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桑府門外,王和裕與方丈各自上了一輛馬車,一道折返回云陽府。
王家馬車內,小廝一面駕馬一面與王和裕道:“現下少爺便可安心了,老爺若知此事,必然不會再阻止。”
王和裕起先亦是面色愉悅,頓了頓,又是額頭微微皺起。
直至靈安寺,王和裕先一步下車親手攙扶方丈,方小心問了一句:“塵緣之事本不應打擾方丈,只是心底實在不安,想請問方丈,桑小姐如今貴為神女,可還論得嫁娶?”
方丈道:“曾為神女,如今已是俗世之人。”
“多謝方丈!”王和裕一顆心徹底落定,目送方丈上山方才與小廝一道離去。
半個時辰后,云陽府衙。
王和裕望著正廳內一身紺青色官服的父親,始終面容堅定。王大人瞧著兒子這般模樣,愈是惱怒。
遂是大喝:“胡言亂語!世上何有神怪?你莫為了要娶她為妻就來唬我!”
王和裕道:“此為方丈所言,絕非兒子胡說。”
王大人冷哼一聲:“你可知那桑南章是個什么樣的人?為官多年不思為民做事,盡是將心思用在那些旁門左道上。以妾為妻,又將女兒許配給楚家那個不成事的紈绔。和裕,這樣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女兒?我看你是鬼迷心竅,被人迷了心智了!”
王和裕道:“桑大人或許有錯,但父親是父親,女兒是女兒。正是因為兒子明白桑大人曾以妾為妻,所以兒子絕不會讓桑小姐做妾。”
“你!”王大人顫抖著指著兒子,幾乎要被他氣死。
王和裕猶不自覺,只一心想將話說得通透。“父親,桑小姐如今乃是神女,再無無可匹配之說,只求父親能夠應允。”
王大人深吸一口氣,氣力虛浮著吼道:“滾,給我滾出去!”
待王和裕出門,方抓過身側之人的手腕:“查,去查,給我查個清清楚楚。看這桑家到底同靈安寺有什么干系,竟是連方丈都能收買。”
身側之人愣了下,自不敢說,那方丈應是不會輕易被人收買,更何況對方只是個小小的知縣。但主子的命令,只管照做就是,遂應聲去辦。
……
翌日清晨。
桑葚又如那日一般早早地起身,預備前往靈安寺。只是與那次不同,那回是她自己都存了些熱切,這回卻是前院早早地來了人,唯恐她醒得晚了。
臨出門時桑南章又是特意叮囑:“記著別將話說得滿了,記著留有余地。”
桑葚溫順應著,這事已然箭在弦上,準與不準的且聽天由命吧!
于是,又開始漫漫顛簸。
駕車的馬夫仍是那日那位,只是這馬兒奔跑的速度實在比那日快了許多,連帶著從夏在馬車內都有些不適。
從夏撩開帷幔與那馬夫道:“你慢些,這么快都把小姐顛著了。”
馬夫道:“老爺吩咐過,說要快些才是,若是到的晚了恐讓人覺得不好。”
從夏回身望一眼桑葚,繼而道:“從咱們桑平縣到云陽府到底有多遠,他們不是不知道。咱們這樣急吼吼地趕過去,才是讓人看輕。你且慢些,沒那么急躁。”
馬夫面色仍有猶豫。
從夏遂道:“你可見過神仙下凡,是神仙急切,還是凡人等得急?”
“吁……”馬夫終于稍稍勒緊韁繩,整個馬車的行進速度也放緩了許多。
將要靠近靈安寺時,桑葚又如那日一般打簾向外望去。這一次,再不見流民,偶爾走過皆是一些販夫走卒。然她心下始終不得安定,神女一說,實在怎樣想都覺得荒唐。偏所有人仿佛認準了此事,不由得她抗拒。
可就這般被推上高位,今日求雨若是不成,只怕會招來禍事。若是成了……不,哪有成的可能?桑葚不由失笑。
很快行至靈安寺,一切如那日一般。只是這回,昨日見過的小和尚在山腳等候,方丈在正殿相迎。桑葚再一次跪在蒲團之上,亦再一次祈愿。起身時,照舊著從夏捐了些香油錢。
邁出正殿,方丈道:“聽聞神女上次來時不曾在這寺廟走上一走,此次便由老衲為神女引路。”
滿眼皆是香客,雖說不曾有人距離太近,可這開口即是“神女”,委實叫桑葚嘴角一個抽搐,忙是開口:“方丈喚我施主便是。”
方丈倒未曾推拒,只單手做出引領的姿態:“施主請隨我來。”
于是,桑葚便由著方丈一道觀看了這靈安寺的一座座殿宇,和里頭供奉的菩薩與羅漢。看過最后一個殿宇,待要往回折返,忽的一人領著一眾人等將桑葚與方丈攔截。
桑葚只瞧得為首那人與桑南章差不多年紀,身上官服卻比桑南章精致得多。
方丈向前一步:“不知施主前來所為何事?”
那人似全未瞧見方丈一般,只滿眼怒氣地盯著桑葚道:“將這妖女拿下!”說罷,身后眾人便是一擁而上。
桑葚結結實實瞧了個莫名其妙,她何時犯了律法,又何時成了妖女?
未及辯駁,方丈再度上前:“不可!神女在上,爾等豈可冒犯?”
此言一出,眾人倒是頓了頓,沒有立即將桑葚壓住,卻是一齊大笑起來。
著官服那人冷哼一聲,行至方丈面前,低聲警示:“大師,我素來敬您三分,可若您與桑南章來往過密,同樣是罪過。”
方丈微愣了下,隨即挺身直言:“王大人若說老衲有罪,但請拿出證據來,莫要隨口污蔑才是。”
桑葚這才知曉,原來這瞧她面目不善之人,正是王和裕的父親。這倒是怪不得。
王大人不曾料方丈如此不忌諱,索性也舍去這三分顏面:“本官已然查實,桑平縣知縣桑南章每年皆來靈安寺,年年捐贈,更有數次與大師您相談甚歡。”
“自然,這算不得十足十的鐵證。大師,今日本官前來,也不是為了計較您與誰交好,本官是來緝拿這妖女。”
桑葚在一側琢磨著王大人所言,方丈與父親交好,是以父親策劃了這一切將她捧為神女?
此事絕不可能,父親并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若是有,從前也不必將她許配于楚鴻達。且昨日父親見方丈,并無幾分熱絡。若說年年來此,偶爾遇見過方丈說上幾句,倒有幾分可信。
心思落定,桑葚行至王大人幾步前恭敬行禮,坦然相問:“大人如此說,想來抓我是有鐵證?”
王大人原本沒有全然把握,如今瞧見桑葚這張面容,果斷在心底咬死了她乃是妖孽一事。
“妖言惑眾,自是罪過。”
桑葚仍是溫婉應聲:“敢問王大人,小女子如何妖言惑眾?”
“落雨乃是天定,與你何干?”
桑葚心下亦如此想,可眼下卻不得如此說。
一旁方丈急躁得額上幾乎冒出汗水,當下便是苦口婆心道:“王大人,不可啊!今日老衲特意請神女前來,便是為了云陽府再有一場雨降下。如今王大人執意要拿下桑小姐,豈非要得罪神明?”
王大人眼珠打方丈身上滴溜轉過,只覺好歹是一高僧,怎做得戲子模樣?這一招一環竟不覺得疲累。
他氣極反笑:“不如就請神女告訴我等俗人,明日可有大雨降下?”
桑葚腦中回轉過一個畫面,淡然地瞥向他:“原本會有,現在沒了。”
王大人笑意自嘴角一點點蔓延,眼見得就要朗聲大笑。不妨忽見方丈猛地跪在那女子跟前,滿目倉惶:“不可啊神女,求神女萬勿因一人之過而不顧云陽百姓。”
王大人一滯,隨即俯身凝視著方丈:“您老瘋了不成?您是高僧,與她一個女子下跪,成何體統。”
方丈道:“見神明而不敬,又成什么體統?”
“瘋了,果真是瘋了!”王大人冷哼。
方丈道:“大人若委實不信,不妨等雨落下,到時一切真假可辨。”轉而又是以那般凝望神像的虔誠,雙手合十與桑葚道,“求神女賜雨。”
再沒有如此刻這般進退維谷偏又箭在弦上,桑葚竭力壓制著心口狂跳,當真做了幾分神明睥睨眾生的姿態,緩緩道:“三日后,自有雨水降下。”
“多謝神女!”方丈重重一叩,隨后才在小和尚的攙扶下起身。
王大人冷眼瞧著,有了具體的日子倒省了他拘禁官宦家眷的麻煩,揮手道:“本官就等上三日,將這女子壓入禪房嚴密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這一回,自是免了抗爭。不一會兒,桑葚與從夏便被關入一間禪房,桑葚端坐于木床,眼見從夏來來回回地行走,哪還有清晨離家時那般鎮定。
桑葚道:“坐下歇會兒。”
從夏想著方才那王大人的姿態便心中不忿:“這房間也太過冷僻了些。”
誠然是冷僻,屋子空曠,唯一張木床一張木桌另一把木椅。
從夏歇在椅上,又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壺,結果拎了個空。“一滴水也沒有。小姐,我看那王大人分明是在以公謀私,他不同意王公子娶您,便使這樣的法子。”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方丈的聲音,大抵是要與她送些吃食同用品,看門地攔了一攔,到底是放了一小和尚進門。隨后,小和尚一趟趟進門,不一會兒這屋子里便一應不缺,連帶著蒲扇都送了兩把。
這日頭燥熱,難為方丈他們身為清修之人為她想得這樣周到。
桑葚福身道謝,那小和尚雙手合十,只道:“讓神女受苦實乃我等罪過,小僧告退。”
神女的話頭又被提及,從夏歸置了一應物事,忙湊到桑葚身側小聲道:“小姐,三日后真的會有雨嗎?”
從夏只覺方丈的話必然可信,可是經由王大人這么一鬧,她心底不免又有些打鼓。
桑葚眉目低垂,頓了片刻:“或許吧!”
說到底,落雨之事乃是天定,她如何知曉。
如今走到這一步,不過是實在沒得選,一面是妖女一面是神女,只能孤注一擲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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