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太監!”那人氣得跺腳,“太監怎能與四殿下相提并論?”
另一人只得又是溫聲寬慰著。
在外頭聽了好一會兒墻角的從春從夏,面面相覷后,便是悄然離去。而后回至閣樓,將聽來的話一一說與桑葚聽。
桑葚原也沒指望能聽著什么,然涉及這樣的字眼,到底微有詫異:“是在云陽府的那位四殿下?”
從夏點頭:“聽說,好像就是在云陽府時受了傷!
怪不得那日在靈安寺見著時,這位四殿下坐于輪椅之上。那時隔著雨幕未曾將人看得清晰,只隱約覺得似非凌厲之人。若這流言當真,倒是可惜。
桑葚隨后又問:“可還有別的什么?”
兩人俱是搖頭,頓了頓從夏又道:“咱們府上的侍女似乎都是從宮里來的,各個瞧著都知道得不少,可是各個嘴巴又是很嚴。四殿下這樁事,也是我與從春無意間聽著!
桑葚低低“嗯”了一聲,道:“那便早些歇下吧,明日還要早起入宮!
兩人應下,半個時辰后,閣樓二層的燭火盡數熄滅,一樓侍女房亦僅留了一盞以作應急。又半個時辰,確信整座閣樓徹底沒了一絲一毫的動靜,九曲回廊下一個暗色的身影從拐角轉出,一路向后門行去。
她身著寬大的黑色斗篷,整個人像是要隱匿在黑夜里。
后門外,正有一輛馬車悄然等候,女子上至馬車,一路朝宮門行去。這個時辰宮門已然落鎖,然女子行至宮門口取出一面金色的令牌,宮門當即為她敞開。女子行過長長的宮中甬道,最后出現在皇后娘娘所居的鳳華宮。
入得鳳華宮,女子方才取下兜帽,露出一張略有褶皺的面容來。
她俯身恭敬行禮:“奴婢拜見皇后娘娘!
高位之上的女子正品一盞茶,對于她的到來似乎沒有任何意外,溫熱的茶水滑過喉間滾入腹中,她悠悠然咂摸著口中殘余的味道,略苦,但香味極濃。
女子似乎極滿意這茶水沏得如此正好,本就寬和的眉眼間更帶些愉悅。
“姜嬤嬤,”女子終是擱下茶盞,緩緩道,“你伺候神女多日,覺得如何?”
姜嬤嬤道:“神女姿容清麗,性情溫和,是個不錯的女子!
“嗯?”
極低的一聲反問,附著眼皮微微挑起,姜嬤嬤在皇后娘娘身側侍奉多年,立時明白其意。隨即詳盡道來:“奴婢初見神女,見她多少有些偏隅之地的任性,府上規矩不嚴,下人也不甚恭敬。后來時日長久,發覺神女果真是神女!
“于她眼中,本該世人皆為螻蟻,可她與下人相處得宜,眼中亦從未有過高低貴賤之分,似乎瞧眾生是一概平等。”
皇后娘娘靜靜聽著,只道:“聽聞來時這一路,她一直要你們坐在馬車上!
姜嬤嬤心下一駭,身子垂首得愈發厲害:“神女之命,奴婢等不敢違背。”
“倒是會做事!被屎竽锬锏溃安贿^本宮聽說,這神女可不只是姿容清麗,恒兒一眼見著就跟丟了魂一般,回到府上還自個畫了多幅神女的畫像,畫過又都撕了,想是覺得畫筆落于紙上顯不出神女的美貌!
“神女確然是姿容無雙!
“姿容無雙?”皇后娘娘一字一頓道,“可是妖媚惑人的性子?”
姜嬤嬤忙得搖搖頭:“神女的性子,大抵有些像出家的姑子廟里的佛像,看著總沒什么所求,眼底也瞧不出什么欲/望。”
皇后娘娘乜了眼下頭的姜嬤嬤,眸中些微的諷刺像是在說,大抵是人家藏得深沒叫你瞧出來罷了。隨后又問:“那你覺得,她可否母儀天下?”
這……
姜嬤嬤慌得猛然跪下:“奴婢不敢妄言!
皇后娘娘輕嘆一聲:“你跟了本宮二十余年,有什么不好說的?”眼見姜嬤嬤腦袋死死地叩在地上,皇后娘娘也不再追問,只道,“性情如何模樣如何都不打緊,要緊的是,這神女的身份實在貴重,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姜嬤嬤自然清楚,這神女本可以由陛下指婚,隨意許給哪位皇子或是哪位官員的公子,然則若不是許給大殿下,神女嫁于他人,說不得將來就會與大殿下為敵。
因而這神女要么不成婚,要么唯有嫁于大殿下。
“去吧!”皇后娘娘抬手輕揉著太陽穴,只待明日見過,便可尋著時機與陛下提及此事。
翌日清晨,桑葚因為睡得極早,醒來時只覺精神飽滿,由著兩位嬤嬤又是為她一番打扮也沒幾分疲累?倸w這一回是入宮面見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必與昨日初入京時那般隆重。只消莊重妥帖便是。
桑葚與姜嬤嬤抵達宮門時,官員們已然下朝,姜嬤嬤遂直接將她引入昭陽殿。
昭陽殿內,桑葚依著姜嬤嬤從前教她的禮數,膝頭彎曲,身子板正跪于光潔的地面。她眉眼微垂,目下可見唯有一張長案,和長案后一雙明黃的足靴。
“臣女拜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長案后的男子正御筆朱批,這時方抬眸瞧了她一眼。女子文靜端莊,倒也未見從偏隅之地而來的小氣。這跪著,也是跪得不卑不亢。
狼毫落下幾字,他方開口道:“你是神女,跪了朕這樣一個凡人,可覺得不妥?”
“做帝王者,乃真龍轉世。即便臣女此刻非□□凡胎,當真以神女之身降臨,也應有這一拜!鄙]孛娌患t心不跳地說過,自覺這胡扯的功力實在大有長進。
陛下面上果然浮出悅色,這話旁人也常常拿來恭維他?沙甲渝鷭鍌兯f,真心暫且不論,也沒得讓人當真。如今神女之言,平白就讓他信了幾分。原本因著神女或許比自己還高貴一些的不適,頃刻消失無蹤。
神女如何,他自個還不是真龍轉世。
“既是真龍轉世,朕可得長生?”
這話,聽來卻是熟稔。桑葚從前在桑府時,日復一日的閑適里,除卻喜歡靠在窗前的羅漢床上打盹吹風,也看過一些書,那些各色的書里自有一些史籍冊子。史籍冊子里有云,歷代帝王行至晚年,總有一些喜愛煉制丹藥渴求長生。
桑葚了然,莫說是帝王,尋常百姓又有哪個不怕死?然則真相不喜人,桑葚只道:“回稟陛下,臣女無法預料將來之事。降雨與疫情,只是神女跪于佛前祈求蒼天憐憫眾生。”
“若朕非要一求呢?”
桑葚依著禮數腦袋低垂,她瞧不見陛下的神情,只大略分辨著其間語氣,然也沒什么語調起伏。
她只好依舊恭敬道:“臣女于桑平縣時得靈安寺方丈指點,說臣女乃是神女降世。臣女只覺自己只是一介俗人,也從來沒有前世記憶。不過據說為神者,壽命足有萬余年。想來他日歸位,這人間幾十載,于為神者大約只是滄海一粟。”
既是滄海一粟,又有什么好執著?
說罷,長案后傳來明朗醇厚的笑聲,“說得好!”頓了頓又道,“去見皇后吧!”
“臣女告退。”
自昭陽殿而出,桑葚再度順著姜嬤嬤的指引走過長長的紅墻宮道,也幸得這皇后娘娘的鳳華宮就緊挨著陛下的昭陽殿,不過一會兒工夫,桑葚便出現在鳳華宮門前。只是經由宮女傳了話,邁入宮門,還未走入正廳就聽見里頭傳來說話的聲音。
一句一句錯落,里頭分明不止一位主子。
廳內的兩名宮女分明撩開一側帷幔,為她敞開一條道來。桑葚如方才拜見陛下般,目不斜視,依著禮數行禮。只是皇后娘娘似比陛下看著更寬和些,她行了禮,皇后娘娘當即令她起身,而非在昭陽殿那般,跪了一會兒。
她靜靜立著,雖目光之下唯足下的地面和余光里娘娘們各色的裙擺,可那數道目光似黏在她身上一般,平白令人不適。
短暫的寂靜后,皇后娘娘語聲溫和道:“神女自桑平縣而來,一路舟車勞頓,本宮本不該這個時候便要見你。只是本宮活了這么些年,還從未聽說這世上竟真有神明,這好奇心上來,難為神女不得好好休整了!倍,又是抬手指向距離她身側最近右下方的位子,“快些坐下吧!”
“勞煩皇后娘娘掛心,臣女昨日已然好生修整,多謝皇后娘娘!鄙]卣f過體統的話,方才行至那側坐下。
亦到此時,桑葚方抬眸去瞧高位之上的皇后娘娘。她著藏青色宮裝,金色鳳冠將墨發悉數攏起。姿態雍容端莊,面容寬和飽滿,是一眼便知的母儀天下。
“也幸得皇后娘娘要見,妾身等也算一并開了眼了。”身側一女子忽然啟口,耳朵里鉆入的聲音都夾著涼涼的調子。
桑葚側眸去望,正見一身形與樣貌都極是嫵媚的女子。端看她的年紀與所坐的位置,大約是如今正得圣寵的淑妃娘娘,亦是那位史夫人的千金。這倒不怪她這般語氣。
“淑妃妹妹說的是啊,”坐于桑葚正對面一位瞧著年紀略長的婦人道,“咱們可都是沾了皇后娘娘的福氣,只是妾身實在沒想到,這神女竟是如此容顏絕世!
“神女轉世,自然曉得怎么投胎。”淑妃的姿態依是不屑,幾乎全然將對桑葚的不喜寫在臉上。
“淑妃妹妹不也是極美的樣貌,怎么好端端的還吃起醋來了?”那婦人又道。
“德妃姐姐!”身側的淑妃忽的起身沖那婦人行了一禮,“姐姐居在自己宮中,自然不知妹妹可憐的家事!闭f著,忽又俯視著桑葚道,“妾身想問神女一句,神女心系蒼生,小妹算不算蒼生一人?”
桑葚始終面目平和,本想著這來來回回一言一語皆是后宮女子的爭端,與她沒什么相干,她只管做個溫婉平靜的模樣就是。
可這劍峰忽然指向她,這淡然里到底生出一絲詫異。她沒預料今日除卻見皇后娘娘,還會見著這諸多娘娘。見便見吧,誰曾想這位淑妃娘娘比她母親還要沖動,竟眾目睽睽之下質問,不帶一絲婉轉。
有那么一瞬,桑葚甚至開始自省,這神女的身份到底算不算貴重?
不過,陛下那一關她尚且邁過,眼下照舊端坐著,拎了清冷的聲調道:“當日史夫人懇求,我已然將話說得清楚。娘娘若仍覺不妥,可去問史夫人,或是自問一句,一人可是蒼生?”
一人可是蒼生?
莫說只是一個千金小姐,便是淑妃自己,連帶著高位之上的皇后娘娘,又有誰敢說一句,自己便是蒼生。
“你……”
淑妃顫抖著手直指著桑葚,她如何能料,桑葚竟敢這般無視她。若非皇后娘娘尚且在場,她幾乎要一巴掌掌摑上去才算消解一兩分怒氣。
眼見爭執將起,皇后娘娘終是沉聲道:“淑妃!”
短短兩個字,莫名的威壓欺在頭頂,淑妃娘娘當即不情不愿地坐下。
皇后娘娘遂又滿面和藹地看向桑葚:“淑妃與史二小姐姊妹情深,你莫放在心上。本宮聽陛下說,昨日神女祈福,為我黎民蒼生盡心竭力!
桑葚立起福身道:“臣女不敢,這些只是臣女本分!
“你是不知,陛下為著幽州疫情一事多日難眠,到昨夜才算睡得安穩。若非你于護國寺祈福,咱們又如何知道這疫情竟非天災而是人禍。眼下陛下已然派人前往幽州,想來不日就能查出源頭,百姓疾苦也可解去!
此話一出,猶如一記悶雷砸在淑妃頭頂,要她連痛都喊不出聲來。
幽州數萬百姓深陷疫情,陛下尚且沒有強求神女硬生生解去,她一個小小的妃子,竟敢為了一人為難神女,可不頃刻叫人看了笑話,臉面盡數跌在地上。
淑妃如坐針氈,偏又有坐于下首頗會看人眼色的一個女子附和著皇后娘娘,佯作無知的將話頭挑破。
“有神女在,可真是咱們大楚之福!彼,“淑妃姐姐也不要太過執迷了,這生老病死老天哪有心思個個都管著?今日是淑妃姐姐的妹妹,明日不知又是哪家的小姐,這神女為百姓祈福尚且不夠,還要管這些瑣碎。”
淑妃氣得天靈蓋都要炸開,恨不得當即離去,忍無可忍之下正要起身作別,外頭皇后娘娘的宮人忽的打簾入內。
宮人湊到皇后娘娘身側低語:“啟稟娘娘,太后傳話過來,要見神女!
皇后面色未動,心下卻有一絲詫異。這話當著眾人面說也無不可,果然,緊接著宮人又道:“四殿下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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