出為難之色來,“那王公子說著要讓人媒人登門提親,可這……這門第懸殊實在大了些,我與你父親想著,到最后只怕要委屈了你。”
話已至此,桑葚自然聽得明白。
所謂媒妁之言,那是正妻才有的規格待遇。如是做了小妾,便只有一頂轎子被人抬入府,沒有鮮紅嫁衣,沒有鞭炮齊鳴,更沒有夫妻合巹。
姚氏不等她應答,又是先一步替她不平:“母親知道你不愿,這哪有正經嫡女為人妾室的道理?我亦是做過姨娘的人,自然明白這姨娘說到底不過是家里的奴婢。”
“阿葚,”姚氏身子微微前傾,眸中流露出關切,“你若是不愿,我想法子同你父親說一說。”
桑葚心知,事已至此大約沒有她抗拒的余地。若論愿與不愿,誠然是不愿,莫說是為妾,即便是做了正室,這樁婚事也未見得是好事。
若有得選,她更樂意嫁于門第相稱的人家,沒那么些煩心事。王公子這樣高的門第,想想便覺得心累。至于王公子其人,雖印象不大好,卻是怎么都強過楚鴻達太多。
思慮一圈,桑葚到底又做了被丟進鍋里的鯉魚,平靜道:“女兒并無異議,但憑父親母親做主。”
見她如此,姚氏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送走桑葚,姚氏身側下人蹙著眉不解道:“夫人,您何苦同大小姐說這么多,大小姐也未見得領您的好?”
姚氏斜她一眼:“你懂什么?我這輩子是沒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與她再是不睦,她也是我名頭下的女兒,日后她嫁得好,與我也是有利無弊。”
下人愈是不解,夫人向來厭憎大小姐,怎忽然轉了態度?
姚氏自不會與她言說,從前或許是盡量不招惹桑葚,而今卻是要盼望著她過得好了。至于心中恨意,只當做了善事積些功德吧!
宅內少有隱秘,很快,京城富貴公子登門的消息便流傳開來。
關雎院內,身著桃色百褶裙的少女又是鼓著臉,胸口不停地起伏。許久之后,到底是轉向一直悠然撫琴的婦人:“阿娘,你告訴我,為何世事這樣不公?桑葚為何總有這么好的運氣?她不過出門一日,就這么剛好被王公子中意。”
婦人并不理會她。少女便又是喋喋道:“她不會真是狐媚子吧?如若不然,怎的一面之緣就讓人巴巴地追到家里來?那可是京城啊阿娘,是父親都未曾去過幾次的京城。桑葚這一招,是一舉成了鳳凰了。”
婦人終是擱下手,淡然道:“你聽聽你的嗓子,還這么多話。”
“阿娘心里難道就全無感覺嗎?”
桑姨娘垂下眼皮,一個家里,說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若不是自己的女兒飛上枝頭,自然也沒什么可高興。說不得,這心底還暗暗盼著旁人過得不好。
可她到底不是白活這么多年,哪能如小女孩一般事事寫在臉上,只照舊寬慰著:“你尚未及笈,這話傳出去可是讓人笑話。”
“便算是女兒及笈,只怕再怎么也比不過桑葚去了。”
桑姨娘輕嘆一聲:“你總說她一張臉如何如何,可知你也明白她長得好看。這男子看人,第一眼瞧的自然是皮相。若非如此,當年我又如何從妓館脫身。”
桑怡瑤愈是沮喪:“我怎能與阿娘相比?”她獨占一個年幼,其余種種沒有一樣能與阿娘相較。
桑姨娘起身走至桑怡瑤身側,抬手撫在她肩側,輕柔地將她攬入懷中。
“即便她真就是狐媚子,你也不必慌,以色侍人哪是長久之計。且這會勾人哪算什么本事,要讓人自個把心交出來,還覺得你是這世上最無辜最純凈的女子。”
“女兒不懂。”桑怡瑤微微搖頭,隨后又微微揚起臉望著桑姨娘,“阿娘,你懂得這些,為何還會失了父親的心?”
這話如利刃刺在胸口,桑姨娘面色晦暗些,卻也不會怪責自己的女兒,只依舊溫柔撫慰著:“當時為娘也是年輕,后來才漸漸懂得這些。”
“不是因為夫人嗎?”許多事桑怡瑤幼時不懂,可現下她早已不是孩童,那些事也從來不是隱秘。
夫人姚氏一直自詡自己是良家女子,看不上阿娘的出身。且她自個失了孩子,就看不慣阿娘腹中有孕。后來姚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令阿娘為了生下她耗下半條性命,實打實地傷了身子。
自桑怡瑤記事起,父親便很少留宿在關雎院。明明,阿娘才是父親身側最是美貌的女子。
桑姨娘眸中痛色愈甚,竭力壓了壓,方道:“這正是為娘同你說的。”
“日后,你斷不許再說桑葚的不是。”
“阿娘?”桑怡瑤不可置信的從她懷中掙脫而出。
“你記著阿娘說的,桑葚沒什么好讓你羨慕的。你父親一心想用她換一個前程,嫡母也非她親生母親。這家里,她沒人疼沒人愛的,除卻那張臉,有什么好讓你羨慕的。”
“可……可是,”桑怡瑤一腔不甘被堵在喉間,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可她是嫡女。”
“那你更要討好夫人才是。”
“阿娘,你明明恨她。”
“為了你的前程,將來你過得好了,阿娘自然也能過好。”
“瑤瑤。”桑姨娘在女兒身側坐下,柔聲安撫著,“桑葚這樁婚事沒你想的那么好,門第懸殊遠超咱們的想象。即便那公子熱切,可又有什么用,這家里有做主的又不是他自個。這事到最后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做妾。”
桑怡瑤張嘴又要辯駁,桑姨娘不動聲色地握了握她的手,繼而道:“孩子啊,你看著我就應當明白,做妾不好,妾是奴婢。哪怕是富貴人家的妾,一樣是奴婢。”
“前日我去拜見夫人,當時她說了些話,我不是十分明白,現在想想,她或有告誡我日后好生看管你的意思。”
桑怡瑤終是忍不住:“我何處得罪了她?”
“你這嗓子粗啞了數月,你就從未想過為何怎么都醫不好?或許是嘴上不饒人,方壞了嗓子。”
“不可能,我……”桑怡瑤說到一半忽然卡住,“阿娘,是因為我說了桑葚的不是,夫人才要你來約束我嗎?夫人何時同桑葚站在一頭了,她不是最不喜歡桑葚?”
桑姨娘亦是略有疑惑,多年不喜,怎的忽然要為她出頭?
眼下只道:“桑葚終歸是她名下的女兒。”頓了頓,又是難得拿出嚴厲之色,“你記住了,以后不許再說桑葚不是,更沒必要羨慕她。”
桑怡瑤難得見阿娘這般面容,終是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后來數日,不知是上天垂憐,還是心底里不曾出口的念頭成了真。那位可望不可及的富貴公子竟當真再沒有登門,落雨那日的前來,像是從未有過。
桑怡瑤長長地松了口氣,在綺春軒不停踱步的桑南章卻是躁郁的滿頭是汗。
他一面走,一面自顧自絮絮地說著:“眼瞧著下派的官員就要折返,離了云陽府,這事可就真沒了指望。”
“難不成那小子是一時熱血上頭,哄我們的不成?”
“不像啊!我為官多年,這么點眼力還是有的,他眼中有阿葚,斷不會有錯。”
桑南章說著,忽然停在姚氏跟前:“你說會不會是咱么那日說錯了什么話,亦或太過矜持?不對,還是阿葚那日打扮得不夠,讓人覺得草率了?”
姚氏心下又是轉過諷刺的意味,這人不論到何時不論何種事態,兜兜轉轉總要將過錯堆在別人身上。
眼下依是溫和寬解:“老爺也不必太急,這不過幾日的工夫,從云陽府到京城據說千里之遙,這快馬加鞭送信也沒有這么快便有回音的。”
這話顯然未曾寬慰到桑南章,他面上更是不安:“王大人正在云陽府,何須舍近求遠當真去求了府上夫人?這種事,先拿出個態度來最為緊要。”
姚氏自知應當如此,只道:“或是,或是王大人公務繁忙,一時無暇顧及。”頓了頓,又是小心翼翼道,“不如老爺著人打探一二?”
“絕不可行!”桑南章斷然拒絕,說過又是不住地嘆息。
又生生挨了兩日,桑南章終于得了王和裕著近身小廝送來的信。
道是:王大人讓桑小姐做少爺的妾室,少爺正全力爭取,必定明媒正娶風風光光迎小姐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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