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桑葚提著一口氣回到房內,還未及在桌前坐下,從夏便是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口。那面色瞧著,百般為難。桑葚順著從夏的目光去瞧,正見一位衣著素凈的夫人佇立在門口。
桑葚只得回轉身,淡然開口:“史夫人。”
自那日遇見,兩隊人馬一直一路同行,史夫人這時來見她,想來也是得了她明日要趕往護國寺的消息。果然,這艱難之事一樁尚且不算,要一一疊加。
史夫人提步進門,又是不由分說便是沖她跪下。
“求神女救小女一命。”
桑葚瞧著她那般大義凜然慷慨赴死的神情,心口愈加沉重。末了,只得一句:“抱歉。”
桑葚從不知在暗中幫著她的是哪一位高人,卻也從已然發生的幾樁事里隱約琢磨出一些規律。那人知曉的,一為涉及黎民蒼生的要緊之事,另一個,便是得罪了她令她不悅之事。
如今史夫人的千金常年身子孱弱,桑葚暗自揣度那人大約也不是濟世名醫的典范。即便是名醫,怕也難以醫治這樣的沉疴。
是以,唯有一句抱歉。
史夫人不妨她拒絕得如此直接,淚水涌上眼眶,頃刻惶然無措,她跪著向前,一面急促著說道:“求神女救救小女,神女明日前往護國寺,只是在祈求神明時多說一句,實在是舉手之勞,求神女憐憫小女,求神女!”
桑葚悄然別過臉,她若真是神明,大約也愿意憐憫眾生。尤其,是這樣的慈母心腸。
“抱歉,”桑葚低聲說著,“史夫人請回吧!”
史夫人再是忍無可忍,面目終是猙獰起來,她帶著哭腔的嗓音大吼:“神女肯救天下人,為什么不肯救小女一人,為什么?”
桑葚喟然一嘆,示意從春從夏將史夫人扶起。史夫人哪肯就著兩人的攙扶,自個起身,又是猛地甩袖將兩人甩開。只離去時,滿目絕望狠狠地剜了桑葚一眼。
從春注意著史夫人的眼神,莫名打了個寒顫,確認人已然走遠,這才湊到桑葚身邊小聲道:“小姐,您真的不能幫她?奴婢看史夫人那神態,莫名的就讓人害怕,她不會因此做出什么過激的事吧。”
從夏見桑葚沉默不語,遂道:“小姐若是能幫她,第一次她求的時候肯定就幫她了。”
從春道:“那史夫人瞧著也是可憐。”
“可憐之人多了去了,小姐若是事事都管,豈非要累死。”
從春抿了抿唇,覺得甚是有理。
桑葚心思沉重,這史夫人倒是小事,拒了便是拒了。要緊的是明日護國寺祈福一事。她揮揮手讓兩人先行出去,她一個人要靜一靜。
從春從夏離去時一并幫她掩上門,窗口仍有微風,桑葚緩步走去想著舒一口氣,結果還未靠近便見不知從何處飄來的一張紙條。她俯身撿起,瞧見上頭又是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
桑葚凝著上頭的字,呆滯了會兒,忽的無奈笑起。
笑罷,又是坐在窗口的桌前,雙手托著腦袋自語:“你若是來得再晚一些……”
“你就非要來得這樣恰好,非要我提心吊膽。”
“算了,總歸事發不過一死,安心做條魚吧。”
桑葚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面上沉郁也一掃而空,打開門,她與兩人道:“我想喝碗鯉魚湯。”
這意思再明朗不過,從春從夏相視一眼,又一起頗是無奈地瞧著桑葚,這是安心躺下,再懶得打挺了。末了,到底是打發一人乖乖去了后頭灶房。
灶房曉得是神女想要的湯,很是精心地燉了一鍋。又是依著從春的提點,知曉神女口味清淡,這一鍋湯做出來尤其鮮美。
三人各用了一碗,桑葚坐在桌前小口小口細細喝著,唇齒溫熱,面上卻又有涼風吹拂。這樣的日子多愜意啊,哪用得著費心糾結那些將來之事。還是做回她從前的模樣,放寬心,不執迷。
同一刻,四皇子府。
楚懷坐于廊下輪椅上,他這位置正是風口,涼風卷動單薄的衣袍,帶來些許寒意。然他聽屬下一一稟報著,面上卻是逐漸和悅起來。
末了,本有些清冷的眸子又如清泉流水般,一點點折出暖陽下才有的和煦。
楚懷溫聲道:“這樣也好,她不敢抗旨,明日說出,也算立一立神女威勢。”頓了頓,又是提點道,“下次提早些,別讓她慌。”
“是!”屬下應聲,卻也不得不多嘴一句,“殿下,屬下多日不曾合眼了。”
楚懷淡淡地瞥他一眼,知曉他心底所言。當夜刺殺之事來得突然,暗中守護之人雖保得桑葚無恙,這背后之人卻沒那么好查。即便后來查出是何人所為,又要悄無聲息地做成是天罰,其間艱難不言而喻。
“去歇著吧!”楚懷道。近幾日,應不會再有什么要緊事。
屬下略一躬身,當即邁入花園,大步行與細碎的鵝卵石之上,結果將將轉過一座假山,忽然又是回轉。
“殿下,這滿京城的流言……”流言盛起三月有余,不需人刻意打探便能輕易入耳。
“不妨事。”楚懷照舊是溫和的模樣。
流言如何,她從不會信。楚懷眼前轉過女子從前的面容,他比她高了近一個腦袋,她總是仰臉望著他,滿目誠摯,像琉璃一般晶瑩。那時也有流言紛紛,說他殺伐狠厲無情又決絕,可她從未信過,甚至從未多問一句。
后來仍是楚懷問她,她照舊笑得明媚又坦然:“我自己有心有眼,何須聽別人怎么說?”
她信他,便是信他。這樣的堅定給了他更大的勇氣,卻也在日復一日里將彼此推得更遠。楚懷猛地甩甩頭,自回憶里掙脫而出。時至今日,他依然只愿回想她太早之前的模樣,后來種種,半點不敢觸及。
屬下離開,侍奉的小廝隨即走到他身側伺候,一面道:“殿下晚間要用些什么,奴才吩咐后廚去做。”
“鯉魚湯吧!”楚懷道。
小廝遂要著人去傳話,不妨身前的主子又是開口:“再著人去趟春和樓,買些時興的糕點和菜式來。”
“那殿下可要再備些酒?”小廝想著,既是用了外頭的飯食,說不得這酒也想飲些外頭的。
楚懷開口就要說“不必”,轉念又是應了下來。
是夜,城郊驛站。從夏一面收斂著湯鍋和碗碟,一面與坐在窗前的桑葚道:“小姐,明日咱們就要入京,過會兒說不定夫人就要來看您。”
自打遇刺那夜起,她與姚氏的關系雖還是如往昔疏離客氣,可這客氣里卻又開始彼此添著一分真心,沒得那么些虛與委蛇。
桑葚淡聲應著,沒一會兒聽得外頭傳來動靜,果真是姚氏來了。只是,非她一人前來,而是闔府女眷悉數來了她的房間。
多日調養,姚氏的面色已瞧不出什么大礙,桑葚仍是一見著她便關切道:“母親請坐。母親身子可好些了,可還疼著?”而后兩個姨娘并兩個妹妹亦是一道坐下。
姚氏與桑葚一道坐于主位,用未曾傷著的那只手拉過她的手,一面摩挲著,一面全如慈母一般寬慰:“好多了,也就每回換藥時疼上那么一會兒,沒什么大礙。也幸虧我這是年紀大了,日后留了疤也沒什么要緊。”
桑姨娘在一旁忙是笑著:“夫人風采照人,哪就是年紀大了?”張姨娘不曾多話,只在一旁微笑著附和。
姚氏自也不計較,只佯做正色道:“今日是有正經事呢,可不許再笑我。”說著,又是盯著桑葚囑咐,“今日我與你姨娘姊妹們來,主要還是不大放心你。”
“你父親說,明日進京咱們便算是分開了。你由大殿下接著往護國寺去,我們便是直接去了這建在京城的府院。原說,這單獨為你建府實在是君恩隆重,只是我們不大放心你一個人。”
“是啊!”桑姨娘道,“這未出閣的女兒一人獨住,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張姨娘遂是寬慰道:“夫人和姐姐也不必太過憂心,大小姐是神女降世,又有神明護佑,應是無礙的。”
姚氏嘆息著:“話雖如此,可明日一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著?”
桑葚見她們一言一語說著,縱然心底清楚這里頭大抵存了些真實的關切,可不知是不大適應,還是一貫懶怠沒多少心思應付。只溫聲道:“兩座府邸大約距離并不遠,待眼下的事情落定,我便回府看望父親母親。”
姚氏點點頭,又是拉著她關切了幾句,遂是起身告辭。結果這一告辭,她自個卻是沒走,而是將兩個姨娘和妹妹先行打發走。
“母親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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